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板串串它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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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想那么多,好好上课,他们不敢动你。”凌洋说完便进了走班的教室。
余濯觑了他一眼,心说无冤无仇他们动我干嘛。
突然,后肩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方一凡从另一边窜了出来。
余濯认出了那是早上打算帮他搬椅子的方一凡:“今天早上态度不是很好,不好意思啊。”
方一凡嘿嘿笑说:“多大点事儿,不过我还以为你是高三的。”
“你跟凌洋是不是认识啊?”
余濯愣了一下:“不认识,为什么这么说?”
方一凡在最后一列找了两个位置,说:“我第一次见凌洋跟一个同级学生走那么近。”
“同级学生?”
“对,他只跟高三的玩,几乎没见过他跟同级的学生一起走。高一的时候我们跟凌洋他们班约过几次球,每次他都是最早走的那个,约烧烤他也不去。”
“他打过架?”
“你怎么知道?”方一凡翻书的动作一顿,偏过头去看余濯。
“在办公室听到的。”
方一凡小声说:“打过,打得很凶,还是替他未来大舅子打的。”
“未来大舅子?”
“对,听说因为这件事,他学长的姐姐还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学长的姐姐
余濯回想起中午桂花树下的连衣裙女孩
别真的是个老师吧!
被他撞破了,凌洋知道之后不得把他灭口??
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走班课,一节地理一节政治,方一凡同余濯选科一样都是全文。
地理学科每学期有一次课后实践作业,需要二到四名同学一同完成,这学期的实践作业是找一个地质景观,可以是山也可以是海,重点是要分析其地质成因、岩石类型等地质运动问题。
老师说可以找其他选科的同学一起实践,但是这种地理问题需要选地理的同学分析,成果展示可以是一段视频或是ppt展示,实践成绩纳入综合素质成绩之中。
秉持着团结友爱关怀新同学的信念,方一凡果断抛弃了之前他的小组,在一片嫌弃与唏嘘声中火速冲向余濯,最后成功拿下名额。
第二节走班课快开始了,余濯也没见凌洋的踪影,他偏头问方一凡:“凌洋不选地理?”
“他选化生,半理科生。”
余濯“哦”了一声,继续转着笔预习去了。
下午走班课上的很顺利。
即使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也对答如流,余濯学得通体舒畅,他伸了个懒腰,手指在上面偷偷比了一个剪刀手,跟着方一凡走了。
他一出班门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凌洋。
余濯以为凌洋是来找人的,便没打招呼,直接下楼了。
谁知凌洋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不等我?”
余濯看了一眼方一凡,说:“我跟方一凡一个班。”
“我跟你也是一个班的。”凌洋道。
“我说的是走班。”
方一凡被这突然吵起来的对话吓得楼梯都走不稳了:“下次等,下次我跟余濯一定等你。”
凌洋低低“嗯”了一声。
方一凡虽然物理不好,但是也是个有腿有脑子的生物。
凌洋上课的教室在明德楼旁边的实验楼,跟他们不仅隔了一栋楼,嗨隔了一个楼层。三十秒下课铃响之内跑到他们的走班教室,不得用飞的?
方一凡都不敢往下想了,但是凌洋不说谁敢问啊。哦对,他可以去问江哲!
余濯:“……”怎么搞的好像真的是他错了一样。
左一个右一个都不正常。
等回了班,方一凡就把刚刚的疑问抛之脑后了,他清了清嗓子。
江哲立马把耳朵捂上了。
“咳咳……兄弟们!冲不冲球场!别让理科班那群疯子把室内的占了!”方一凡一顿大吼,“憋死我了,寒假一个个都不出来,我今天打爆你们!!”
等他吼完,江哲才慢悠悠放下手,蹬着椅子腿前后晃,越过方一凡那碍事的大嗓门问道:“余濯,打球?”
