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油炸麻花很纠结

凌洋回到教室，闻到了一股烤面包的味儿。

        余濯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

        不过他注意到的不是余濯的睡姿。

        余濯压着立体几何的卷子，水笔周围落满了因为困而写的像狗爬一样的字母，还有几条忽粗忽短、颤抖着的线，跟他英语课本上好看的字母和工整的版面天差地别，凌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眼睫毛微微颤动，抱手的动作又紧了些，看起来睡得不太踏实。凌洋把教室后门和窗帘关上，空调调高了几度。

        回到座位，凌洋打开三中贴吧——

        【米老糖：我今天早上在办公室看到转学生了！真的很高很帅啊！我已经开始期待课间操了！】

        【555战神：楼上的！我也看到了！我还听到昕姐说想挖三班墙角哈哈哈哈哈】

        【abcdwxyz：请问有人有转学生微信吗，私我，我冲了，你们慢慢聊。】

        凌洋笑了一声，但他不得不承认余濯身上的少年感和稳重感是同一年龄段的男生所不及的。

        他舐了下唇角，跟两年前一样吸引人。

        直到他翻到了一层不太和谐的楼——

        【正义使者：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年代还有人不知道余濯是被一中劝退的？】

        【猪八戒吃大瓜：详细讲讲？】

        【正义使者：这个是我跟我朋友的聊天记录，他是余濯竞赛班的同学。有一说一，感觉这余濯不是什么好人。自行看图吧。】

        聊天记录——

        【q：余濯之前在一中被记了很多次处分，他高一的班主任还替他扛了很多违规。我觉得要是学校算上他那些违规，他可能高一上半个学期就得退学了。有哪个学校会要一个被处分了这么多次的学生？他能去三中我都很意外。】

        【a：处分？为什么处分？】

        【q：余濯成绩好，但人品不行，听他们班人说他手脏会偷东西，之前他们宿舍有一人钱丢了，结果最后在他柜子里发现了那几百块，余濯也没否认。我之前还觉得他人挺好的，哎，总之人不可貌相。】

        【q：什么偷钱啊，霸凌同学啊，打架啊，反正除了刑法规定要判刑的，其他坏事他似乎都沾了个边儿。】

        【q:余濯的第七次处分是大过，他在一次群架里把其中一人揍的鼻血直流眼睛发肿，那人最后还直接被送进医院了。知道那人是谁吗？】

        【a：他仇家？】

        【q：也算是吧，具体点是x氏的少爷。x少爷在市里头有个当大官儿的舅舅，学校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毕竟每次有要会议，几乎都要把他舅请过来。再后来，x少爷他妈就来学校闹，要余濯退学，还要求他赔偿高额医药费，谁能想到余濯当场答应了。】

        【q：总之这x某和余濯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至于余濯，你能避则避吧。】

        凌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骂了句“关你屁事”他继续往下刷新。

        【你在这里搞什么阴谋论调？一中那么严格的老校，处分了两次不把你踢走都是给你面子，怎么可能给你七次机会，真当一中做慈善？】

        【+1，一中去年有对情侣在教室亲嘴被抓了，一中觉得风评不好直接把那对给开了。】

        【同意上面那楼的观点，如果是真有这种情况，三中也绝对不可能要人的。】

        【那么快就有人开始洗白了，这年头还有人偷东西啊。手有多脏，人有多脏】

        【偷你东西了？有病去治。】

        戾气也太重了些，凌洋看得眼睛疼。

        三中是禁手机的，老师会不定期带金属探测仪光临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敢带手机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趁帖子刚出来，凌洋想也不想便决定把它掐灭在襁褓之中。

