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血族

莱耶斯平静地将圆环十字架拿起，虽然看上去是金属材质，但拿在手上时却丝毫没有感到金属的冰冷刺骨，反倒是像玉石一般，有些温润的触感。

        起源系统立刻介入分析，最终的结果倒是让莱耶斯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这个十字架在材质上应当有些特别之处，就像是那枚已经被消耗的戒环一样，属于类似遗物的东西。

        然而起源系统却轻而易举地分析出了材质信息，这是一种已经被命名的天然矿石，叫做碧青石，性质上介于花岗岩与铁之间，在北方虽然不常见，但在南方诸部落中却并不算稀罕的东西，本身的价值也不高，和一枚铜戒差不多。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东西，他却亲眼目睹了蔷薇使用十字架从土地上瞬间生长出一株苦棘的神奇过程，并且在实验过程中已经验证了苦棘花瓣充分发挥了传说中的效果，而不是用来迷惑他判断的幻术。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碧青石饰品。”

        他将圆环十字架推回蔷薇的面前，“难道夫人不应该解释一下，你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吗？”

        蔷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拿回桌面上的圆环十字架，点点头说道：

        “您的博学与见闻让我吃惊，据我所知在北部地区，即便是学者也很难认出这种性质奇特的矿石，如您所说的那样，这是一块在南方很常见的碧青石，但您也曾看见过我是怎样利用十字架培育出了一种已经灭绝的植物。”

        “的确，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原本我以为是十字架的缘故，毕竟它被你藏在舌头下面，但现在看来并没有奇特的地方。难道说夫人是一名固有魔法的拥有者？”

        莱耶斯并不是十分确定，他也见过几位固有魔法的使用者，甚至与他们有过交手的经历，但当时看到蔷薇由无到有培育出一株苦棘时，那种感觉和其他的固有魔法都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

        蔷薇苦笑着说：“自我拥有记忆开始，就有着这种本能一样的能力，我能够与植物进行交流，以此让它们提前或是延后成熟，甚至能够精准地控制花期。”

        “等一等，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交流的能力？”

        莱耶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答案：“当时短时间生成一株苦棘的时候，你其实是在与它「交流」？可那是一种已经灭绝的植物。”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描述的体验，在我印象中，第一次是在九岁，我无意间在窗外的土地里撒下一枚向日葵的种子，夜里做了场梦，第二日醒来时，窗外便绽放出一朵金灿的花，您必须知道那是在十二月的寒冬。从那以后，这种沟通的能力对我而言便愈加熟悉，甚至能够通过这枚十字架，仅凭专注便让本没有种子存在的土壤中生长出植物。”

        蔷薇摊开手，在手心中一笔一划地勾画出圆环十字架的形状：“这是我的母亲为我亲手打造的东西，在我们居住的地方，这个符号有「生命」的意思。”

        “生命？很合适的寓意，没想到这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能力。”莱耶斯赞叹道。

        蔷薇浅浅一笑：“我母亲曾说过，这或许和我的身世有关。”

        “你的身世？”

        她双眸中闪过一瞬即逝的犹豫，似乎下定决心捏紧拳头，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秘密，我可以告诉您，但我想要得到一个承诺，您不会将这个秘密分享给更多的人。”

        “没问题。”莱耶斯尊重每个人的隐私，也会按照他们的意愿为其保守秘密。

        这句承诺没有经过任何魔法契约的验证，但蔷薇却感到由衷的放松，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莱耶斯一定能够守住诺言。

        “其实……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人类。”

        “哦？这是为什么？”莱耶斯忽然来了兴趣。

        从潘库图斯那里，他已经了解了世界的历史，在阴影生物尚未出现之前，只要拥有人形的生物都应该是人类无疑，原住民们虽然也能拟态成人类的模样，却已经被驱赶到人类原本的世界中去。

        而据潘库图斯所说，整个世界被允许留下的原住民也只有他自己与两名徒弟，在他们三人的使命完成，将世界改造成更适合人类生存之后，应该就被秘密处决了才对，难道蔷薇的身世和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我的母亲的确是正常的人类。”蔷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而我的父亲……接下来我要说的也许有些耸人听闻，但请相信我没有说谎，我的父亲——是一朵花。”