“下次叫我吧,今天没带护具。”
江哲“嗯”了一声,把抱着篮球丢人现眼的方一凡赶紧拖走了。
直到离校,余濯都有些恍惚,这种疯疯癫癫的日子似乎只存在于很遥远的过去。别人或多或少都在追求不寻常的日子,而他只想过正常的一天,而现在他的正常生活正在一点一点实现——有同学约球了,有朋友愿意跟他肩并肩一起走了……他很期待未来的生活。
他带上了帽子和口罩,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巷道中。
对面山上的雾气消散了不少,厚重的云层被镀上一层薄光,小城被笼罩在尚有余热的晚风之中,夜幕将至,这座城市夜晚特有的烟火气渐浓了起来。路口的烧烤摊也早早地架起了雨棚,老板娴熟地把串好的鱿鱼压在上面,滋啦滋啦地冒起油烟,烧烤香漫浸着整条小巷,抚慰劳累疲倦了一天的上班族和学生的肚子。
自妈妈过世,余濯便搬去了外婆所居住的老城小区。因为是老区了,住宅楼一般都不超过四层,夜色渐起,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饭菜飘香,街边的路灯便越显得冷寂了。
外婆住在一楼,前面有一片围起来的干净小院儿。西边是堆废品的地儿,东边是两个养鸡栏,里面待着三只昏昏欲睡的母鸡,中间隔了个木板,另一边是两只毛发黄亮的公鸡。
院门口还有一条耷拉着口水的狗,那是张叔的黄土狗。
“阿大!”余濯远远喊了一声,那只黄土狗屁颠屁颠朝他跑过来。
余濯本来想薅一把阿大的头,但看着那条因为奔跑而沾到前腹毛发口水,他忽然下不去手了。他轻轻捏了捏阿大的后颈皮,说:“你这口水摇摇欲坠的,张叔虐待你了吗?”
阿大显然听不懂人话。它左跳跳右跳跳,看起来很是兴奋,随即冲进房子里朝厨房乱吼一通,然后被张叔骂骂咧咧拿着菜刀踢出来。
张叔往院门一看才发现余濯回来了,他把委委屈屈的阿大踢到一边,笑脸迎了上去:“小余啊,你外婆做了酱炒白切鸡,还你最爱的甜椒,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余濯笑着“嗯”了一声,把朝着鸡笼发脾气的阿大拉走,拎着刚打包的两份鱿鱼串和两盒铁板豆腐进了厨房。
“外婆!”
“濯儿回来了,今天很开心呀?今天张叔抓了只鸡,说要我做顿好的给你吃!”外婆正在翻炒着酱炒鸡,菜品色泽刚刚好,铺了一层油光的红椒和黄椒看着便很令人开胃。
余濯问:“熟了吗?”
“想吃去拿筷子。”
余濯夹了一块黄椒吃掉,黄椒经过热鸡油的翻炒,咬下去香甜爽口,他眨巴眼睛看向外婆,说:“外婆考虑过开饭馆吗?我觉得会赚大钱。”
“私房菜,不外传。只要你喜欢吃,外婆就天天做。”余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感觉嘴里的甜椒更甜了。
外婆正在四处找洋葱,一找就发现张叔还操着拙劣的刀工还在跟洋葱奋战,张叔被呛到说不出话来了,外婆笑得憋出了眼泪水:“濯儿,去帮帮你张叔吧,等他切好天都该亮了。”
“叔,我来吧。”余濯给两人都拿了一串鱿鱼,“你去吃烧烤。”
张叔退出厨房战场时,外婆和余濯是非常开心的,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就不需要仔细地擦拭每一个角落,生怕某处没注意到的汤汁或蔬果汁会变质长霉。
余濯熟练地把洋葱对半切开,去掉洋葱皮和洋葱头,放到水里泡三分钟。
“切洋葱的时候不用靠那么近,用小刀切就可以了,菜刀对于你来说有点危险;手指也不要放那么近,稍稍按住洋葱就好了。”
张叔连声“欸”道,把洋葱下锅以后,继续跟着外婆学洋葱炒牛肉。
余濯懒懒地坐在冰箱旁边的小椅子上吃鱿鱼,很是悠闲。阿大闻着味儿过来蹭他,他切了一个碎苹果让阿大慢慢啃,等炉灶前的两位彻底忙完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们把饭菜端去院子里,聊着街坊四邻发生的“大事”——无非是北街某户人家又多添了一娃,市场里猪肉价格又贵了
“濯儿啊,新学校怎么样?”外婆一看余濯的饭上没肉就想着要给他添。
余濯:“新学校很好,同学朋友都很好。”
张叔酌完一小杯烧酒,指着余濯说道:“你今天都是蹦着回来的,能不好吗?”
外婆微瞪了他一眼:“濯儿,你张叔就是喝疯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比一中好很多。”余濯说,顺便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乌龙故事讲给他们听,外婆和张叔笑得前仰后斜,余濯撇嘴在那里装作叹气。
张叔已经半醉,分不清时间线了:“怕黑?我夜视比猫都厉害。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我都提着枪上去打敌人了,大半夜山里又冷,有吐着信子的大蟒蛇,还有饿得嗷嗷叫狼。就该把你拎去当兵历练一番。”
“叔,你不应该安慰我吗!?你要谴责那个吓我的坏人,他还骗我说他在那里抽烟!”