        他划开林景澜的微信，不耐烦敲字——

        【凌洋：把那张转学生的帖子删了，快点，再搞张置顶帖警告他们。】

        手机自动熄屏了，光源倏地消失，漆黑如迷雾般重新笼罩教室。

        凌洋垂眸望向身边睡得安静的少年，他安静睡觉的时候呼吸轻而平缓，微光铺在他的睡颜之上，仿佛世界的繁琐参差都与他无关。

        看着眼前男生乌黑柔软的发丝，浮光掠影间他又想起了两年前，篮球架下那个惊鸿一瞥的一瞬，一眼便入了迷。

        惊雷声乍响，余濯换了个绕脖子的姿势，咂咂嘴又继续睡去了。这一动作饶是把一向以冷血闻名的凌洋吓得血压直线上升，偷看别人睡觉被发现的事情绝对不能出现在他凌洋的身上。

        他心虚地瞥开视线，冷汗堪堪冒了出来，生怕有一点细微的声音就把旁边那位吵醒了。闷雷余音久久在校园上空回荡，竟在某一刻与凌洋因慌作乱的心跳声诡异重合到了一起。

        被他暴脾气扔回抽屉的手机适时亮了，凌洋看了一眼，发现林熙婷发了几张图片，图片就算化成灰凌洋都能认出来——是贴吧。

        他捏手机的手又紧了十分。

        【凌洋：？】

        【林熙婷：你不解释一下？】

        凌洋有点纳闷儿，心说余濯转学跟他有什么关系？于是他点进去了林熙婷发的截图，精华帖子换了一个：“凌洋助人为乐”

        凌洋：“”

        下面匿名评论——

        “我的校霸男友也会有为别人服务的一天！？”“请问三班人数满了吗？我想努力了。”

        【凌洋：我一直都很助人为乐。】

        【林熙婷：你骗骗那小孩可以，你觉得我会信？：）】

        【林熙婷：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帖子，但那张帖子现在没了。你们是之前就认识了？】

        【凌洋：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林熙婷：你对他是不是有意思？/眨眼睛/】

        【凌洋：嗯。】

        【林熙婷：我天，竟然是单恋！你也有这一天哈哈哈哈：）】

        【林熙婷：有什么情感问题来找我，不要憋着，姐姐比你懂。】

        【凌洋：嗯，但是你单身了21年。】

        【林熙婷：】

        凌洋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林熙婷面目狰狞的模样。

        【林熙婷：不要被人带了节奏，真相靠问不靠猜。】

        他随便应付了林熙婷几句道理话，径直点开了她弟林景澜的微信——

        【凌洋：是不是找死？】

        【林景澜：咋？不是帮你把帖子删了吗，那张帖阅读量才18。】

        【凌洋：】

        【林景澜：哎，不就换了个置顶帖吗。】

        【林景澜：怎么感谢我啊？期待地搓搓手jpg】

        【凌洋：你不看看你换的是什么内容？】

        【林景澜：凌洋助人为乐啊，你上次帮我打架那也是助人为乐，多正义。】

        【林景澜：那转学生谁啊，这么快就混熟了？不像你啊。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凌洋：问你姐去。】

        【林景澜：嘿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崽种，你竟然先告诉她？你告诉了她全世界都知道了！！！】

        林景澜怒砸了十个炸弹表情。

        凌洋依旧无动于衷，要多冷有多冷。

        【凌洋：蠢货。】

        【林景澜：吐血gif】

        他看了一眼越睡越香的余濯，瞬间他也有睡觉的欲望了。

        【凌洋：闭嘴，睡觉。】

        【林景澜：哦。/炸弹/】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

        余濯抱着保温杯去泡咖啡回魂，一些女生站在栏杆前笑嘻嘻地看他，拉着同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啥。余濯立马往洗手间走去，在确认自己衣服上没有什么恶作剧之后，他才安心的回教室。

        还有五分钟上课，从宿舍出来的同学基本都到班了，余濯站在栏杆前喝咖啡，刚刚吹了一个多小时的空调，老寒腿都给他吹出来了。雨停了，走廊很安静，余濯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

        好景不长，甚至连十秒都没有。余濯身边来了一个比高个子，他不喜欢挤，更不喜欢跟比自己高的站在一起。所以往右边挪了一步，谁知道那高个子也往右边走了一小步。

        余濯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抬头看人，是凌洋。

        温热的咖啡滑过他的喉咙，留带下香甜的气息。

        但当余濯回忆起他撞见凌洋跟一个老师在谈恋爱时，手里的咖啡瞬间不香了。

        事实证明，做事不能三心二意。

        “噗——”，咖啡从甜变成了苦的，他剧烈咳嗽起来，生理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出来。

        “怎么了？”凌洋惊了一瞬，他轻轻拍余濯的背。

        也许是做贼心虚，凌洋每拍一下他背部的神经就敏感几分，他觉得全身的神经都想在往那巴掌大的地方涌。

        他连忙摆手示意凌洋不用拍了。

        下一秒余濯手里多了一张纸巾，还是柑橘味的纸巾。

        “擦擦手。”

