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算账

现在知道错了，早八百年干嘛去了？

        青青白眼翻出天际。

        乔英好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卖豆花再不像回事，丢的是我自己的脸，正儿八经的夫人？我乔英天生贱命，没那个福气做谁家的夫人，休书还在我怀里放着，这教训我是一辈子不会忘的，老夫人请回吧。”

        提起休书，老太太面色不霁，颇有几分讪讪：“休书是我让节儿写的，你怨我不打紧，节儿那般喜欢你，你也莫因为我跟他过不去，八年前他可是执意要娶你的。”

        “休书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八年前的事八年前就过去了，我为他守节八年够还清了。”

        乔英眼皮子也不掀，俨然是铁石心肠。

        老太太脸上顿时再也挂不住了，她伸手攥住了乔英的手腕，收了所有的好脾气，再度成了那个严厉刻薄的老夫人，冷声道：“你当真要那么绝情？”

        乔英的目光落在她枯瘦的老手上，笑了一声，没用一点力气就她的手轻易拨开，并用搭在木桶边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指，道：“我早说过的，我和将军府再无半点干系。”

        拿到休书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心了。

        她谋到了更好的出路，为何还要再回去。

        老太太连说了三句“好”，指着她的手颤抖，愤怒咬牙道：“莫以为你能入仕，我将军府就怕了你，我节儿何等英明神武，你定会后悔的！”

        后悔这两个字乔英已经快要听腻了。

        她今生最后悔的不是从将军府脱身，而是岐山之时太年轻是人是狗分不清。

        果然有什么样儿的老娘，就有什么样儿的儿子。

        却也不等她反驳老太太，一干等着买豆花的客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纷纷替乔英出头，你一言我一语道：

        “孟将军的确是英明神武，您老倒是够呛，把别人休了想要别人回去，就这么个态度，合着平头百姓都得巴着您这将军府。”

        “就是，早听说将军府老夫人刁蛮任性不讲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的儿子英明神武，别人家的姑娘就不是人了？由得您们将军府这般作践。”

        “将军府中那位姓秦的姑娘还没扶正呀，怎么说也给将军府添了男丁，薄待了一个还不够，嫁进门的全是狗，鞍前马后不讨好，您说您把乔姑娘弄回去干什么，跟秦姑娘争妻位么？”

        ……

        众人指指点点，目光无不充满鄙夷和厌恶，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天谁都不会饶了去。

        老太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停道：“你们，你们知道什么……”

        扶着她的婆子劝：“老夫人，咱们快走罢。”

        然后，一行人耀武扬威的来，灰溜溜的去。

        青青看得解气极了，拊掌大笑，乔英红唇微弯，看向出口相帮的客人道：“谢诸位，诸位的豆花我请了。”

        客人连连摆手：“说几句公道话罢了，还没谢姑娘扳倒了夔国公为我盛京除了一大害呢。”

        其他人也连连称是，后来吃了豆花，一小撮人没给钱，大部分人都是把钱扔到了乔英装钱的铁罐罐里。

        老太太回去后，无疑又发了一大通火，等孟节下了早朝回来，忙不迭跟他告状，秦沅也在，牵着儿子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孟节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她要武试让她考，她要当官让她做，我们拦不了。”

        老太太原本还气着，一听他这么说，转而慌了起来，她焦灼道：“那乔英武功比你好，要是进了朝堂抢了你的位置，咱们将军府该怎么办？”

        孟节笑：“母亲欺负她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么？”

        老太太当即尖叫了起来：“你这是在怪我？”

        孟节平静的看着她不曾言语。

        他的确是怪她的。

        昨天他向府里的人打听了乔英这八年前来的近况，心头忽而弥漫上浓浓的愧疚。

        原来他在边疆征战八年孤苦无依，乔英在府里也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这些天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不止一遍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休了乔英，分明他不想的。

        要是他没听老太太的话，坚持不肯离，乔英是不是就不会对他那么绝情了。

        他这一生最自傲的两件事，一件是入朝当了将军，肩负山河万人景仰；一件是娶了乔英，她是他年少的欢喜，最炙热纯真的初心。

        现在，初心丢了，地位也岌岌可危。

        她就这样走了，义无反顾的走了，如她所说，恩断义绝。

        这些事情全是老太太推波助澜，不怪老太太，他不知道还能怪谁。

        老太太也因孟节的沉默彻底心寒，她一生为儿子为将军府鞠躬尽瘁，到头来他儿子竟然怪他，就为了一个女人。

        她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太太眼泪在眼底打转，适时秦沅突然插过话来，道：“不如我去找乔姐姐罢，我与她解释，当初在边关是我恬不知耻缠着孟郎的，孟郎也从未许诺过我什么，我可以净身出府不要名分，只要她肯回来，我这一辈子都不再踏进将军府大门一步。”

