第8章 一个测试

沈妩此时才刚刚来得及放倒梁可可，那只该死的麻雀依然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窗帘拉开，透明的玻璃后面露出了江天白的脸。

        那一瞬，她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梁可可一个她还好解决，大不了把人拖去校医室，就说她因为受了刺激精神恍惚，在梧桐树下睡了一觉，做了噩梦。

        但一旦窗帘拉开，必定会有不止一个同学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到时她该怎么解释？

        群体性幻觉？海市蜃楼？

        沈妩心乱如麻，最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做好了时间回溯的心理准备，打定了主意，重来一遍，先不管梁可可，一切等先解决掉那只麻雀再说。

        “谁这么无聊，把玩具麻雀挂在这种地方？”然而，不等她发布时间回溯的指令，耳畔忽然响起了江天白那略带些慵懒的声音。

        “玩具……麻雀？！”沈妩猛地睁眼，定睛朝麻雀所在的放向望去。

        果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只被鱼线吊在半空中的麻雀玩偶。那玩偶做工精致，惟妙惟肖，但仔细看依然能看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麻雀，而是一件人造的手工艺品。

        这怎么可能？

        如果沈妩不是全知全能的世界管理员，她说不定会以为之前那一幕是自己眼花。但可惜的是，她是。她百分百肯定，就在几秒之前，悬停在半空中的依然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麻雀。

        这简直就是神迹。她刚刚在系统里调试了半天也没能将bug修复，结果，一切偏偏在即将露陷的关键时刻恢复了正常。

        这难不成是系统的自我修复？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

        沈妩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管理员相关知识。前任管理员离开前虽然给了她所有身为世界管理员应有的知识，那些知识对她来说却如填鸭一般，分散而凌乱，根本没办法运用自如。

        学艺不精，只能徒呼奈何。gm是个蹩脚程序员，这个世界可真倒霉！

        “在发什么呆？”就在沈妩盯着麻雀玩偶出神之时，江天白已经打开了教室的窗户，正朝她招手，“那只麻雀看起来挺精致的，拿过来给我看看。”

        沈妩依言解开鱼线，递了过去。

        “手艺不错啊！”江天白接过，上下打量了半天后，随手将其扔给了宗粹，“粽子，拍照，去校园论坛挂个招领启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聊。”

        宗粹立刻赏脸地躬身领命：“遵命，二少！”

        沈妩还在为危机解除而松一口气，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沈妩，你……”

        定睛看去，正是于恬。

        原本应该好好在校医室躺着的病号此刻却活蹦乱跳出现在教室窗外。

        这就尴尬了。

        好在沈妩迅速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我，我在校医室看到梁可可靠在梧桐树上一动不动，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万幸，校医室刚好在对面实验楼的一楼，校医室的窗户真的能看到梧桐树下的梁可可。

        “我不知道她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我现在就去找校医！”沈妩给梁可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转身便往校医室跑。

        她原本还想模糊一下梁可可的记忆，误导她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现在，因为系统突如其来的自我修复，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的那一掌力道很巧，校医不可能看出端倪，只会以为梁可可是因为某种未知原因晕了过去。考虑到梁可可减肥过度的身体状况，很大概率会被诊断为低血糖。等到梁可可醒来，回到教室，自然会得到想要的答案，至于她愿不愿意相信那个解释，那就不在沈妩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感谢人脑为了节省系统资源自动开启了节能模式。人类的记忆总是充满了虚幻模糊与不确定性，甚至偶尔还会夹杂各种添油加醋的幻想，与光怪陆离的滤镜。大脑的遗忘机制与人的潜意识会自动将记忆修正成主人想要的模样。

        剩下的善后只要交给时间就行。

        一切尘埃落定，沈妩长舒一口气，一身轻松地走出了校医室。

        余光瞥到校门西侧围墙上方的那个摄像头，忽然浑身一僵，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再度紧绷。

        那里竟然有摄像头！那她刚刚一掌拍晕梁可可的那一幕岂不是被拍进去了？

        她慌忙通过虚拟屏幕入侵摄像头，篡改了那部分监控画面。

        解决了隐患，她顺便入侵了正对着学校围墙的那个摄像头，准备把她之前跟江天白一起爬墙的那一幕也一并抹去。

        正准备动手才发现二人爬墙的影像早已被抹去。

        顺着数据一路摸过去，震惊地发现动手的竟是江天白。

        江天白，是个黑客。

        她不敢相信，一路顺藤摸瓜，于是，一路被震撼。

        她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结果，他是个黑客；她以为他只是个普通黑客，结果，他代号blank，世界排名第七。

        要知道他还只是个高中生，远未到一个黑客职业生涯应有的巅峰。

        从暗网中退出，沈妩瞳孔微缩，久久无法回神。

        难不成，她真的救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对啊！哪怕他是互联网之神，他的生死也不可能影响整个世界的真实！

