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等，但不同的两种人类”

　　“有四对腿脚，都像胳膊和手一样灵活，可胜任一切精细运动，比如烹饪纺织，同时兼具走跑爬跳等大运动能力，时速轻易可达八十公里，这是我偷偷测到的一个三十五岁女性急着出门上班时的速度，哦对了，这边人发育速度慢，三十五岁相当于地球人的十七八岁。成年雄性的速度目测能轻松过百。”

　　这时天上云烟散去，星光洒下，珠珠忽然看清了那个重刑犯被剥去甲壳的样子，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急速后退了两步。忽然间，讯息的输入戛然而止，珠珠感觉自己大脑瞬间恢复安静。她闭上眼，强忍恐惧，又上前两步，讯息又重新输入她的脑海。

　　珠珠当下心中便明白了：无论是谁，只要进入一定范围，就能接收到意念传输器传输的信息，出了这个范围，便接收不到。

　　她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继续“聆听”张君游往外传输的信息。

　　“他们还有类似于市容市貌的需求，常用布花，跟人类审美类似，看来也形成了很高级的美学体系。也有严格的伦理道德规范，伤风败俗属于重罪。综合看来，其发展水平可类比人类文艺复兴到大航海时期。”

　　“那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进化进程方面的情况？”对方问。

　　“知道个毛啊。我尝试问过这里一个姑娘，问她祖先是不是也起源于大海，后来上岸，进化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回答我说，确实有位祖先是打鱼的，很出名，后来生意不行了，后代就迁到内陆。总之一聊到进化就是鸡同鸭讲，看来他们的世界还没诞生达尔文。对了，织机图纸你收到了么？”

　　“收到了，太可怕了！！！！”

　　张君游回复：“还好吧，不就是他们懂点机械传动，让纺织工可以在前面操纵后排织机么。这种，不是地球人祖先发明不出来，而是咱们就两只手，只能一次操作一张，没必要发明联排织机。再说现在，地球纺织产业早已实现无人操作了……”

　　“重点不在于机械传动，而在于，他们能同时操作四张织机。按照祖可契尼公式，一种生物要想协调好八条腿脚加一个尾，还要兼顾高级情感和智慧，神经系统应该不止一个中枢，我用模型算了一下，可能有两个到四个。你回去尝试问问有几个……”

　　“好。”

　　“君游，你可得当心点，咱们这两边相互关联的动脉警报器可一直提醒有高级活物在你我的意念传输范围内，你非说没事。”

　　“嗐，是我旁边这个重刑犯。他刚被活剥了壳，但身躯庞大，死得慢，到现在还没咽气。我跟你聊的同时，一直在吃他的肉，帮他早升极乐，到时候动脉警报器就能消停了。放心，大晚上的，除了我，谁敢靠近剥了壳的同类？代入你自己，你大白天也不敢靠近剥了皮的死人吧。”

　　“话说那玩意儿吃起来什么味儿啊，吃得惯吗？”

　　“特别吃得惯，类似北极甜虾又像雪蟹，吃一口就停不下来。”说起重刑犯的口感，张君游的溢美之词一卡车也说不完，“关键他们剥都给我剥好了，光溜溜水嫩嫩的在这儿摆着，香飘十里，你说气人不气人哈哈哈哈……不吃简直对不起费老大劲帮我剥壳的人，更对不起死者。我今天必须把自己吃到撑个半死，谁都别想拦我。早知道应该带上醋和姜蓉，今天这顿腿子肉，放地球上估计值两三千。”

　　“我酸了，我也想吃……”

　　珠珠“听”到他们谈笑风生，心里一阵难过，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心头。这也是头一次，她实实在在意识到，自己对张君游的感觉不只是对外地人的新鲜和好奇这么简单。

　　珠珠闭着眼睛走近，同时故意制造出一些窸窸簌簌的响动，引起张君游注意。

　　张君游听到声响，立刻掐断通讯，回头看到珠珠，手忙脚乱想要把手里刚撕下来的一块人肉扔掉，又不舍得，干脆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跑回珠珠身边：“珠珠，刚才在跟朋友讲这边的风俗人情，至于这肉……”

　　“你的朋友，是你的相好吗？”

　　张君游听到珠珠的问题，大惑不解，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珠珠看他如此，心里更难受了，重复问道：“对面是你的相好吧？”

　　“难道不提我吃人的事么？”

　　“要提的，但待会儿再提。刚才那个问题，我应该早点问的，如果知道你在地球有相好……”

　　“我那朋友是男的，我也没有相好。我吃人是因为他在我眼里只是一头虾，不是人。”

　　“那我在你眼里，也只是一只所谓的……虾么？”

　　“你闻起来更偏螃蟹一点。”

　　珠珠听到这话，心里顿起失落和悲哀。她扬起前六条腿脚，以两条后腿立起身，登时高出地球男子三个身长，掀起一阵沙尘，顷刻间弥漫二十米开外。

　　张君游以为珠珠要向自己发动攻击，立刻摸向腰间武器，却看到珠珠只是以后腿为支点快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身体重新落回地面，正常前行。

　　珠珠在转身之际，看到了张君游摸武器的动作，便明白了这个地球人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戒备心。她叹口气，权当没看见，往家走去，脚步异常沉重而缓慢。

　　张君游谨慎地跟在少女身后，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不敢太靠近。对此，珠珠心知肚明。

　　走出一段距离后，珠珠终于忍不住回头：“君游公子，就算我比你再强大十倍，就算我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攻击你的。刚才那个姿态，你看着吓人，其实，只是我们高速回转身体的姿态罢了，下次见到，你大可不必惊慌，也不必总怀着戒备心、时刻准备着拿出武器。”

　　张君游跑到珠珠面前，抬起头看着少女，为刚才的言行道歉：“对不起，我忘了，在这里你是人，我没有资格说你闻着像螃蟹。你作为高高在上的人类，从来没有欺凌过我这种只有一米八多的小动物，我真的很感激。”

　　“听上去，”珠珠望着对方，眼里似有几分歉意，“你也生气了？”

　　张君游十分无奈，只好又拿出意念传输器来“说话”：“珠珠，请相信我，我是在真心道歉，只不过语言能力有限，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

　　珠珠噗嗤一声笑了，一口气把张君游喷得坐倒在地。

　　她急忙伸腿扶起他，声音轻柔下来：“你听见剥壳二字会流口水，那个时候我就该意识到，我们看彼此都不是人。所以你吃人的事，我能理解，也不会怪你。我只希望，今后，我们不要拿对方当怪物，而要把彼此都看作是‘人’，平等，但不同的两种人类，可以吗？”

　　“嗯！”张君游听得很是动容，点头不止。

　　珠珠温婉一笑：“好了，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些，我背你回去。”

　　路上，张君游攀着少女背上的小棘，小心翼翼询问：“珠珠，你都不问我刚才为什么跟朋友谈论那些么？”

　　“你不是在介绍风土人情和所见所闻吗？”

　　“所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呢？我要是连这都不许你介绍，那也太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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