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唇与齿相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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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琅看着撞在自己胸口上的人, 薄唇勾出一个轻浅到让人不易察觉的弧度,未等谢相迎反应过来,便拉过他的手往塔楼方向走去。
这塔叫八重宝塔, 早已荒废许久, 破败不堪, 唯有几个灯笼稀稀落落地亮在夜里,还有点看头。
谢相迎跟着凌琅, 一路从第一层走到第八层。在花神车上冻了许久的人,这会儿一口气上八层楼有些微微气喘。
凌琅见谢相迎有些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这小孩儿怪有力气的, 平时各地进贡的好东西没白吃。谢相迎心里叹了一句, 发现凌琅已将他带到塔楼房间外有护栏的地方。
凌琅抬手扫去栏杆上的落雪,将谢相迎举到栏杆上对着自己。
谢相迎转头看,身后是八层高的地方, 底下黑漆漆阴森森的看不完全。身下坐着的是年久失修的木栏杆,谢相迎死死抓着凌琅的胳膊,生怕一个不小心从塔楼上坠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不要害怕。”凌琅说着, 用手稳住谢相迎的身子。
谢相迎一头扎进人怀里,心扑通扑通直跳, 心道这人说的容易, 有本事他也背对着坐栏杆上试试。
“你怕高?”凌琅问他。
谢相迎点了点头, 希望这小兔崽子快点放自己下来。
“方才倒是没看出来。”凌琅脸上带着镇定自若的笑意,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窝火。
谢相迎心道自己也没看出来,原来凌琅这小崽子话这么多, 以前除了正事, 凌琅没跟他放过别的屁。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凌琅又问他。
谢相迎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但却知道这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凌琅道:“此地名为八重宝塔,供奉的是北齐的神。从前将士们出征,百姓会来塔中祈福。新帝继位之后这里便废弃了,因为动荡的时局让他们明白,神佛并不能护佑自己。”
这些话还从未听他提过。
谢相迎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稳定的支点,抓着凌琅胳膊的手松了一松。
凌琅看着谢相迎,突然道:“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
谢相迎连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凌琅看出来自己就是那位故人。
“他的性子倔一些,没有你看着温顺。”
凌琅看向谢相迎的目光格外温柔,让谢相迎都有些恍惚。小孩儿这张脸实在好看,这么柔情似水的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凌琅对他说了许多话,蓦地谢相迎的胳膊被凌琅护住。
“你看天。”
谢相迎扭头,漫天的灯火朝天际飞去,星星点点的光汇聚起来,像是一条通往天界的银河。
原来北齐也天灯。
“想要吗?”凌琅问他。
谢相迎不知道凌琅这么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想要,凌琅难道会把这灯从天上摘下来给他么。
看凌琅一副比自己还期待的模样,谢相迎还是点了点头。下一刻凌琅从腰后掏出一个皱巴巴折在一起的天灯。
这孩子从哪儿变出来的。
凌琅把谢相迎从栏杆上抱下来,蹲在地上将天灯装好,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放进谢相迎手中。
“许个愿吧,不要浪费。”凌琅对他道。
谢相迎点燃那灯,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许了愿。
他不想做帝师了,这些年快把他累坏了。他希望凌琅快点撑起北齐的一片天,让他今后可以高枕无忧,每天都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做个咸鱼。
谢相迎许完愿,见凌琅静静看着自己,便伸手指了指他。
“我吗?我从不许愿,这个愿望留给你。”凌琅给了谢相迎一个十分明朗的笑容,少年的自信与风发的意气比灯火更加璀璨。
谢相迎略略怔了一怔,伸手将那明灯从塔上扔了下去。一阵冷风吹过,那灯歪歪斜斜沉了一会儿,很快飞上天际变成银河中的一盏。
谢相迎笑了笑,觉得老天爷这是已经听到他的心声。
凌琅看见这人微微勾起的唇,恍然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无论在何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会对他报以微笑的人。
两人在八重宝塔吹了半夜的风,大半时间是凌琅在说话,谢相迎静静听着,剩下一小半,便是两人各自沉默。
也是巧了,本来不打算和小孩儿一起去太平街的,如今一起待了半夜,连天灯都放了。凌琅这孩子,平时在宫里对着他是不怎么说话的,怎么如今对着不认识的人可以聊这么久。
“你叫什么名字。”凌琅突然问了一句。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用手指了指自己外袍上绣着的莲花。
“莲,这是你的名字?”