        余濯：“……”

        这还有完没完了！

        进班之后。

        余濯闷头找书，时不时用手给温红的脸降温。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些师生恋之类的十八禁故事，也不是没在网上看到过，但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的概率也太小了吧，他才十六岁！

        他这个同桌更为大胆，还是师生恋的主角！敢把书上写的内容付诸于实践，马克思都要给他点一个大大的赞。

        倘若世界真的有名为思想警察一类的职业，余濯绝对身先士卒首当其冲。

        远离凌洋，各自安好。

        余濯在心里诵读三遍，心如明镜地翻开了他的数学书。

        三班的数学老师操着湘西的口音讲课。

        虽说是教数学的，但这位老师完美地将中文的咬字与英语的连读融合在了一起，上一个字的末尾韵母连接着下一个字的声母，几乎没有平仄抑扬。

        整个教室都沉浸在睡意之中。

        余濯的眼神也涣散了。

        正当他低头要翻教辅时，眼神犀利的数学老师瞄了过来，声音轻飘飘地，莫名有点恐怖：“新同学，困呢？”

        余濯疯狂摇头：“老师，我很清醒。”

        “清醒就好，清醒来回答两道题。”数学老师慈祥地说，“翻开《思维训练》第四页的举一反三第四题。你来讲下思路，不需要计算。”

        是数列，还是最恐怖的数列综合题，还是高考的倒数第二道小压轴题！余濯心算了下，公式法不行，累加和累乘也不适用，他现在脑子空空。

        他不禁瞟了一眼他同桌，草稿纸上工工整整写了解题过程。

        开屏完毕，还不忘把按动笔往桌上大力一扣，如释负重般往后靠，还长叹了一口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写完了似的。

        很自信，也很欠揍！

        余濯瞄也瞄不到，只能站着跟题目干瞪眼。

        心如死灰，就差站等圆寂了。

        他咬着牙，硬邦邦道：“老师，我没思路。”

        随后他听见凌洋轻笑了一声。

        余濯：“……”

        “同桌呢？”

        风水轮流转，余濯轻“哼”一声。

        凌洋站起来，拿着草稿纸一通念：“用构造法，两边同时加上x，右边的x要放在括号里，提取an前面的系数，后消掉左式的x，令右式的3x=1。”

        数学老师勾着粉笔走下来，拿起凌洋面前的草稿纸，满意地赞扬道：“思路是正确的，提前预习了？”

        凌洋点点头。

        靠，他真的会做。

        老师示意他们俩都坐下去，有几个同学好像还回过头来看他，余濯忽然觉得耳背有点热，后脑勺也闷有点迷糊，他很不喜欢这种当众被比下去的感觉。

        余濯在学习上的胜负心很奇怪，他是个努力型学生，尤其是在理科方面，需要付出比旁人一倍还多的努力才勉强能达到众人成绩。

        以前一中的数学老师光讲自己的，也不理学生，余濯一般听个半懂就跑去刷题了，题刷多了题型自然就能弄明白了。之所以大考成绩好看，平时小测成绩拉垮，那都是因为大考临时抱佛脚。

        余濯要是能当堂回答出超了他脑子范围的数学问题，那他就真是名副其实的全能学霸了。

        于是，余濯对凌洋存在的单方面芥蒂又多了一层。

        数学课有多煎熬，文科的课便有多美好。接下来几节都是走班，余濯很快的便把那些添堵的情绪抛掉了，他满意地收拾书本准备去走班教室。

        “余濯，你等等我。”

        余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起步往后走，用行动委婉地拒绝他同桌。

        凌洋又道：“好了，走吧。”

        余濯：“……”

        上楼梯时，余濯还是发现了异样。楼梯过道非常窄，他走在左手边，迎面走来了一大群同学，同学们看见了他便纷纷避开他，有的同学甚至看到他就换条路走。他对同学避开他的行为非常敏感，于是问凌洋：“你有没有觉得这一路上同学都很奇怪？”

        凌洋轻描淡写地回答：“没有。”

        余濯试探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在躲我？”

        凌洋偏过头去看余濯，眼眸瞬间暗了下来，很有杀伤力：“你觉得他们怕我还是怕你？”

        余濯也被看得心里发毛，点点头：“怕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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