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天开心

津岛君虽然是个抑郁少年，但是非常有礼貌地和你道了谢，披着湿哒哒的衣服就要走。

        你拦住了他。

        “津岛君，”你找回一点属于警察的责任感，“你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再怎么说也得叫监护人什么来接你哦。”

        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一点少年独有的纯真，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在成年边缘的十几岁的青少年，也属于未成年。你其实也没想起来，但是任务栏提醒了你，得让监护人把未成年的津岛领回去。

        他有些苦恼地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还滴着水的手机和你说：“但这下已经不能用了吧？”

        大事不妙。

        因为你想起自己的手机也在口袋里，而且还和你一起下了一趟水，你赶紧掏出来甩一甩，所幸你的手机和你一样坚强，并没有什么损坏的地方，俄罗斯方块也能正常玩。

        你把手机递给津岛，贴心地问：“还记得号码吗？”

        很快就有人来接他了。

        但津岛叫来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家长，着装考究的老爷子礼貌又恭敬地替他打开车门，也许是大户人家标配的管家吧，津岛笑眯眯地把车窗摇下来和你说再见。

        你本来还想和他的家长唠嗑两句孩子的教育问题，这下也全部咽了回去。也许就是出事了也没有亲密的家人会关心，所以他落进河中的时候才赌气地想就这样死去算了呢？

        “津岛君，好好上学，多交朋友，”你说，“你要相信，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车窗已经关上，你也无从得知他听没听见。

        目送他离去后的你怅然回神，河岸的冷风一吹，你狠狠打了个喷嚏。

        该继续找假牙了。

        ——————————————————

        为了这份工作，你真的付出了太多。

        省略掉一大段经历，你最后还是找到了假牙，还回去的时候还挨了一顿教训。

        你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听完，一句话都不敢顶嘴。最后两位老人家塞给你一支中奖的木签，可以去街角的便利店换一根冰棍吃。

        “这么没干劲怎么行？”老人家的拐杖用力地往地上一敲，“工作就必须得注入热情和干劲啊。”

        说完他们就挥挥手让你走，似乎不想再见到你这个业务能力低下的没干劲警察，拎着先前买的菜走掉了。只剩下你拿着那根签子还留在原地。

        虽然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你鬼使神差地走进那间街角便利店，店员朝气的声音在你进门的那刻响起：“欢迎光临——”

        “啊、一岐警官。”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化成一个明朗的微笑，“正在工作吗？”

        好巧不巧，正是你第一次出外勤的服务对象，这个社区真小啊。

        你兑了奖，和她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聊起了天。

        她说她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址很快就要从那里搬走也没再打算和那个人见面，其他的文书工作都也请了律师委托办理了，你听着她轻快的语气，似乎在诉说自己得到的一件礼物。

        她说谢谢你。

        你不自在地扣扣手心，其实你也什么都没干吧。

        “不是这样的，”她收起笑容，侧边低马尾和干净整洁的制服被远方的夕阳染上暖色，“一岐警官，对我来说，你做到了很重要的事情。”

        那不是她第一次报警，可是所有人都劝她大度一些，原谅多一些，她说她想要离开那里，每个人都劝她留下来。

        就连每次都帮她报警的房东婆婆都和她说：

        算了吧。

        为什么不算了呢？他从来没打过她，兜兜转转每次也都会回到她身边，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不明白，被皮带抽得伤痕累累的，究竟是那个男人还是逐渐麻木的自己呢？

        “那个时候你真的带走了我，”她说，“我由衷地、非常感谢你。”

        那是在无数次无用的嘶嚎呐喊中，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听见她的请求，认真地做出回应。

        “其实那个时候，我都准备好了，”她轻飘飘地说，“如果哪天厌烦了这样无聊的循环，就结束一切的。”

        你想不出要说什么回答她，但她似乎也只是想找个人诉说，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一定是疯掉了，仔细想想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要浪费掉那么多情感和时间，根本也不是清醒的人会做出的选择，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我会好好生活的。”她向自己保证。

        嘴里含着的棒冰消失掉最后一丝牛奶的甜味，你把没有味道的木棍举起来，眨了眨眼。

        中奖了——是“再来一支”。

        不知道哪个写衍生小说的人编过这样一句话：好运是会传染的。你拿纸巾把这份好运包起来，送给下定决心要好好生活的眼镜女。

        “如果再有需要的话，请找我帮忙吧。”你说。

        你胸前没有警徽，但是挂在脸侧的汗水倒是真的在闪闪发光。

        ——————————————————

        “真难得啊，”老板惊奇地看着你，“第一次看你没有愁眉苦脸的下班回来。”

