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课 溯流而上

深蓝色的光芒在身周闪耀不休，仿佛幕布般将黑潮隔绝在外。我能感觉到血液正在渐渐失去生机，头发与体毛变得干燥枯黄，肌肉松弛得厉害。一般来说，男人要是保养得够好，四五十岁时看起来仍能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差不多。但滑稽镜抽取生命力的行为相当暴力，对身体的损害远比自然生长更可怕。

        挖心剖骨，刮骨吸髓……正是我现在体会的痛苦。

        “巫女，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哪怕身体疼得想让人一头撞死，我仍旧强撑着说道。滑稽镜的威力我早已见识过，堂堂鬼仙都耐不住它一套连招，墨樱伴生的巫女灵魂想必不会比仙人更强。

        只是宝镜的充能还没完成，我得给它拖延点时间。

        “……它们就要来了。”死魂巫女微微沉默，接着才轻声道。

        “它们？是谁？”

        我皱起眉头，心里只想骂娘。从赤色滑稽手底下逃走的漏网之鱼不过百来条，此时都在操纵尸鬼进攻滑稽镜。按理来说，地下工事中应该已经没有第三方势力了才对……除非有某些觊觎死地阴灵怨气的修真者闯进了我们的战场——小说里不都是这个套路么。

        妈蛋，我这边二十三年的命都氪出去了，要真有人再敢弄出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保证让他们喝到孟小姐亲手熬的汤。

        “一群无知之徒。”死魂巫女温柔地抚摸着树干，口中说的话却满是寒霜，“若常人的欲望是沟壑，他们的便是深渊。不仅要吞噬别人，连自己也无法从中挣脱。”

        “哦，是么，他们不会如愿的。”

        滑稽镜充能的第一格能量槽优先使用了保护法术，现在就算伏雪风撤去编织屏障，金属风暴也难以伤害到我们分毫。从它抽取生命力的速度突然变慢这点来看，要不了多久第二格能量槽也会充能完毕。到时候不管是面前的墨樱还是其他修真者，统统都将不再是问题。

        “人类桑，事情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她话音尚未落下，黑潮便骤然消散得一干二净。然而周围已不是地下工事，映入眼帘的竟是片小树林。周围的林木相当茂盛，与青草和灌木一同生长在在黑土地上。繁密的叶片挂在枝头，青翠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也将毒辣日光遮挡在外。

        透过树木的缝隙，隐约能看清远处起伏不定的高大山峦。蝉声连绵不断，鸟鸣不绝于耳，时不时还能看见枝叶间闪过小松鼠的身影。混合着腥味的草木清香顺着鼻孔钻进肺里，透着股夏天特有的潮湿之意。

        “东北的林子……鬼境吗？”我倒吸口冷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鬼仙这么快就缓过气了？”

        如此真实的幻境只能出自鬼仙之手，可它明明不久前才被滑稽镜狠狠地重创了一次才对啊……等等，或许死魂巫女就是鬼仙，它已经借着墨樱的阴灵怨气再次复苏，又玩起了那套蛊惑人心的老把戏。

        “莫枫先生，这是哪儿？”伏雪风散开编织屏障，迷惑地环视四周，“怎么突然空间转移到了地上？”

        “……难道是鬼仙出手了吗？”小犬娘扑进我怀里，尾巴下意识夹进腿弯，耳朵根都在微微抖着，“老师，你的身体？怎，怎么突然苍老这么多！谁吸走了你的生命力，墨樱，还是鬼仙？！”

        她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甚至忘记了源自生命位阶段的本能恐惧，直接呲出了满口小白牙。大概是没能收束住妖力，她的牙变得又尖又利，浑然不似人类那般平滑，看着就像野生的恶兽。

        “丫挺的，敢打老娘东西的主意，真是活腻味了！”

        ……穆听南同学，你心里话漏出来了哦。

        “别担心，回去吃两根人参补补就行。”我瞥了眼飘到身边的滑稽镜，柔声安慰道，“大家先靠过来，做好战斗准备。”

        宝贝镜子已经完成了充能，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赶在鬼仙展开鬼境之前将墨樱拖进地府。此时破开幻觉倒也容易，只需要消耗一格充能而已——也就是说，不能从平安从鬼境中挣脱的话我就还得再消耗十年寿命。

        不过它似乎可以分辨鬼境中事物的真假，否则我也不会对小犬娘和伏雪风放松警惕。

        “莫枫先生，你还好吧？”伏雪风凑了过来，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关心，“像是大病了一场似地，精气神全都跌入谷底了。离开之后去我家住段时间吧，我认识几个不错的私人医生，绝对会让你好起来的。”

        可别，等你知道自己弟弟被我破相之后指不定要怎么发飙呢。

        “不急，这事儿等出去之后再说。”我避重就轻地让开话题，手指玩弄着小犬娘的耳朵，“穆听南，周围有异常动静吗？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直接告诉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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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白色的犬耳支棱起来，不时抖动一下，仔细地聆听着风中的声音。

        “我听到了衣物摩擦青草的声音，还闻到了子弹的里的火药味……是人类，数量六十七人，位于我们身后一百七十三米，正在潜伏行军。”小犬娘闭上眼睛，低声叙述道，“面前的方向里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哭喊的声音……不行老师，有法术屏障在干扰感知，我没法得知更详细的情报了。”

        作为生物雷达兼家养宠物，小犬娘是合格的。

        “能避开身后的人吗？”我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

        “应……”

        “避不开的，人类桑。”

        我们两人一狗当场就楞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背后衣衫。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死魂巫女的，而且就靠在我们身旁的树上……距离不足半米。没人察觉到它的到来，如果不出声，大家甚至都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你竟然敢出来？”我眯起眼睛，滑稽镜上隐隐流露出恐怖的气势——当然我是感觉不到的，不过小犬娘、伏雪风和死魂巫女都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应该是宝贝镜子在发威。

        要是现在直接解决它的话……

        “人类桑，我与你们一同被困在此地。”死魂巫女咽了口口水，面目仍旧模糊不清，像是打了个马赛克的爱情动作片女主角，“时光宛如长河，无人能违逆它的威严。然而当条件适当时，人类亦可溯流而上。”

        “所以人类桑，妖怪桑，欢迎见证……”

        死魂巫女顿了顿，嘴角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世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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