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幼稚画笔

1965年的8月的一天，唐嫣玉下班回到家，就把她的三个孩子叫到跟前，并对他们说：“我公司要解散了，今后的生活会很困难，你们三个，今后每天放完学后，得去卖冰棍挣钱，否则，我养不起你们了。”

        唐嫣玉话音刚落，大女儿就对着母亲说：“妈妈，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儿子巴瞪着眼默不作声。

        唐小丫却说：“好，我去卖，那卖冰棍的箱子上哪找去？”唐嫣玉沉吟道：“厨房里有三个这种箱子。”唐小丫跑去一看，果真有三个小薄箱子，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她眨巴着大眼睛心里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好。

        小丫上前便挑了一个，然后，她就跑到厕所里，用毛巾一条条接好后栓在箱子上。她挎在肩上，没有料到提绳太长了，箱子都快碰到地了。

        小丫对着镜子照起来，看看自己象不象是卖冰棍的，看来看去倒象是耍猴的！她独自在厕所里兀自地大笑了起来。

        唐嫣玉闻听到厕所有动静后，便慌忙跑到厕所去看。当她得知事情原委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对小丫说道：“出来出来”。

        回到房间，唐嫣玉就对着三个孩子说道：“我今天是试试你们的，可一个都不让我满意，都给我滚”。

        三个孩子见状便赶紧地跑到了弄堂里，哥哥问小丫：“那三个箱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丫说：“我也不知道。”哥哥就对小妞丫说“以后，如再看到这种箱子，快把它扔了，省的妈妈一看到这种箱子，就想叫我们去卖冰棍。”

        这时，小丫就对哥哥说道：“妈妈如果真要叫我去卖，我就去卖，和我要好的同学多，她们会买我的。”

        哥哥就朝小丫骂了一句“憨大”，上海话就是傻子。

        第二天，唐嫣玉去上班之前塞给小妞一根雪糕的钱。

        后来才知道，那三个箱子是唐小丫在青岛的二姨，寄苹果来时用的包装箱。

        果然，此事过后没几个月，唐嫣玉所在公司的中国业务，真的要关闭了。整个公司要撤到香港，唐嫣玉一家人忙着照相，正在办理赴港的手续。

        这时，中国政府出了命令，此公司有中华企业公司接管，所有职员回归此企业，不得出境。

        那天，唐嫣玉叫了辆三轮车装满了从公司带回的杂物。此时，唐小丫正好在楼下玩，她看见妈妈回来了，便上前帮妈妈把东西搬到了楼上。

        从此以后，唐嫣玉彻底的离开了延安东路一号亚细亚火油公司。现在是上海黄浦江外滩上，在万国建筑群中，第一幢有着巴洛克风格的宏伟建筑。

        1966年的春节刚过，在唐嫣玉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李妈也在这时离开了。她去到一户刚从国外归来的一个爱国科学家的家里。

        接着，听音乐吧被列为不许乱说乱动的间谍分子，每月工资也大大降低。以前，唐嫣玉从不上菜场，她一生最弱的地方就是不会做家务。

        这时唐小丫已经很懂事了。她看到母亲整天愁眉不展，整天不说一句话。为了讨得母亲欢心，一到晚上，唐小丫就发嗲似的坐在母亲的旁边，也拿一本书和母亲一起看书。

        其实唐小丫看书只是做做样子，她主要是为了观察母亲的情绪。看看母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也是第一次让唐小丫感到什么是郁闷，什么是心痛。

        一天唐嫣玉跟小丫说:“小丫，如果妈有事不能回家，政府叫你去哪你就听政府的，等妈回来后，妈就去找你。记住，不许和任何人吵架，否则妈会在里面受罪的。”

        唐小丫抱住妈，哭的天昏地转，鼻涕一把泪一把，鼻涕泡起了落落了起。

        唐嫣玉对小丫说道：“小妞，今后有人要问起你的父亲，你一概不知道。”

        随后，唐小丫就看到母亲在收拾着衣服，母亲也不时地看看小丫。第二天，母亲就被隔离审查了。

        此后，每个月到发工资的时候，唐小丫就去规定的地方和公司员工一起排队等候领取。

        有一天，有个佩带袖章的人听到唐小丫报出：“唐嫣玉”的名字时，突然对着小丫发起怒来，喝声道：“一股资产阶级小姐的样子，滚一边去！”。

        此时，唐小丫时刻记着母亲的嘱咐，不要和任何人吵架。唐小丫就憋屈的站到一边去了，结果，那人还不解气，拿起一条櫈子就向唐小丫砸来。还好小丫反应快，便朝那人的反方向跑掉了。

