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念舍得（下）

戾风呼啸吞噬贺君诚满腔怒火，席卷碎骨残骸扬尘飘零，令贺君诚落下双臂同时低眸环视遍地碎骨，僵了一脸狰狞。

那满地残骸都是他不惜代价渡化的亡灵，而今却成了他杀戮的对象，一生一死，一念之间，生是他，死亦是他。

生死一瞬，佛魔一念，让贺君诚深陷自我救赎与自我释放的两极挣扎，衍生痛苦抨击信念，致使贺君诚头昏脑胀间忽感脚下地面剧烈晃动，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贺君黔的尸体，一跃跳上祭坛。

一到祭坛，贺君诚转头一看，只见眼前尸峦骸峰瞬息万变，幕空之上皓月悬挂，星辰之下朦胧至美，一时间属于儿时记忆的桃林落入贺君诚瞳孔，映现漫天迎风荡漾的花瓣。

一朵朵粉白交错如梦似幻，笼罩深陷幻境中的贺君诚茫然无措间顿觉怀中重量消失，心下一颤，垂首一观。

下一秒他怀中的贺君黔于月光下化为一缕荧光，飘至眼前幻境衍生的桃花树下生成一抹抚琴奏曲的温柔身影。

半晌，贺君黔指尖一弹，一记弦音入耳，触动贺君诚哀绪，激发贺君诚心底暗藏八年的懊悔，双眸模糊间眼泪夺眶而出。

一滴滴顺着贺君诚脸颊滑落，沾染贺君诚干裂嘴唇泛起刺痛，充盈唇齿苦如黄连，牵引五味渗透五官。

世人皆凡人，凡人落七苦，贪嗔痴怨爱别离恨，舍与得本就是把双刃剑，当你得到不该得到的，便会失去你不该失去的。

如是此刻，贺君诚痴望着眼前他曾无能为力的身影，一感置身当年的懊悔至深，念及八年行走刀锋之上的如履薄冰。

心瞬如被凌迟般痛至骨髓刺激神经，逼得贺君诚双腿一抖单膝跪地间双手抱头紧抓乌发，撕扯同时无声泣泪沉于夜风。

寂静袭来冷静了贺君诚的思绪，忽闻“哐呲”一声弦断刺耳，贺君诚猛一抬头觅得笼罩贺君黔的月色幻境如梦破碎。

霎时天旋地转复以动荡，地层起伏间贺君诚触及脚下裂开的深渊直奔贺君黔，吓得一步跨出，下一秒却止于腕间一沉。

“先生，救我！”

一阵哀鸣鄹起，僵停了贺君诚抬脚的步伐，迫使贺君诚低眸一见拖拽自己之人，浑身一震，瞳孔大睁。

“你...”

贺君诚寻着这张面目全非却扎根他记忆深处，使他萌生无端自怨的容颜，心如刀绞衍生脑中当年“意外”。

八年前，他本该一路日夜兼程赶回西屿，不想途中遇一病人苦苦哀求，他于心不忍之下只得耽误回城，以至永失至亲。

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耿耿于怀，甚至一意孤行前往南祁为质皆因他心中有悔，如今他再见这容颜上亦如当年的哀求，竟迟疑了自己的抉择。

一步踏出是至亲，一念慈悲是师门，一晃八年，不同境地相同抉择，逼得贺君诚左右为难之际耳边传来贺君黔的呼救，一转头对上贺君黔悬于深渊崖边的挣扎身影。

贺君诚手臂一挥奋不顾身直奔贺君黔，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更为抨击心灵的凄喊，其声中绝望迫使贺君诚回眸一见来人于贺君黔一样攀附悬崖边缘。

瞬时至亲与救赎同声而唤，一声声搅浑贺君诚的思绪，将贺君诚至于万丈深渊的决绝之中，亦如此刻尸峦骸峰间他脚下被深渊独立的祭坛，祭坛两边不同抉择，一念之间不同结局。

结局之下便是他所需要承受的代价，他不愿再失去哥哥，哪怕仅仅只是幻觉，可当这缕思绪膨胀却阻于师门信念，苍生芸芸皆是生命，众生平等皆念于心，而他只有一个。

他做不到博爱兼顾，不负师门不负卿，纠葛心底整整八年的痛苦瞬息吞噬贺君诚思绪，以至贺君诚徘徊不定间耳边落入一记荡击神魂的质问。

“贺君诚！你后悔了吗？！”

如似自身的嘶吼，震得贺君诚浑身一颤，缓缓转头望向身后由幽冥黑豹幻化的“贺君诚”。

一时两个“自己”视线交织，炸响贺君诚脑中一片空白，猝然放大的瞳孔内映染另外一个自己的满腔愤怒，令贺君诚触目刹那竟吐不出一句完整。

“你...你...”

迎着贺君诚话中颤抖，幽冥黑豹瞪视贺君诚的眸光化为幽暗，启齿宛若一把渗透贺君诚心脏的利刃。

“你是不是在想当年我要是不救他！哥哥就不会死！”

“我...”

“贺君诚！”

声于同时幽冥黑豹双手抓上贺君诚的肩胛，迫使贺君诚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由着幽冥黑豹手中力道驱使，转头对上贺君黔悬于崖边眸中亦如八年前死前的绝望。

“贺君诚！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八年前因为你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目睹哥哥惨死！所以你现在很害怕！很痛苦！但是...”

幽冥黑豹未说完的话如一寸寸腐蚀贺君诚神经的剧毒，一点点渗透贺君诚心中信念，化为一缕缕血丝充盈贺君诚因幽冥黑豹言语而释放愤怒的瞳孔。

贺君诚瞳孔中掩于怒火下的挣扎，落入幽冥黑豹眼底，幽冥黑豹锐眸一眯擒着贺君诚眼底茫然，启齿如锋一剑击溃贺君诚心防，掀起贺君诚心底强压的害怕与不甘。

“贺君诚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倘若你不救他们！你怎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你又岂会左右为难！！！”

幽冥黑豹言语间反转贺君诚身躯，探首从背后凑近贺君诚耳边，抬手就着贺君诚眸中涌现的懊悔与无助，逐一环指四周再次死灰复燃的亡灵骸骨。

那一张张欲望横生的面容上万相皆具，刺激贺君诚心绪浑噩间忽感肩上力道消失，譬如突然降临的安静，怵得贺君诚猛一回头撞上幽冥黑豹抵额而来的面容。

一人一灵四目相对，贺君诚看着幽冥黑豹近在咫尺的相似容颜，寻着幽冥黑豹面上戾气横生，如似他的阴暗之面。

由此阴阳相斥，对应幽冥黑豹嘴角加深的笑意，一点点撩拨起贺君诚心底前所未有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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