谢相迎垂眸,这是莲生的名字。
“很适合你。”
谢相迎听见凌琅道了一句,他缓缓抬眸,入目的是灯火下极致温柔的一张脸。
谢相迎看着这张脸,心跳倏地快了起来。
街上的人渐渐散去,谢相迎打了个冷颤,在凌琅面前比划了两下示意自己想回去。
凌琅会意带着人下了塔楼。
谢相迎被凌琅送回太平街,临别之际,凌琅将谢相迎耳后的绢花捻在了指尖。
“这个,给我吧。”
“嗯……”
谢相迎点了点头,最后看了雪中的凌琅一眼,往荟萃楼方向去。待卸下脸上的妆,换回衣裳才回竹篱。
红玉还守在屋里,听见窗外有动静,忙把屋门打开。
“公子怎么回来的这样迟,听人说太平街起了火,公子没事吧。”红玉将谢相迎的雪白的大氅卸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和莫临泉吃了会儿酒,便晚了。”谢相迎坐在炭火边伸出手烤火,一抬眼,看见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几个锦盒,遂问道,“孙总管来过?”
红玉点头道:“入暮前来过一趟,送了些东西,说是宫里新制的点心。”
“你们拿着吃吧。”谢相迎看着铜盆里烧的通红的炭火,有些后悔自己答应莲生上了花车,他明明是想拒绝的,可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仿佛替他做了决定。他是个凌琅绑定了系统,又不是个莲生。
谢相迎看着不大高兴,红玉守在一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年来谢相迎的性子沉了许多,往年在宫里被谁说上两句,回来总是能给他们几个下人调侃许久。后来似乎是被罚的次数多了,也就懒得再开口,只这么静静坐着发呆。
相比之下,红玉还是更喜欢几年前谢相迎的性子,有些话说出来,比闷在腹中要好。
.
在花车上的大火惊吓一番,又在八重宝塔上吹了半夜冷风,谢相迎后半夜咳嗽地愈发厉害,基本没有合眼。
因这一夜谢相迎一连小半个月没往宫里走动,整日在竹篱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天好的时候就晒晒太阳,院子里的薄雪被晒化时,谢相迎觉得自己的病也好了不少。
“主人!”
人正迷糊着,忽然听到耳畔传来卓萤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这丫头光明正大的过来,也不怕被凌琅那些探子看见。
卓萤道:“长公主府来人叫您吃酒去,叫了好几趟了,我见主人不回信儿,来看看您还活着没有。”
“看完快回去吧,省得被人看到。”
也不知是不是身为系统的缘故,这些年来,卓萤的样貌始终停留在少女时的模样,也不知这人究竟几岁了。
卓萤看谢相迎兴致缺缺,又准备睡过去,便坐在摇椅的扶手上,打算给这人再说点话。
“主人,我今儿去太平街了,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
这上元节过了好些日子了,还能看见什么。
卓萤道:“原来有个名不见经传的乐馆,叫什么明玉阁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人乌泱乌泱的,可多了,来听曲儿的达官贵人都排到太平街口了。也不知是什么曲儿,能这么好听?”
谢相迎闻言,笑了笑道:“哪里是为了听曲儿去的。”
“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人?”
