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多面人”（四）

这天，纳伊德像往常一样来到凯尔克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与往日不同的是，纳伊德眼前的景象已不再是那间奢华雅致的总统办公室。
  那场突如其来的怪兽袭击，将那座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建筑夷为平地，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因此凯尔克也只好将临时办公室设在了首都军事基地了。
  纳伊德伸手敲门，三声短促而有力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在得到凯尔克的许可后，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堆满了文件和地图的办公桌，以及那位忙碌的总统。
  他感到，今天的凯尔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纳伊德将手中的文件稳稳地放在凯尔克的面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根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凯尔克鬓角的白发。
  凯尔克曾经意气风发的眉宇间，如今多了几分忧虑和疲惫，令纳伊德心中不禁感慨。
  今天的汇报依然是关于安市灾后救援的最新消息。
  经过连日的救援后，这两天的伤亡数据已经趋向稳定，但整体的数据仍然触目惊心——军队阵亡322人，受伤1316人，民众方面死亡1635人，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这还是希波利特及时出手阻止的结果，怪兽灾难的破坏力可见一斑。
  就在凯尔克以为纳伊德完成汇报将要离开时，纳伊德却突然开口问道：
  “总统先生，你怎么看？”
  凯尔克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料到纳伊德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什么？”
  “你怎么看特灾会？”
  “特灾会？我觉得挺好的。”
  凯尔克抬头看向他，稍作思考后回答道。
  “我们国内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凯尔克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沉重。
  “就这次怪兽袭击来说，我们的军队在强大的怪兽面前根本无法获胜，加入特灾会是我们对抗怪兽袭击的最佳选择。”
  “是的，我明白……”
  纳伊德似乎有些纠结：“但据我所知，特灾会向我们提出了两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制裁华国？”
  “是的，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凯尔克闻言，双手一摊，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但你要知道，特灾会提出的条件并非无的放矢。华国最近的崛起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华国可是我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更何况华国拥有奥特曼，还记得卡特将军号吗……”
  “我知道！”凯尔克有些愠怒，“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吗？华国大量产业兴起并逐渐蚕食了我们的制造业份额，导致我们国内经济发展陷入停滞！”
  “华国与美利国的金融战导致我国货币贬值，大量资金流失，金融市场动荡！”
  “这些你知道吗？”
  “当我们遭受怪兽袭击时，华国和他的奥特曼又在哪里？！”
  纳伊德沉默了下来，窗外的阳光在云层的掩映下渐渐黯淡，仿佛连天空都在为凯尔克的反问黯然失色。
  凯尔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加入特灾会，或许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特灾会内部成员国签订的互助条约，将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同时也会促进我们之间的贸易往来。这将为我们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带来更多新的机遇。”
  “同时，美利国已承诺在特灾会框架下给予我们一些高端技术支援，这不仅能帮助我们提升国家的整体实力，还有可能形成新的产业链，为我们的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增长点。”
  “最重要的是，怪兽袭击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不争取特灾会的军事力量，我们根本没有抗衡怪兽的能力！”
  “这些都是华国给不了我们的！”
  然而，纳伊德并没有完全被说服。
  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些的确很诱人。但是我们也要看清当前的形势。”
  “如今美利国也正在面临产业空心化以及全球经济下行的影响，我并不认为美利国及其他成员国能在经济上给予我们更多的帮助。”
  “恰恰相反，假如美利国无法顶住国内经济下行的压力，转而利用金融霸权收割我们国内资产，届时我们应该怎么办？”
  凯尔克听了阿纳的担忧，着急地反驳道：“不！不会的！以美利国的经济实力，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小国呢？”
  没有理会凯尔克的问题，纳伊德接着分析道：“且不说这个。如今华国正在快速拉近与美利国军事实力的差距。”