        那个bug到底为什么会产生？bug虽然已经修复，但问题却根本没有解决。

        回去路上，沈妩忧心忡忡。这个bug对这个世界来说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她不敢保证下次再遇到同样的bug，系统是否依然能顺利完成自我修复。

        回到教室后，她再度检查了一遍系统。结果令她绝望。

        系统没有问题！

        既然系统没问题，那么，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离谱的bug？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救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沈妩缓缓回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坐在她身后的美少年。

        此刻的江天白刚好正在偷偷使用学校明令禁止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从沈妩的角度看不到他正在做什么，却能看到他十指如飞，十根如玉般的手指仿佛在键盘上跳舞，怎一个酣畅淋漓，如鱼得水。

        注意到沈妩的视线，他慌忙“啪”的一声合上电脑，一张脸再度从脖子红到了耳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带点惊慌，带点懵懂，带点惊讶，仿佛一头突然被猎人盯住了的小鹿，说不出的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这是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吗？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啊呸！优秀的gm绝不能被美色所惑，眼前的少年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绝对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

        鉴于江天白刚刚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沈妩忍不住通过虚拟屏幕偷窥了一下他刚刚电脑上的活动路径。

        然后，震惊地发现他竟然在查刚刚梧桐树附近的监控，如果不是她先下手为强替换了视频，她之前翻窗拍晕梁可可的那一幕可就被曝光了。

        难怪她仅仅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慌成那样。

        如果她不是拥有整个世界的管理员权限，可以不留痕迹地随意穿行于暗网之中，她大概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眼前看似羞涩无害的少年竟能在网络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果然，人不可貌相。

        被窥伺的愤怒让沈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冷冷盯着眼前的少年。

        江天白原本就正在心虚，见到这一幕，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江天白惊恐的目光中，沈妩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有没有产生过想要改变世界格局的想法？”

        “啊？（第二声）”江天白显然做梦都不可能想到，沈妩回头，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后，竟会问出如此离谱的问题，此刻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

        沈妩没有理会他错愕的反应，继续咄咄逼人地发问：“你有没有梦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啊？（第二声）这是正常人能问出来的问题吗？”江天白哭笑不得，竟忍不住伸手摸向了沈妩的额头。

        直到少年的手指落到额头，沈妩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刚刚只想着测试眼前的少年有没有潜质成为第二个希特勒，却忘了，她一个普通女高中生问出这样的问题有多离谱。

        好在她原本的个性就阴郁孤僻，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怪人偶尔说些怪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沈妩顿时安之若素。

        “没发烧啊……”江天白收回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比起沈妩，此刻的他看起来才更像是发烧的那个。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通过他刚刚听到问题时的反应可以判断，起码现在的他并没有制霸整个世界的野心。

        想到这，沈妩忍不住一阵好笑，考虑到他的年龄，哪怕他真有制霸世界的野心，好像也算不了什么。哪个少年不中二。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世界马上就要毁灭，给你一个按钮，按下这个按钮将会随机清除世界上的一半人口，而剩下的人则能存活下来。你会选择按下按钮吗？”

        江天白再度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不过这一次，他选择了正面回答：“我不会！一半的概率，死亡率太高了。”

        沈妩慌忙给他打了个补丁：“你自己可以幸存。”

        江天白依旧神情坚定地摇头：“那也不行，万一我喜欢的人也在那被清除的一半人口中呢？我没那么伟大，或许有人能按下那个按钮，但我做不到。”

        伟大？

        沈妩有点懵，不应该是残忍吗？这个问题的主旨明明是杀戮，眼前的少年却看到了牺牲……

        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没必要再继续接下来的问题了。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直到此时，江天白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是一个测试。”

        “测什么的？”

        沈妩微笑：“测你有没有毁灭世界的可能。”

        江天白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眼中带了一点小期待：“那我通过了吗？”

        “通过了。”

        “如果没通过会怎样？”

        “如果没通过……”沈妩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正好，灿烂的阳光逼得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为了拯救世界，我会，杀了你！”

        江天白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瞬，然而很快，他便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显然只把这当成是一个单纯的玩笑。

        沈妩也没解释，转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烦恼刚刚的问题。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江天白，那难道是那个小女孩？

        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基本上还在凭着本能行动，也做不了什么像样的测试。沈妩索性直接通过虚拟屏幕查看了一遍小女孩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数据。

        数据没有问题，这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除了因为家人的溺爱有些任性，没有任何别的毛病。

        所以，应该不是救人的问题。

        不是因为救人，更不可能是因为那三朵玫瑰。类似这种隔空取物的事，她在以前的世界也曾做过无数次，没有任何一次曾经触发过bug。

        经历过一百零一个世界，头一回遇到如此棘手的bug，年轻的世界管理员一筹莫展。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像今天悬停在半空中的麻雀这样离谱的超自然现象尽量别发生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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