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晶体的密码

　　
陆宇飞忽有所悟，四顾而问：“你们既是无机分子，怎会说话？”
旁边的分子们纷纷说话。
“这要看你对说话的定义。”
“两个分子间传递信息，确保晶体按特定规律生长，保持不同晶体独特的性状，产生各具特色的矿物和岩石。”
“黄铜矿、硫铁矿才各有特点，花岗岩、大理石才各有功用。”
“那么，这种信息交流算不算说话？”
陆宇飞说：“通过信息传递，确保物质按特有性状生长，达到增加同类物质数量的目的，不一定算说话。”
“那算什么？”分子们纷纷质问。
陆宇飞想了想，说：“像遗传。”
“遗传？”分子们困惑。
陆宇飞说：“所谓遗传，指某个物种，将特有基因通过生殖或平行输送的方式，传递给下一代或另一个体。”
“由此成长的新生命体包含了传递者的基因信息，从而在外型、智力等性状方面保持相当程度的延续性、稳定性。”
“这是一个物种繁衍壮大的最基本保证。”
分子们一听，纷纷表示：“那我们的信息传递也确实类似于遗传。”
一个分子趁机道：“你比我产生得晚，就算是我遗传的呗？”
“我呸！”陆宇飞笑骂：“连个分子都知道占人便宜！可你们是无机分子，遗传学教科书里可没有你们的章节。”
分子们一听，顿时吵闹纷纷。
“教科书算个屁！连个量子物理都没有搞明白，微观世界的东西可比宏观世界深奥得多！”
“没有无机，哪来有机？没有无机分子遗传信息的稳定传递，生物遗传的稳定性基础又在哪里？”
突然，穹顶之上生异象。
那些凭空中雪片般的分子突然不再向晶体飘去，而是猛然升腾，直到消失于视野。
“世界末日来了！”
当真是末日景象！
陆宇飞极目看去，连穹顶都升涌，被黑暗疾速吞噬！
这是一个宇宙级现象。
不过，见过世面的陆宇飞通过冥想，把自己重新置身于宏观视角。
变故就稀松平常。
或许由于风化作用，一块石头落下，晶洞随之破碎，晶洞内的液体等物质就瞬间向洞外流失。
可以想像，石块下落结束后，其落点的环境，还可能对晶洞内的“小宇宙”带来更猛烈的巨变。
果然，还没等到晶体表面的液体被撕扯干净，一瞬间，又见无数的液体分子从天而降，扑面而来！
视界内激起无数星系级体量的球状光晕。
球状光晕自超级城市中生成，尔后升腾，恢弘而多彩地闪耀着。
陆宇飞知道，石块落到水里了。那星系级的光晕，不过是气泡而已。
陆宇飞很快作出了判断。
“是海洋！”他开心地告诉身边的分子。
“可是，好难过！”分子们全都怯怯地喊叫。
经分子们提醒，陆宇飞也感受到了。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晶洞是强酸环境，突然来到弱碱海水，就好像把呼吸21%氧、78%氮的人类放到火星去呼吸90%二氧化碳！
“我们是无机的，没必觉得难受吧？”陆宇飞道。
分子们纷纷表态：“我个体的感受与存亡并没什么，可你看，我们的群体正在大面积消亡！”
的确，海水中游离的碱性分子就像无数飘动的炸弹，一旦撞上就爆炸，晶体表面会失去一个分子，留下一个洞。
曾经华美的晶体都市满目疮痍！
必须自救，分子们纷纷行动。
没人指挥，没有预演，直接进入战斗状态。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尽快在晶体与海水中的碱性分子之间筑起一道隔离墙。
方法也简单。
那就是不断试错！
用晶体内所有类型的分子，分别与海水里所有类型分子接触。
如果能发生反应，且反应后的新分子能被稳定截留在晶体表面，就是对的。
分子们前赴后继地参与反应。
这是一场史诗级战争。
成千上万分子一排排列阵，采用最开放的姿态，以万死不辞的决绝向潮涌来的海水分子发出死亡拥抱。
然后，在一瞬间被爆裂，连尸骨也被拖走！
阵列一排排崩溃，一排排阵列又站出来！
是上天垂怜？
抑或坚持就能胜利？