        事情发生后，唐小丫便再也不敢去领了，以后就是她哥姐轮流去领，一直到他们的母亲放出来。母亲一看到小丫，就从头发看到脚跟。然后，她对着小丫说道：“小丫，你不错，记住我的话了，没和人家吵起来”。

        唐小丫不知母亲讲的是什么意思？原来那天砸小丫的那个人，被领导批评一顿。工宣队的人在审唐嫣玉时，补充了一句说：“你女儿蛮聪明的，否则，不但她要倒霉，你会更倒霉的。”

        冥冥之中，唐嫣玉就是母亲的影子，母亲随时都是附在唐小丫身上的魂灵。

        这时，唐小丫才嚎啕大哭了起来。在母亲眼前，小丫的憋屈和思念母亲的心痛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从现在起，唐小丫和哥分担了家庭的全部家务。小丫管财钱，安排好每月的开销。哥烧饭，小丫洗菜洗碗。等等。

        有一天，居委会来找唐嫣玉去谈话。唐嫣玉回来时就对女儿小丫说：“还是你给我惹的祸”。

        前两天，唐小丫陪楼上的同学，去药房帮同学父亲买药。在买药的时候，唐小丫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包装得很好的小纸袋，就捡了起来。

        两个女孩出药房后，唐小丫就把小纸袋打开，一看是一个缠的很好的“洋泡”。小丫就在大街上吹了起来，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小丫边跑边吹。只见它的形状很奇怪，前面很小，后面很长很狭，尾边带着橡皮筋。

        唐小丫鼓着腮帮子用力吹着，她想把前面的那个小头给吹大了。她撅起个屁股，腮鼓脸红的也只能稍稍的吹大一点。同学见状羡慕的不得了。

        顿时，唐小丫身旁便围上了不少“小赤佬”（上海话叫小孩），他们以个个兴高采烈蹦跳不已。

        这时，唐小丫又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她叫离家最近的一个小孩，去家里拿了一杯水。小丫把“洋泡泡”倒吸进口里，让同学往小丫口里灌水。

        唐小丫就捻紧尾部从口里拿了出来，一看到那装有点水的“洋泡泡”，真是怪异的不得了。况且，那特难吹的小头这时装满了水，在小丫手里晃悠晃悠，一群“小赤佬”紧跟她后边大呼小叫。这时，小妞自鸣得意开心不止。

        唐小丫提着那个让她骄傲的东东，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在路上，那位同学就跟小丫做起了交易，让小丫挑一个她喜欢的玩物，唐小丫开始并没有答应。

        唐小丫回到了家，她一进家门，唐嫣玉四妹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便马上让小丫扔到抽水马桶里冲了，真让小丫感到天地两重间。

        唐小丫马上溜到楼上，就对她同学说：“我喜欢你玩物里的一玉石（也就是用来在地上玩造房子的石头）。”她同学立刻同意便拿了玉石递给了丫丫。

        唐小丫赶紧把手上的那个烫手山芋给了她同学。小丫欣喜若狂刚下楼不久，就听到楼上同学大哭嚎叫起来。不一会，只见她同学快步跑了下来，把那个鬼东西往小丫手上一塞，要回那个玉石就愤愤地走了。因她挨了他父亲的一顿揍。

        唐小丫看着自己手上的鬼东西，傻眼了，她失望的瘫坐在地上。

        这时，小丫四姨又回来，看到小丫手上的那玩意，气的她直指小丫的眼睛。唐小丫就朝她做了一个斗鸡眼，象犯人似的把她心爱的“洋泡泡”给抽走了。

        晚上，唐嫣玉听完四妹的汇报，就把小丫叫到厕所说道：“（在家厕所就是孩子受过的地）这是男人用的东西，以后不要碰。”

        小丫就问母亲：“男人可玩洋泡泡，我们女孩为什么不可玩呀？再说也不是天天可以捡得到的啰，是要碰额骨头的。”额骨头，上海话的意思是撞上好运。

        唐嫣玉没有理会这个女儿，只是问清了这个套套是在药房门口捡的。唐嫣玉如释重负般叹了一口气，便让小丫去写字了。

        岂知，这一个苦涩的笑话却给唐嫣玉带来了名声上的亵渎。这是唐小丫用自己的那这支懵里懵瞳的幼稚可笑的画笔，在亲爱的母亲脸上抹了黑。这让唐小丫深藏于心愧疚难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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