        “一朵花？”

        蔷薇点头道：“是的，虽然我从未见过，但据母亲所说，那是一朵无比艳丽的深紫色蔷薇，没有任何花朵能媲美它的艳丽，我的母亲伊薇拉在一次采集的过程中发现这朵深紫蔷薇，她被其散发的花香所吸引，忍不住凑近嗅了嗅蔷薇的花蕊，然后便陷入了长达数天的沉睡，那是一个迷醉而香甜的梦，当她醒来时，深紫蔷薇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她的肚子里，却有了我的存在。”

        “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

        一个完全打破生殖隔离的奇特故事，花粉竟然与人类女性结合，并且孕育出了生命，难怪蔷薇会要他保守秘密，这简直能让一部分人疯狂，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蔷薇绑在手术台上任其解剖研究。

        “这件事你告诉过哪些人？”

        “除了我和我的母亲，就只有您知道。”蔷薇摇摇头：“原本我打算向我的爱人坦白，因为我们婚后五年都没有生下孩子，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那你还敢告诉我？”莱耶斯敲了敲桌面，“这个秘密的重要性你应该十分清楚，一旦泄露出去，大半个世界的研究学者都会打上你的主意。”

        “您救了我，我不会欺骗自己的恩人。”

        莱耶斯露出微笑的表情，蔷薇究竟是不是人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看重的还是她的能力，不过能得到对方的坦诚相告，还是挺让他感到高兴的。

        “夫人，我很乐意你能参与到城堡的积分制度中来，但首先我得清楚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比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培育一株苦棘，以及是否还能生成其他的一些珍稀植物，比如蓝浆果，它的果实中蕴含着非常强大的电能，虽然这种植物没有濒危也没有灭绝，但它生长在极北之地冰层一千米以下，想要采集到一株蓝浆果，需要三名以上的八星魔导士联手，还得精准的冰下探知才行，如果连这种植物都能制造出来，那我会给你一份十分丰厚的积分奖励。”

        “我可以试一试，难度应该不会比苦棘差太多。”

        蔷薇给了他一个充满惊喜的回答，接着又补充道：“像苦棘本身，在生成一株之后，我需要休息三天的时间才能再次进行培育，不过在这三天内我能够培育一些其他难度较低的植物，两者之间并不会形成冲突。”

        “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看来我当时的决定没有错，夫人，欢迎你成为城堡正式的一员，在这里，付出就会得到回报，你的奉献绝不会一无所获，这是我对你，以及城堡所有人的承诺。”

        ……

        ……

        在芙拉与托蒂亚的国境线上，一座庞大的城市外墙已经被漆黑的颜色所覆盖，这并非是刷在石砖上的漆料，而是由密密麻麻的阴影生物组成。

        大多数阴影生物都长出了锋利的爪，狠狠地扎进城墙石砖的缝隙中，借力向上攀爬。

        也有极小的一部分阴影拥有着翅膀，挥动着双翼向城墙上的士兵扑去。

        这场战争显然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城市之中冒起了数十道黑烟，西面的城墙几乎完全坍陷成废墟，没了高大的城墙作为屏障，这座城市在阴影生物眼中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魔法的光辉在塔顶闪耀，那是一座罕见的魔法炮塔，但制式却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模样，虽然杀退了几波阴影生物的袭击，却也没能支撑太久，塔顶的魔法师便被蜂拥而至的阴影割断了喉咙。

        剩余的士兵们聚集到一起，在他们身后的箱子里装满火焰和炮弹，以及燃油，这是城市中剩下的最后一点战争资源，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在已经没了选择的情况下，人类会爆发出罕见的血性，即便是死亡，也要在阴影狂潮中狠狠地咬出一道口子。

        远处，移动的城堡正在缓缓前行，几个人影在城堡外观望着城市的状况。

        他们都没有去救援的想法，因为当他们到达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战争进入中后阶段，哪怕是再多么强大的个体，也不可能挽救城市的命运，阴影肆虐过后，这座城市将成为阴影生物的温巢，而当他们集体转移时，这座城市则会彻底的死寂，就像途中曾经看到的那些城镇一样。

