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课 永不消逝的电波

不知何时，我们已回到了现实世界，连位置都不曾变化过。周围涌动着无休无止的黑潮，脚下踏着累累白骨，死魂巫女静静地伫立在墨樱旁边。滑稽镜绽放出淡淡的光华，再度将魔法少女和小犬娘包裹于其中。

        “所以，那个树里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我一步步走向墨樱，黑潮顺势向两侧滑开。滑稽镜的光辉早已照不到我，可如渊似海的阴灵怨气却没有侵袭到我分毫，就像……在躲避什么。我觉得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顶多认识几个大佬——难道她们又出手相助了？

        早知道就不氪命了，妈蛋的。

        “对，是我。”

        死魂巫女点点头，有一下每一下地抚摸着短刀的握柄。

        “我也不知道御神木为什么要让人类桑看这些，或许……”

        “少来了，巫女小姐。”我打断她的话，生命力急速流失带来的眩晕一波波侵袭着脑海，让人双腿发软。根系在脚下延伸，坚硬得像是石头。可踩住的人类骨骼却脆弱得很，一脚下去就会变成碾粉。可能里面就有那位连长的尸骸，谁知道呢。

        ……至少卡在圆形通道口里的那具尸体，我还是认识的。

        “你说那是御神木的记忆……嘿，骗鬼呢？墨樱计划完成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儿，它会记得那么久远之前的东西？退一万步说，那时的御神木也不该有如此强大的神识，可以将触角伸出阴阳师的结界之外，否则那群家伙早就发现了，不是么？”

        “之前回溯的视角主体也不会是你，巫女小姐。理由么，呵，那时候的你几乎是个废人，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去死。正常人这时候基本都已心理崩溃，神经系统仅剩下应激反应，哪儿可能保留清晰的记忆。”

        我蹲在尸骸之前，默默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你的sos讯号，我收到了。”

        年轻通讯兵的尸体迅速腐化，和背后的发报机一起腐朽成泥土。恐惧、不甘、悔恨、自责，愤怒、憎恨……一切的一切，终究只剩一杯黄土。然而我似乎能看见他的如释重负，以及嘴角最后流露出的淡淡期待。

        请安息，因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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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女小姐，我们看到的视角来自于这位通讯兵小哥，对不对？”我回过身，紧盯着死魂巫女看不清面容的脸，“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跳进坑里，和自己的战友同生共死。这是个愚蠢的决定，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早就跑去联系大部队了……然而这也是个战士鼓起全部勇气的选择。”

        我仰起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

        “他没想到，过大的通讯器将自己卡在了通道口里。所以他只能看着战友被敬爱的连长逐一残杀，悲叹自己的无能为力。sos讯号？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垂死挣扎。一天，一年，数十年……尸体腐化，灵魂却不会，那电波，更不会！”

        “告诉我……”

        我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着。

        “为什么，要毁去一个战士的英灵！”

        在这死地之中，万物灵魂尽皆腐朽，唯独通讯兵是个例外。他能看到结界，穿过结界，甚至在死地仍旧保持着完整的理智，不停地向外传递sos讯号，期待着、渴求着、盼望着……某天能有个人听到死者的呐喊，带他的战友脱离苦海。

        只因为他和苏弈秋一样，也是个特殊的灵媒。叶青萍曾跟我科普过，灵媒大致分为三类：一者为凭依体质，能让灵魂进入自身；一者为灵视体质，可看到万物的存在；一者为灵行体质，可灵魂出窍，死后不朽。

        通讯兵无疑正是后者。然而死魂巫女借助墨樱之力强行拘禁了他的鬼魂，直接搜魂刮魄，构建了所谓的“世界的记忆”。这对鬼魂来说就是个形神俱灭的酷刑，他的灵魂已再无可能转世投胎。

        “……我想活下去，人类桑。”死魂巫女沉默片刻，默默地说道，“但御神木更想活下去。即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永远见不到阳光，接受不到雨露的滋润，它也想继续活着。它希望能用我的凄惨遭遇打动你，让你放弃破坏的举动，可惜事与愿违。”

        “还在狡辩？”我怒极反笑，缓缓向着墨樱走去。滑稽镜上绽放出淡淡的华光，旋转着升向穹顶，仿佛下一刻便能发出致命的攻击。黄泉的接引即将到来，这片空间随时都可以坠入冥府，接受十殿阎王的审判。

        可我更想自己解决。

        “将过错都推给别人，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吗？巫女！”

        点点灵质白光于我身后浮现而出，宛如飞舞的萤火。萦绕在我身边的黑潮不甘地退开，色厉内荏地咆哮着。

        “并不是推脱，人类桑。我只是阐述了事实，仅此而已。”

        死魂巫女握紧刀柄，腰间短刀锵然出鞘。锋锐的寒光直指我心口，跳动的心脏仿佛都能感受到刀尖的锐利。再向前继续行走，妖刀的杀气便会贯穿心脏，这些我都知道。

        “你以为我会怕？”

        我毫不犹豫地走着，一步一步，绝不停息。刀气透体而过，却没能伤害到我分毫，仅留下难掩的剧痛。

        谁让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呢。

        萤火般的灵智白光缓缓凝聚，化为了一个人的虚影——正是死去的通讯兵。他身后背着发报机，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同志，当年我做了逃兵。这回……我要和战友们同生共死。”通讯兵吸了吸鼻子，身上的光芒愈发耀眼，“谢谢你把我带回来，让我能再见大家一面。知道自己还没绝后，我心里真的很开心……了无牵挂，说的就是这个吧？”

        灵质在燃烧，璀璨夺目。在回来的同时，通讯兵的灵魂便在黑潮中保护着我……以燃烧仅剩的那点残渣为代价。

        “在帮我一回吧，请让我给大家……一个解脱。”

        “嗯，我会的。”

        根系在脚下远去，刀气穿心的痛苦不停袭来，每一步都要让我咬牙硬撑……直到墨樱的身影近在眼前。没有活人当载体，通讯兵绝无可能接近害死了所有战友的凶手。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可以张开双臂，猛地扑向漆黑的墨樱。

        “战友们——”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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