  “自卡特将军号航母被奥特曼击沉以来，美利国明面上的军事能力已有明显下滑的趋势，以至于在苏威尔火山对怪兽联合作战中付出了惨重伤亡。”
  “另外，据情报透露，世界上已有不少组织举起了和奥特曼有关的反美旗帜，如果华国回应他们的诉求……”
  “我想现在还没有哪个人类国家能独自对抗奥特曼，就像没有哪个国家能抗衡怪兽一样。”

  凯尔克反驳道：“希波利特先生也不行吗？”
  天空中，乌云如巨浪般悄无声息地逼近，将灿烂的太阳逐渐吞噬。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令人心悸的大风，呼啸着穿街过巷，卷起落叶与尘埃，未知的风暴在这一刻席卷了大地，直至一切被笼罩于阴霾。
  纳伊德走到窗前，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这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忧虑。
  他沉默了一会，转身对一旁的凯尔克说道：“我不知道。但是说实话，以奥特曼强大的力量，如果他真的要来攻击我们，你认为希波利特先生真的会现身帮忙吗？”
  “他一定会的……吧……”
  凯尔克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很快他又停下了，似乎也在怀疑自己所说的话。
  他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不停地调整着坐姿，整个人有些暴躁：“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做呢？”
  纳伊德看着凯尔克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加入特灾会，同时也向华国提出合作意向。这样我们也许能多一个面对怪兽的保障，来自奥特曼的保障。”
  “无论与美利国还是华国对抗，于我们这样的小国而言都是灾难性的，鸡蛋尚且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更何况是一个国家？”
  凯尔克听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但很快他又摇摇头表示反对。
  “纳伊德，我明白你的担忧，且不说特灾会有制裁华国的条件，这意味着要我们在特灾会与华国之间二选一——”
  只见他快速地将原本躁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开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纳伊德，你肯定还记得那个怪兽袭击我们的那天。那时候，我们的军队根本无法阻挡怪兽的脚步。”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陷入绝望之际，希波利特先生出现了。他从烧得快要散架的机舱里几乎完好无损地救出了我。”
  “那时候，我亲眼目睹了他如何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将怪兽轰了个对穿！”
  “从那一刻起，我就坚信，我看到了神！”
  “相信我，纳伊德，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朝站在窗前的纳伊德伸出手。
  “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希望你能和我站一边。”
  “纳伊德，请相信我！”
  窗外，狂风愈发猛烈。
  一道惊雷过后，密集的雨点如箭矢般从漆黑的天幕中倾泻而下，狠狠击打在玻璃窗上。
  雨幕逐渐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人对内心的判断。
  纳伊德看着凯尔克坚定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
  细雨如丝的清晨，伊多安身披雨衣，步履蹒跚地踩着湿润的地板来到好友莫霍那的门前。
  冒着细雨，他轻轻叩响了那扇显得有些年头、但依旧结实的木门。
  只是，无论他如何敲门，门内都未曾传来一丝回应。
  “这家伙，又跑出去了？”
  伊多安暗骂一句，定了定神，缓缓伸出手，尝试去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紧锁着，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连门都不锁？真不怕小偷惦记吗？！”
  伊多安低声骂道，脱下雨衣和雨鞋，迈步进入屋内。
  只见莫霍那正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一本拳头般厚的古籍，而在他的周围，各式各样的古籍随意地散落着，几乎将整个屋子都占满了。
  伊多安伸手轻轻地拨开地上的几本书籍，悄悄地走近，看他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沉浸在古籍中认真地思考着。
  转头，伊多安的目光又落在了桌面的中央，那里摆放着昨天的安市报纸。报纸的边角已经微微卷起，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多次。
  没有打扰沉浸在书籍中的莫霍那，他默默地走桌子旁，将带来的早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随后又将最新一期的安市报纸取出来，整齐地叠放在昨天的报纸上。
  随后，伊多安轻手轻脚地收拾起了桌面上的文献与笔记。
  当他做完这一切，扭头再次看向身旁的莫霍那。只见莫霍那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深深地沉浸在眼前的书籍之中，仿佛与书中的世界融为一体。
  伊多安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莫霍那突然抬起头，缓缓开口。
  “伊多安，我记得你在大学时是研习古代史的，对吗？”
  “……”正要离开的伊多安闻言一愣，随即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回应道：“……是的。”