        此一言犹如天降救星，老太太哭也不哭了，怎么想怎么认为可行，急忙问：“那麒儿呢！”

        “麒儿是孟郎的儿子，只要她不薄待麒儿，就让麒儿认她做……母亲吧。”秦沅露出一丝很苦很苦的笑意，这莫大的牺牲令孟节都动容，孟节惊疑道，“你这又是何必？”

        秦沅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投身到男人的怀里，依偎在他胸膛上：“本就是我缠着你的，我不愿让你为难，将军府的前程比我更重要，我会为你守节一辈子，但愿你不要忘了我，时时想起我就好，沅沅得遇孟郎，此生无悔矣。”

        孟节抱着她，说不出的感动和愧疚，老太太终于见秦沅顺眼了不少，道：“看看沅沅，竭诚待我将军府，再看看那乔英，自恃有些本事就诸多拿乔，要不是为了将军府的未来，我一定……”

        “好了，母亲少说两句。”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秦沅勾起了嘴角，嘲讽至极。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将自私刻在了骨子里，就算她不这么说，为了将乔英接回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从将军府赶出去，就像当初休了乔英那样绝情。

        但她与乔英不同的是，乔英离开时一无所有，她还有儿子。

        有了这个筹码，她迟早有再回来的时候，十年二十年不打紧，八年都挺过来了，何惧再浪费更多的光阴？

        说不定，忍过这一时，事情反而会有转机，孟节母子永远会念着她今日的好，笑到最后的是谁还不一定。

        三人商议完毕，第二日秦沅便穿着一身缟素找乔英去了。

        但她没有找到乔英的人，乔英既不在包子铺，也不在常出没之地，向周边人打听过乔英的情况，才知她的豆花被人承包了，她早早收了工不知道去了哪儿。

        秦沅咬了咬唇，只好改日再来。

        乔英在哪儿？

        乔英此时身在梁府，正在同梁府的总管算账。

        梁野立在一旁拢着袖子，有些无奈道：“姑娘，你实在不必这么较真，我很喜欢喝你做的豆花。”

        乔英充耳不闻，盯着总管打算盘，报了一个数字，将钱袋里的钱如数掏了过去，才回头瞪他道：“以后不要做这么多余的事。”

        她说她生意怎么那么好，原来那富贵人家的下人出自梁府，每天在她这儿买一桶豆花，是为了给她送钱呢。

        她跟梁野非亲非故，没理由承他这个恩，收他这个钱。

        梁野却道：“是我利用了姑娘，心下愧疚所以想给姑娘一点补偿。”

        乔英闻言瞪得更凶了，且冷笑了一声，道：“若是补偿，那你这点补偿也太廉价了，悬镜堂里出来，我可是少了半条命。”

        梁野一默。

        乔英又心软，没好气道：“过去之事不再提，状告夔国公本该没我想的那么容易，况且……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哦？”

        梁野感兴趣的抬眸。

        乔英将钱袋系在了腰间，硬梆梆的挟着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把你送给我的首饰卖了。”

        一整套首饰有五件，分别是发簪、耳环、项链、腰配和镯子，她卖了四件，只剩下那支他与孟节赌气执意要送给她的那根银钗，如今正好好的插在头上。

        梁野徐徐笑了，他拍了拍巴掌，一行婢女端着托盘上来，问：“姑娘说的是这些吗？”

        乔英侧眸一看，托盘中放的可不就是她或卖或换的那些首饰？

        梁野道：“我赠予姑娘，就是姑娘的，倒并不介意姑娘将它们卖掉，只是我头一回给姑娘家送东西，还是希望姑娘能珍惜。”

        乔英脸颊微红，不知怎地失了底气。

        梁野亲手将这些东西给她戴回去，他稍稍俯首，五官映在眼底清冷而精致，但因他含着笑意，并未让人觉得疏离，他戴得很认真，垂着眼睫宛如蝶翼，高挺的鼻梁上有明亮光线相镀，唇色也较远了看更为迷人。

        良久，他道：“好了。”

        乔英偏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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