        “连蓝提城也沦陷了……我记得这里的城主是一位七星的大魔导师，竟然也没能抵挡阴影生物的狂潮。”

        温彻尔扶着栏杆微微叹息，回首看见莱耶斯望着远方有些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攻入那座城市的阴影，有些不太对劲？”莱耶斯眯紧眼睛。

        “不对劲？你指的是哪方面。”温彻尔不解低询问。

        “这群阴影生物攻击魔法炮塔的时候太有秩序了，如果换做之前，他们应该是毫无顾忌地冲向炮塔，如果是这样那座老旧的炮台至少还能撑三分钟以上，并且杀敌数目会扩大至500%以上，可他们却采取了死伤最少的方法接近了炮塔，非常利落地解决了塔上的魔导士。”

        “我对战争不是特别熟悉……等等，按照你的说法，难不成他们竟然具备了思考的能力？”

        温彻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阴影生物由人类和极少部分的其他生物组成，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哪怕是毫无魔法能力的普通人，在被阴影转化之后，也会得到一份不同寻常的肉体力量，这种力量甚至能够对三星级别的魔导士造成麻烦和困扰，更别提刚入一星的新人法师。

        阴影生物数量众多，加上这种不俗的个体能力，在战争初期人类毫无准备的时候，是让人类吃了大亏的，这点从芙拉国境内的城市几乎全部沦陷就可以看得出来。

        没有对战的经验，让人类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

        当接触了一段时间后，阴影生物的弱点便很容易被观察到。

        比如目的性极强，就是冲着活动物体而来，但他们的行动非常单一，根本没有思考的过程，更像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动作。

        有了这样一层认知，在与阴影生物作战的时候，就建立起了人类的优势，这是智慧生物和依赖本能行动的野兽最大的区别，人类可以利用阴影生物的本能设下陷阱，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击溃他们。

        但如果阴影生物学会了思考，那么这种优势便不复存在，人类将再次陷入被动的局面。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高空中，可可用低矮的云层掩盖自己的身影，飞至蓝缇城上空，目光落在城市中最后一批活着的士兵身上。

        望着逼近的阴影，每个人都带着必死的决心，在最后一刻毅然点燃了身后的火药堆，东面的城墙顿时升起浓烟，垮塌成无数破碎砖瓦。

        可可的视野无惧浓烟的遮掩，它惊讶地发现真正被爆炸杀死的阴影生物居然只有十来个，就在火药堆被点燃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声音让所有逼近的阴影生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种声音人类的耳部结构是察觉不到的，她却能清晰无误地感知到。

        正是这一声音，让蓝缇城最后的英勇梦碎。

        搜寻发出声音的主人，她看见在阴影之中，一名双翼合拢的漆黑人影正静静地站在三米高的旗杆上，他的双眼中是血一样猩红的眼珠。

        “回来吧。”

        看到这一幕，莱耶斯已经能够确定，阴影生物的确拥有了智慧，哪怕只是极少数，却让整支阴影大军的实力骤然翻倍。

        可可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正当此时，蓝缇城内。

        站在旗杆上的阴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飘散的云层。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每根手指上的指甲，足有30cm长，指节顺着生长方向弯曲，像是五把血色钩镰。

        他猛地向天空挥手，长长的指节竟然在空气中摩擦出火星，伴随着滋滋滋的声响。

        可可忽然察觉到极度的危险，拼命地变化着身形，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有逃脱危险的源头，周围的空气骤然扭曲，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抓在她的翅骨上，用力一拉。

        滋！

        无数白羽飘落，被随之落下的火星点燃。

        可可的翅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左翼处更是有一根翅骨直接断裂，这可是非常坚硬的合金！怎么会无端被空气切断？

        不仅如此，她的魔力炉更是顿时遭受重创，翅骨的受损让她失去了平衡，歪歪扭扭地飞行了一段路程后，噗地化作一条灰线，向下急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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