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徙木立信（下)

没有一个奴隶会相信官府会真的实现诺言。奴隶变为平民，再给两百金。那对于奴隶来说那是拼命也去获得的赏赐。但是，这加码越高，他们就感觉越不真实。

        所有人都畏缩不前，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鲁戒告诉他们，这只不过是官府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这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没有一个人上前。这三丈的木头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所有人面前。这颗树并不算太重，比之其他的树种要相对轻的多。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愿意去抬。

        “我……我来！”发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走出人群的狗子，他甩开了一直抓着自己的母亲的手来到巨木的面前。

        “狗子不要去！”狗子的母亲也跑了出来，对其儿子喊道。

        狗子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他笑着说：“没事的！大不了就当白做了。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力气而已。”

        在回绝了自己的母亲后，狗子对鲁戒问道：“我要是抬不动，可以拖着走吗？我就想要两块米饼给妈妈吃。”

        鲁戒看着眼前的狗子，他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战火使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他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孩子所带给他的真诚。“放心吧！不管是去除奴籍还是两百金都是真的。”

        狗子看着鲁戒。说实话，这两百金对于他这个孩子来说其实不知道真正的价值，所以在其心中也就并没有那么重要。“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可以不要赏金，只要我妈妈和我一样不再是奴隶。”

        听到这番话，狗子的母亲双眼落泪。她对狗子泣声道：“狗子！别说了，这都是他们当官的骗我们的。你千万不去抬啊！”

        鲁戒深吸了一口气对狗子说：“你只要将木头抬到北门，你母亲可以也去除奴籍。你还可以有一百金的剩余。”

        对于鲁戒的话语，狗子听懂了。他走上前，看着面前的三丈长木头。这木头比自己的胳膊还有粗，狗子好不容易才将他抬起来。

        就在狗子抬木头的时候，在一旁的其他奴隶们都一个个的起哄着。

        “这就是个傻子，这种鬼话也信。哎！没救了。”

        “你看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抬的动吗？”

        狗子抬着木头的中间，将木头放在肩膀上。他的肩膀太瘦小了，看上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不行就算啦！反正也是骗人的。”

        “对啊！不要相信这些个当官的。他们就知道玩弄我们这些个奴隶，他们什么也不会拿出来的。死心吧！”

        奴隶们的话语如同一块块铁块压在狗子那瘦小的肩膀上，他们中每说一句都让狗子的信心产生一丝动摇。

        狗子的步伐很慢，他脚下的草鞋已经磨出了一个大洞。他几乎就是光着脚在地面上行走着。

        很快的，狗子的脚底就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血痕。但是他没有放弃，还是在坚持着。他肩上的木头开始摇晃起来，显然已经不稳定了。

        “都这样了！你还坚持啊！难道真要傻到这个地步吗？”奴隶之中有些人已经看不过去了，就要上前将狗子肩上的木头给取下来。

        鲁戒见状后，立刻下令道：“将所有公奴给拦住，所有人不得随意靠近他。”

        “是！”霍光立刻让手下甲士将公奴拦在两边，给狗子让出了一条通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狗子只走了三里左右。还有二里才到北门。

        “好痛！”狗子咬着牙，他的脚底已经有点磨烂了。肩膀上也被木头磨破了皮。但他始终没有停止前进。

        “我都看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狗子妈怎么刚才没抓着他啊！这不是给当官的当猴子耍吗？”一个和狗子妈认识的奴隶喊道。

        “我快到了。我快到了。”狗子轻声的对自己说，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他依稀可以看到北门了，就在自己的不远处，可是不管他怎么走好像都没有拉近距离。

        狗子的脚步明显变慢了，双脚开始颤抖。脚底的破草鞋已经不翼而飞了。现在他就只靠赤脚前行，肩上的木头对于现在的他显得更加沉重了。

        “我好像快扛不住了。”狗子第一次将肩上的木头放下休息。他喘着粗气，整个身体靠在木头上。

        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启程。木头上肩的时候，霍光还上前帮忙托了一下。

        霍光的帮助在其他奴隶的眼中看去只有更加厌恶。”真虚伪！不就是想让狗子继续抬吗？真是够了。”