数以亿计的阵亡后，分子们终于迎来了希望。
他们中的L分子与海水中的另一种L分子反应，生成一种T型新分子。
这种新分子既不与海水中的任何其他分子再发生反应，又能够实现海水L分子与晶体L分子低烈度对接，并留在晶体表面。
这相当于晶体截留了海水中的L型分子作为“挡箭牌”！
“挡箭牌”数量不断增加，形成“挡箭墙”。
陆宇飞与分子们松了口气。
“可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仍然有分子忧心忡忡。
陆宇飞认同这说法。
因为，挡箭墙的坚固性并不可靠。
他在第十八层地狱时就见识过水的力量。
海水长期冲刷，其持久的摩擦力会逐步破坏挡箭墙。
一旦破损，就必须牺牲L型分子去修补。
只要时间足够长，晶体城市终将消亡！
“我们都没抱怨，你们抱怨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
“这个世界，从来只有新生，没有永恒。不懂得这个道理，只能枉自悲伤。”
陆宇飞尚在找寻说话者，突听分子们纷纷尖叫：“是挡箭墙说话了！”
“大惊小怪！”
果然是挡箭墙的一个T型分子在说话。
“不同物质内部都有各自的信息交流方式，以保障各物质特有的属性。”
“我是你们反应产生的，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你们的交流方式，能够与你们实现跨物质交流，当然正常。”
“遗传！”晶体分子们叫到：“按照那个‘鬼魂’的说法，这也应该叫做遗传！”
陆宇飞十分尴尬：“这个不能算遗传吧。”
挡箭墙的分子们纷纷吵起。
“说是遗传也不离谱。”
“晶体分子反应形成我们时，保留了一定的信息交流密码。”
“我们的新晶体与你们相似，只是个体小一些、颜色深一些而已。”
“这可能算是遗传变异在无机层面的初级表现。”
晶体分子们表示不服。
“就算是我们的下一代，但你们显然已不能算是我们的同类！这对于抵御我们的消亡仍然是没有意义的。”
听到这话，挡箭墙分子们有些生气。
“消亡是主题，新生也是主题，没有消亡，何来新生？”
“你们斑驳晶面上那些逝去的同类，在你们的定义里不再存在，但他们与海水中其他分子反应形成了新分子。”
“新分子自有他们个体、群体的新规则，有他们晶体生长的新密码，在他们各自所认定的新世界里继续存在。”
“只要时间足够长，世间万事万物都只是过客。”
“唯一不变的道理是：‘构建’万事万物的规则、密码不断演变，由单一到组合，由简单到复杂，由被动到主动。”
晶体分子们开始认可“后代”们的说法。
于是，有晶体分子问：“我们让L型分子与海水中的L型分子组合形成你们，算是主动吧？”
挡箭墙分子们又纷纷说。
“勉强算是吧。但被动的成分更多。”
“更主动的做法是：观察海水分子动态变化规律，趁其L型分子浓度高的时候，主动大量释放出L型分子到晶体表层，最大限度提升反应机率。”
“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快速增大厚度，二是大量生成我们——消亡时，至少我们能证明你们曾经存在过。”
陆宇飞禁不住大叫一声：“有道理！”
见晶体分子们面面相觑，陆宇飞发表自己的感想。
“如果消亡是必然的话，我一定会同时作出三个决定！”
“第一，尽量延缓消亡的速度。”
“第二，创造能够适应新环境的下一代。”
“第三，大量繁衍这样的下一代！”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强烈追光从天空深处直射陆宇飞，就像大闹天宫时天神用照妖镜照射在孙大圣身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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