“这有什么,我教你自己做烟卷,去我家拿烟丝,走!”
“不要,我讨厌抽烟。”
夜风中飘着酒香,余濯闻着也有点醉了,他举着可乐咂咂嘴,陶醉于这难得的举家热闹。
“小余啊,去当兵吧,保家卫国多好啊,光宗耀祖!”张叔又倒了一杯下肚,“给我一张表,我登记登记,开春儿我就入伍!”
余濯吸了一口橙汁,淡定地望着他:“叔,你都快七十了,把使命交给下一代吧。”
“什么兔崽子!我有过三等功的好吗!就在家里头摆着,你给我去看!”说罢,张叔提手就想拎着余濯回家。
张叔当过兵,力气出了名的大,六十多岁老爷子扛一台老式电视机满街跑逗不成问题。
余濯见识过他的蛮力,以为他真的要来抓自己。
“阿大!!!”余濯下意识向这只饭桶狗求救,饭桶一心一意啃着他的鸡脆骨和苹果,并没有打算理会余濯。
“见死不救!”他冲着饭桶大声喊道,随后溜回了房间观察战局。
外婆把没吃完的菜倒进一个老旧的锅里,打算用水焯一焯拿去给饭桶阿大吃:“本来想着说今天濯儿去新学校,想图个好兆头才让你喝酒的。”
“都快七十的人了,喝醉了还要我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婆来照顾。懂不懂事?”
张海咬着微微发抖的下唇,脸色变得不是很好。
“等哪天我也走了,你和濯儿该怎么办呐。”她自顾自感叹。
他喉头发紧:“芳姐,今天是班长的生日。”
徐芳一愣。
“今天是班长的生日,他为了保护我们死了,死在了洋鬼子的炮下,为了保护我”
“我不想你们走,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张海哽咽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你们走,又把我丢下了……”
“我……我好想班长。”
徐芳默默地听张海把所有累积的心里话都说出来:“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也该哭出来了。”
“班长告诉我绝对不能哭,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哭,哭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结果我……”
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的战友因为救治不及时,腿活生生被熬烂了,最后在无尽的折磨和痛苦里死去了,张海还是个从下属部队调上来参战的半个新兵,见到这个场景他甚至腿软到要搀扶身后的土堆墙。
在零零碎碎的枪声里,他的班长抓着他的肩膀厉声告诉他,“看着我!军人的眼睛永远是坚定的,泪水会让你的坚定变得不堪一击,不准哭!给老子继续往前走!”
不准哭!继续往前走!
至此一生,张海都将这句命令奉若圭臬。
于是,班长在他眼前死去的时候他没哭,战役胜利回国的时候他也没哭,摸滚带爬地走了几十年,他都以为他的心是铁烧的,是真的狼心狗肺。可偏偏在某个酒后的平静时刻,死亡这两个字再次击破了他心里不堪一击的高墙。
“班长,对不起……。”张海泣不成声,
他哪里是不会哭?死亡和至亲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再一次同时出现时,他哭得比地里涌动的泉水还要猛烈。
放屁的狼心狗肺,那不过是他隐忍的谎言。
阿大的盆空了,饭桶狗用后腿刨了刨肚皮,心满意足地倒在了专门给它做的软草榻上,打着瞌睡看星星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的两个老人才缓缓向远处走去。
“他想让你代替他,好好活下去,你做到了。”开门时,徐芳的声音温柔而稳重,带着饱经沧桑地沙哑,很能抚平人心,她把钥匙放到门柜子上,“回家了。”
卧室里,窗户被悄悄合上,透过一角被扯掉的玻璃纸,两个佝偻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拉越长,一同往对屋走去。
夜色化成了迷雾浸入余濯的眼眸,漆黑的瞳仁深不可测,余濯杯子里的橙汁早已没了冰气,他一口也没喝,就拿着杯子转圈晃。
他刚刚看到了,张叔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关于张叔很多的故事,他都是从外婆口中听来的。外婆说张叔很倔,倔到连哭都要忍着。
因为不想反复陷在无尽的悲痛里,那就干脆忍着,不要让泪水变成思念时的习惯。
忍得久了,就很难再哭了吧。
因为心有余悸,所以不想重蹈覆辙;因为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才会表现得像孩子一样,颤颤巍巍。
玻璃窗上倒映出了余濯的模样,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长这么高了,也早就过了那个不给糖就嗷嗷叫的年纪。
高一那么难捱,他好像也没流过一点眼泪,顶多红了眼眶。
他多久没哭了?
很久了,自从妈妈跟别人走了,他好像再也没哭过了。
他恍然意识到,他也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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