  莫霍那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回答，继续问道：“那你……是否听说过‘帕拉吉’这个名字？”
  “‘帕拉吉’？”
  伊多安眉头微皱，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关于这个名词的记忆。
  片刻后，他有些犹豫地回答：“有一些印象，似乎是公元前一个城镇的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初记载‘帕拉吉’名字的文献是《古土录》中关于亚拉列山脉的描写。”

  “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莫霍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只见他缓缓合起手中的古籍，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背诵道。
  “昔日，魔虫降世，其身连天，有毁天灭地之力，能令笑语转悲歌。”
  “帕拉吉人泣而叩首：为何要让我等蒙受劫难？！”
  “主使人告曰：不义的人改变了他们信奉的誓言，故我降天灾于不义者。”
  “帕拉吉人泣曰：若除魔虫，我们将归善而信道。”
  “主遂使贤者诺亚与魔虫战于亚拉列山之巅，三日三夜，山川失色，终以身封魔虫于山腹之火狱。”
  “是不是这一段？”
  莫霍那背诵完毕后，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精神上的壮举。
  他轻轻拍打着古籍的封面，期待着伊多安后续的回应。
  “好像……是的。”伊多安的回应略显迟疑。
  莫霍那的精彩演绎，无疑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他的专业能力，这让他不禁感到一丝意外与尴尬。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尝试岔开话题道：“你的父母亲好些了吗？经历了这种事情，你应该多陪陪他们的。”
  “他们好多了，今天去了西街看房子。”
  “安市的房子被怪兽弄塌了，看样子他们要在这边定居了。”
  “再说他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了怪兽的影子，紧接着就跟着警卫队撤离了，压根就没和怪兽挨着边，能有啥心理阴影呢？”
  莫霍那拿起桌面上的早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块烤得恰到好处、表面焦黄诱人、散发着温暖香气的南瓜面包。
  他顺手抄起放在最上面的最新一期报纸，开始了他一天中最为享受的早晨仪式。
  “最新死亡人数1957人——”
  莫霍那的话语突然停顿，未经细嚼的面包在他的喉咙间卡了一下，他费力地咽下，却是盯着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他的目光紧盯着报纸上的一段文字，声音变得沉重而震惊：“这伤亡数据……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了吧？！”
  面包的甜美在此刻似乎变得异常苦涩，就如同报道中的数字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嘿！我说你一个古生物学教授怎么研究起怪兽来了？”伊多安似乎也感受到了莫霍的思绪，试图用轻松的语调打破这份沉重。
  “还有，这遍地的古籍又是怎么回事？”伊多安指了指散落在房间各处的古籍和资料，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里简直成了一个小型图书馆，你这是打算开班授课，教人们怎么从古文献里找寻怪兽的踪迹吗？”
  “华国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莫霍那环顾四周，目光地掠过那些珍贵的文献。
  只见他随手拿起一本掉落在椅子旁边的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说起来，我在这些看似无关的古籍中，还真挖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
  “让我给你念一段——”
  “穆斯里赫法王二年，魔影罩城，声如雷震，俄顷潜于大地，尽卷金铁而去，时人皆匍匐而唤安东拉。”
  “这似乎是古代哈图鲁家族记载的黄金语录，你怎么把它翻出来了？”伊多安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愧是研究古代史的！”莫霍那竖起大拇指，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只见他靠回椅背上，双目炯炯有神地问道：“那你觉得这两段描述有什么关联吗？”
  “有什么关联？”伊多安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调侃，“难道你认为这两段文字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这是不可能的。”伊多安思考了几秒，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研习古代史时所学的知识。
  “据记载，帕拉吉城的位置应该在亚拉列山脉附近，而哈图鲁家族主要在南方海岸附近活动，一北一南，距离遥远。”
  “更何况《古土经》经考究确认最早成书于公元前200年，而哈图鲁家族最早的记载也要到公元312年了，两者之间相距500余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件事情呢？”
  “那……如果存在一种古生物，它的存在能跨越五个世纪呢？”莫霍那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兴奋。
  “跨越五个世纪？”
  “开什么玩笑？！”
  伊多安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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