        “大概是因为被好运传染了吧。”你嘿嘿笑了一下，轻快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咲乐像条小尾巴跟在你后面溜进了房间：“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可能是今天下班前吃了一根棒冰的关系，不要告诉老板哦。”你和她咬耳朵，要是被老板抓到你饭前吃零食就不妙了。

        绝对会有双倍胡萝卜等着你的。

        今天的晚饭也是坐在大家中间吃的。

        暖色的灯光和昏暗的天色一起笼盖下来，从舌头一直暖到肺腑的酱汤在嘴巴里留下醇厚的味道，酥脆的天妇罗你照单全收，结果一个没忍住，多吃了一碗饭。

        然后你就被系统勒令出去散步消食了。

        【没见过您这么能吃的。】

        你完全不觉得羞耻，每天工作这么辛苦，偶尔一天多吃点怎么了。不过说来它也是真的什么都管，吃多了还要挨骂。

        你走在平常晨跑的树林里，横滨的夜晚看不到什么星星，离完全漆黑只差一线。

        “……被需要的感觉是那样的吗？”你问。

        会像得到片刻阳光的幼苗一样期待它的再次降临，像一只逐渐被充满的气球那样期待飞起来般的愉快和雀跃，在那一刻，能肯定自己存在是有片刻价值的安心感。

        就好像、你真的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本游戏的教育意义如果您能感受到就再好不过了。优秀的警察以为他人带来价值作为自己价值的实现。】

        一定要无私奉献到那样的程度才能算作优秀吗？那你大概是这辈子和这个标准没有关系了。

        【优秀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并不是只有一种评判标准，请不要灰心，您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的。】

        系统的态度总是时好时坏，你飘飘然的时候就出言嘲讽，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冷眼旁观，有时候还落井下石，你灰心失落的时候又亲切鼓励。

        某种意义上，也非常有“人性”了。

        【您觉得……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呢？】

        ……还会和你探讨人生问题。

        昏暗的树林间只有如同呼吸般起伏的虫鸣，你又陷入沉默了。

        不知道，这种人生意义的深刻问题真的是你这种问题儿童能回答出来的吗？硬要说的话，你觉得自己活着不一定有多少价值，毕竟你拯救不了世界，也不能给社会做什么贡献。

        但是、虽然你只是个读书有些差劲的小孩，只是个没干劲又做不到什么事情的半吊子，死皮赖脸地活着，大概是为了那一刻。

        “为了证明有存在的价值吧，哪怕只是被一个人需要也好，”你说，“为了证明有那样的价值，就那样先不明不白的过着也可以吧？”

        【还真是把得过且过说得理直气壮啊。】它评价道，【那么，向着美好的明天奔跑。消食结束，请您跑着回去吧。】

        是怎么才可以把精神上的奔跑和物理上的奔跑联系到一起啊，还是在饭后，你的阑尾会发出悲鸣的，会发出需要被切除的悲鸣的。

        系统说相信你的身体素质没有差到那个程度。

        你只好认命地跑起来。

        这也是你第一次晚上沿着这条路跑步，横滨的夜景里到处都是霓虹灯光和各式灯牌，怎么说呢，看起来繁华又冰冷。几乎是不需要思考般地，你已经跑到回去的最后一小段路了。

        偏僻的公路旁是由独栋改造成半间餐馆的两层小屋，昏暗的路灯勉强勾勒出店名的招牌，你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五个孩子正在争执到底谁来当鬼。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发薪日就要到了。】

        虽然你这个时薪警察才干了没几天，但是发薪日是统一的，总之你会拿到一小笔薪水，系统冷冰冰地提醒你别全花完了。

        好耶！

        “我来当鬼！”你冲进孩子堆里，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参与这个游戏。

        他们异口同声地要你不许反悔。

        你一开始还觉得这是个充满童真的游戏，后来你发现这个游戏的机制根本不是鬼抓人，是以一敌多的艰难游击战。

        怪不得大家都不愿意当鬼，这比你晨练还累。在草丛里蹲着什么的就算了，想抓一个，旁边的就会骚扰你掩护对方撤退，深得游击战精髓，但你是那种玩不起还把游戏当真的人吗？

        你略微思索，用异能力作弊把他们全抓了。

        “怎么可能！”幸介不肯相信，“我们根本就没听见脚步声！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太强了。”

        作弊这种事情，当然是没被抓到就不算啊。

        “再来一次！”他不信邪。

        你歪嘴一笑，里面有三分不屑三分自信还有四分漫不经心：“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木大哒木大哒。”

        他气死了。睡觉前都没和你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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