“嗯,其他的你就不必知道了。”
“告诉我嘛。”卓萤摇着谢相迎的胳膊。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蓦地勾了勾唇:“少儿不宜。”
“我活的可比你久。”卓萤放开谢相迎的胳膊,接着道,“我听那些人说,好些公子哥儿都碰了壁,人在馆子里挤一天连乐师的面都见不着。你说他横什么呀,不就是个乐师,改天我拿金锭子砸死他。”
“怎么怨气这么大。”
听卓萤这口气,跟被那乐师抢了饭碗的同行似的。
卓萤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那人的轻狂劲儿,有本事别在乐馆去沈府呀。国舅爷府上跟开学堂似的,去那学两年,他回去自个儿都能开乐馆了。”
“不一样的,有时候越是不见反倒越是勾人,说了你也不明白。诶,我问你,人群里有见到沈府的下人吗?”沈为川喜欢这样的,按理会派人去一探究竟。
卓萤道:“今儿没有,听说忙着宫里的事,再过两年陛下都能举办行冠礼了,这三宫六院可还空着呢。”
“行冠礼。”
谢相迎的眼睛眨了两下,心道原来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卓萤看谢相迎困劲儿也快过了,接着道:“其实这么些年,陛下虽然总找摄政王府的麻烦,但对竹篱还挺好的,这赏赐可从来没断过。”
“嗯……是挺好。”谢相迎的态度颇为敷衍。
“主人不高兴?”
谢相迎浅浅笑了笑,道:“阿萤,那是恩赐,是一个帝王在对臣子施恩。他一人之上的,要什么没有,拿点东西打发你玩儿罢了。咱们有的其他老臣也有,没什么特别。”
卓萤听谢相迎这么说,瘪了瘪嘴道:“我可没看出来一样啊,陛下要是隔三差五的亲自送东西过去旁人那儿,他敢要吗他!主人是陛下的帝师,总是有些情分与他们不同的。”
“你……”
谢相迎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卓萤心思单纯,远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凌琅不似寻常的孩子,八九岁时就有异于常人的头脑和心思,他一面在自己面前装的天真烂漫,一面又手段狠辣地排除异己。这些年,朝堂上不知消失了多少跟凌琅意见不同的言官。
他谢相迎在凌琅九岁的时候就玩儿不过他,眼下过了年凌琅就十八了,他哪里还是凌琅的对手。再不躲着点,没等到病死,就先一命呜呼了。
谢相迎心里想这么多,再看到卓萤那张无忧无虑的脸,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她一个系统,还是别想这么多烦心事。
.
打从上元节见过凌琅,谢相迎有大半个月没再见凌琅过来。沈为川从前是最爱来竹篱吃酒的,如今忙着琢磨凌琅后院的事,也好些天没过来。
谢相迎正念叨着,入夜沈为川的马车停在了竹篱,说是沈太后有要事召他入宫。
俩人提着灯笼从西门进,徒步往长乐宫去。
谢相迎看沈为川始终蹙着眉,不由笑道:“国舅这是怎么了,这鬓边都有白头发了。”
沈为川长叹一口气,道:“贤侄不明白,这选妃一事,事关朝中众人。陛下避而不谈,太后又非要立后,我这边真是左右为难。”
“不妨先定几个合适的人选拖着。几个将军家生的都是公子,估计是没戏了。要不,往北齐以外的地方看看。”
谢相迎看了沈为川一眼,沈为川双眉微蹙,似乎在思考谢相迎的话。
两人正走着,身后一辆马车缓缓经过。
这马车并不宽敞,只能坐一个人,虽然并不大气,却实在秀气,好看的很。
“那是什么马车?”谢相迎问了一句。
沈为川看了一眼,略略一笑道:“让人一步登天的马车。”
一步登天,这车还能渡人飞升?沈为川怎么说话怪怪的。
两人到长乐宫时,太后并未着朝服,只穿着一袭宝蓝色的锦衣,头上绾着几支翡翠花簪。
岁月并未败美人,除了更为成熟,沈太后这朵昙花更添了几分高不可攀之气。
这次把谢相迎叫来也没别的意思。
凌琅一心在前朝上,对后宫的事从来不上眼,早些年沈为川和太后给凌琅提过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都被凌琅以山河未定,时局动荡的理由拒绝。这会儿凌琅正是好年纪,再不立后也得往宫里放几个可心的人。
沈太后思来想去,觉得最适合办这件事的人是谢尹。
“王丞相家的女儿今年也有十六了,谢太傅最能体察陛下的心思,陛下对哀家的话不上心,倒是很在意你的话,得空了记得在陛下面前多提几句。”太后抚着鬓边的海棠花簪,淡淡道了一句。
这王丞相是凌琅嫡母家的人,王家的女儿做皇后,朝中大臣必然没什么异议。
谢相迎的脸色不太好,这些年迫于系统的设定,他对凌琅百依百顺,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溜须怕马只会讨凌琅欢心的馋臣。也难怪沈太后说他最能体察凌琅的心思。
谢相迎正低着头,雪娘进来,俯下身在沈太后耳畔说了几句。
沈太后的蛾眉微蹙,低声问她道:“什么身世?”