        狗子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什么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肩上的木头抬到北门。这样，他就心安了。甚至到了后来，这抬木头是为了什么他都快忘记了。他只知道他必须将木头抬到北门。

        还有一百丈。

        五十丈。

        十丈。

        五丈。

        一丈。

        在一个半时辰后，狗子终于将肩上的木头给抬到了北门。他将木头放下的瞬间，自己也随之倒下。霍光上前将其扶起，并称赞道：“小家伙干的不错！以后长大了跟着我吧！”

        就在狗子将木头抬到目的地的时候，其他奴隶们也已经跟上来了。他们都纷纷上前开始七嘴八舌的起哄。

        “可以兑现啦！官老爷这是要食言吗？”

        “我就说这是不可能的。狗子这小家伙就是太单纯了。”

        “哎！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明天的活又不好干喽。这是何苦呢！”

        就在众奴隶为狗子鸣不平的时候，狗子妈跑了过来，她将狗子抱在怀里泣声道：“我的儿子啊！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弄成这样，以后怎么办？到时候还不被监督我们干活的监工给打死啊！”

        “放心吧！狗子没事。而且他也不需要去干活了。我们丞相大人的话那是一言九鼎的。”霍光上前对狗子妈说。

        狗子也听到了霍光的话，但是他并没有当一回事，而是对霍光和鲁戒哀求说：“我只求两张米饼。其他的我不敢多想。”

        鲁戒听着狗子的话语，他也走了过来。其手中拿着一百金对狗子和狗子妈说：“以后你和你母亲都不再是奴隶了，这是赏金。一共一百金，官府说过的话从今天开始件件算数。”

        狗子和狗子妈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金饼。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去除奴籍这是所有奴隶的梦想，准确的说在这天之前应该是幻想。

        没有一个地方的奴隶可以去掉奴籍。可就在今天，狗子和狗子妈都变为了平民百姓。他们此刻心中的喜悦之情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手中拿着赏金，但是依然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在他们眼中实在太不现实了。

        其他的奴隶看着狗子和狗子妈。他们的心中五味杂陈，有高兴，也有失落。高兴的是官府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失落的是去抬木头的怎么不是自己。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比狗子要强壮的多，要把这木头抬到北门也不费多少力气。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了。现在他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

        不过，这一切已经是定局了。狗子和狗子妈去除了奴籍，他们变成了傲国乃至周边国家中的第一批奴隶转变的平民。从此之后，所有的奴隶都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他们按照官府说的做，他们就有变成平民的一天。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奴隶和平民这是天差地别的。奴隶是作为货物的，和牛羊也相差无几的。平民就不一样了，他们有自己的私人财产，自己的土地，种出的庄稼是自己的。

        每一个奴隶都跃跃欲试，他们看着面前的这对母子，心中的希望之火被点燃了。

        “我也要好好干活，我一定会脱离奴籍的。”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喊出了一句话，所有奴隶都一个个热性高涨起来。他们的眼神不再迷惘，而是变得坚定。

        就在狗子和狗子妈看着眼前的赏金发呆的时候，霍光笑着开口对狗子说：“狗子！你现在是平民了。等到了十六岁就来我这里报名吧！做一名军人保家卫国。”

        狗子立刻母亲的怀里出来，然后跪地磕头道：“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谢谢！”狗子的母亲也同样跪地不停的磕着头。

        鲁戒上前将二人扶起，他笑着对狗子妈说：“霍光将军很欣赏这个孩子，等到了十六岁就让他跟着霍将军吧。”

        “大人！我会的！狗子记住了吗？”狗子妈一边叩谢鲁戒，一边对自己的儿子说。

        “记住了！我长大一定要当兵！”狗子的声音稍显稚嫩，但是他的话语中却透出了一种执着的信念。

        霍光从怀里取出一瓶金创药递给狗子，然后说：“拿去吧！你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狗子用力的点了点头。他从没这样坚定过自己的理想。以前的他或许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变成一个普通人，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被人当做猪狗。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可以获得自由了。一切实在有点梦幻。

        鲁戒的法令通过这次事件，成功的让所有奴隶相信了自己。他的变法之路还很长，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困难再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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