“不是个清白人,就是这样貌……”雪娘看了谢相迎一眼,没把话说完。
沈太后的眸子垂了垂,待雪娘走后,笑意才渐渐回来,又对着沈为川和谢相迎嘱咐了两句,才将人放出长乐宫。
谢相迎思及方才沈太后的神色,问沈为川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后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沈为川闻言,叹道:“听说陛下想从宫外弄回个人回来,太后正着急呢。”
“太后不是希望凌琅能为北齐开枝散叶么,陛下自己选人,不是正合太后的心意?”
“生不了。”
沈为川看了谢相迎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生不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孩子不举?
谢相迎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既然已经入宫,他打算亲自去通幽殿一趟,问问凌琅在选妃之事上有没有自己的意见。
与沈为川分别后,凌琅转了方向,往通幽殿去。
以往通幽殿院门都是打开的,今日居然闭的紧紧的。
谢相迎站在门外叩了几下门,不多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什么人。”
“是我。”
院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曾经在西偏殿照顾过他的凝云。
“大人今日怎么来了,冻病了如何是好。”凝云看着谢相迎眸中颇为关切。
谢相迎道:“方才太后召见,说了些事,我想与陛下商议。这会儿陛下可睡了。”
“不曾。”凝云站在门口,眸光闪了闪,思量片刻,才将谢相迎放进来。
两人往回廊去,不少人来来往往地搬运着东西。
谢相迎的目光顺着那些人扫了扫,发现东偏殿点了灯,门也是开着的,宫人门进进出出正是在搬里面的东西。
“东偏殿今日怎么点灯了?”谢相迎问了一句。
凝云看了一眼,正愁不知如何作答,不远处孙良玉迎面走了过来。
孙良玉见凝云与谢相迎站在一处,和声道:“连日大雪,好些东西生了霉,宫人们在扔东西。”
“这么多。”
谢相迎知道这些东西要尽数丢掉,忽觉大雪夜也没有看起来那样浪漫了,还挺奢侈。
孙良玉的目光往东偏殿瞥了瞥,凝云会意,带着钥匙往东偏殿去。
“大人找陛下?”
“是。”
“这边请。”
孙良玉带着谢相迎往裕华池去。
“陛下,在沐浴?”谢相迎问了一句。
孙良玉笑道:“无事,陛下吩咐过,太傅可以随意。”
“多谢孙总管。”
孙良玉为谢相迎打开殿门,让谢相迎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外。
这裕华池谢相迎从前也来过,从大门进去便是成排的屏风,迷宫似的,要走许久才到沐浴的池子。
谢相迎绕过最后一道屏风,一眼看见了热气缭绕中,背对着他靠在池中的凌琅。
小孩儿确实是长大了,这肩膀比自己都宽上不少。
谢相迎走进几步,正要行礼,只听到凌琅低沉的音声传入耳中:“孙总管给你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什么,雪天扔东西?
谢相迎还在纳闷,那边凌琅头也不回的道了两个字。
“过来。”
这人的声音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鬼使神差的谢相迎走近了几步,正要开口,蓦地被池中人揽住腰,一把拖进了水中。
温热的水将身上的衣裳湿了个透彻,腕子被有力的手钳制着。谢相迎不曾站稳,整个人沒入池中。
大口的水呛入喉咙,谢相迎紧闭双眼,心肺一时间疼得厉害。
完了,他不会成为北齐第一个淹死在澡堂的人吧,真够丢人的。
惊魂未定之际,一口气被度了过来。
唇与齿相缠绵,修长的指节穿插在墨色的发间。
谢相迎睁大双眼,水中凌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让他的心跳险些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个短点儿的文名,封面应该也会换,约了一个太太人设,嘿嘿ovo
明天周一上夹子,下一章周一晚上更,大宝儿们晚安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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