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当货车再一次剧烈摇晃后，肖洒洒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转过头，开口问身旁的宋美英：“妈，王峰最近有来过学校吗？”

        “王峰？”宋美英有些诧异，“没有啊，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着他了。”

        “嗯，应该挺忙的吧。”肖洒洒说。

        宋美英转头看了肖洒洒一眼，“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肖洒洒盯着窗外，此时的街道早已将黑色外衣褪去，重新换上了亮堂的新装。

        思念就像一只黑狗，专爱啃噬人的心脏，每到夜幕降临时，它便出门寻找自己的猎物。

        黑狗很聪明，为了防止心脏的主人有所察觉，它们不会将其一口咽下，而是会选择慢慢享用。

        刚开始，被啃噬过的心脏时痛时痒，主人们全然不在意，当黑狗将最后一口心脏舔舐干净以后，主人们这才察觉大事不妙。

        可这时的心脏早已成为空壳，留给主人的就只剩下无法言说的痛。

        肖洒洒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被黑狗啃噬了，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自己明明身处喧闹的都市，可孤独却从未得到过慰藉，有时总感觉这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那个可以陪着她共同生存下去的人，她找不见了。

        刘彦，你回到这座城市了吗？

        你过得还好吗？

        有找过我吗？

        有想过我吗？

        你知道我很想你吗，特别想，特别想……

        肖洒洒将车窗打开，大口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她心里很闷，总感觉快窒息了，所有想念的话只能哽咽在喉咙里无处诉说，她讨厌这种感觉。

        “洒洒，是不是温度开太低了？”

        宋美英伸手关掉空调，为了节约用钱，她平时开车都不舍得开空调，为了不让自家女儿看着心疼，她今天特意将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没事儿，我就是想吹吹风了。”肖洒洒不着痕迹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可能真是上年纪了，她发现最近变得越来越容易伤感，越来越怀旧，一点儿也不像现在的自己。

        货车逐渐远离繁华的街道，慢慢向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子驶去。

        巷子两边是楼层不高的砖瓦楼，残损，破败，与外围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不管是哪座城市，在一片繁华背后肯定还隐藏着另一副衰败的景象，住在砖瓦楼里的人估计和肖洒洒一样，都在苦苦挣扎着，努力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了方便宋美英装货，当初在租房的时候，肖洒洒找了很多家房产中介，她既要考虑房屋的基础设施和周边的交通，又要精打细算，不舍得多花一分钱。

        现在租的房子是一户独立的砖瓦平房，房子自带小院，不仅能放下宋美英的货车，而且还能让肖洒洒在周围摆弄一些自己喜欢的花草。

        肖洒洒之所以能以低价租到这处房子，全靠房子存在着弊端，就是赶上下雨天，屋顶会漏雨，地上会潮湿。

        宋美英刚把车子开进院里，肖洒洒就看见肖魏国拿着铲子从厨房门口探出了头，他满脸欣喜地喊：“回来了？我今天做的菜全是你爱吃的。”

        肖魏国时常不在家，别说是做饭，就连见到他人影儿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今天居然亲自下厨！

        肖洒洒的内心有所震惊，但她还是很平静地“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宋美英下车绕到肖洒洒跟前，抓着她衣服扯了扯，“别板着脸。”

        肖洒洒没回答，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用哪种姿态和肖魏国相处，她无法把肖魏国当作陌生人视而不见，可她内心深处又对肖魏国极其排斥，做不到完全的接纳。

        经年累月，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伴随在肖洒洒身侧，以至于她做不到对肖魏国笑脸相迎。

        两人刚走进屋里，肖魏国就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跟还在洗手的肖洒洒说：“红烧排骨，清蒸鲈鱼，都是你喜欢吃的。”

        看着满桌丰盛的晚餐，肖洒洒有些好奇：“为什么做那么多菜？”

        肖魏国解开围裙，顺便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他大笑着说：“今天我又重新找了个工地，活还挺多，估计会长期做下去，就当是庆祝一下吧。”

        “你不是说得住在工地上吗？”宋美英问他。

        “是啊”，肖魏国特别殷勤地给她俩盛饭，“我今天就是回来收拾点衣服，明天就得过去。”

        肖洒洒记得宋美英今天早上提过这件事儿，但她也不太关心肖魏国找到的工作能不能长期做下去，只要肖魏国别再给她添乱子就行。

        “来多吃菜。”肖魏国打算往肖洒洒碗里夹菜。

        “我自己来。”肖洒洒迅速避开他的筷子，然后自己往碗里夹了一块肉，她其实不太喜欢吃鲈鱼，而肖魏国恰好给她夹的就是鲈鱼。

        肖魏国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举在半空中的筷子无处安放，脸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

        “给我”，宋美英见气氛有些尴尬，迅速将手里的碗递到肖魏国面前，“我喜欢吃，给我。”

        肖洒洒只是低着头吃饭，完全不去理会，桌底下正在用脚轻轻踢自己的宋美英。

        她觉得自己就是话题终结者，肖魏国好几次想带动话题，都被她冷冷地结束了。

        在肖魏国面前，她的回答似乎永远都是哦，嗯，好的，不用，就差把谢谢和不客气挂在嘴边了。

        宋美英说肖魏国改变了不少，这话不假，要是换做以前，以她这样的态度，估计早就被打得躺进重症监护室了。

        肖洒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肖魏国已经鼾声四起，宋美英还在客厅替他整理衣物。

        “还没弄好吗？”肖洒洒擦着头发走向宋美英。

        “你爸这些衣服旧得都不能穿了”，宋美英把一件已经破了洞的衣服取出来扔在沙发上，她打算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旧物。

        “前几年没人在他身边，他连衣服都不知道要买，这两年，一家人好不容易住一起了，我成天忙着摆摊，也没时间去给他买。”

        肖洒洒轻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肖魏国一定是位很伟大的父亲，为了妻儿，常年在外奔波劳累，可他的女儿却非常不孝，不仅不懂得体谅含辛茹苦的父亲，还成天给他甩脸子。

        “赶紧把头发吹干，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宋美英在一旁催促她。

        “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肖洒洒虽然很心疼宋美英，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有些话一说出来，估计又会让脆弱的宋美英泪崩。

        睡觉之前，肖洒洒拿起桌上的相框看了一眼，“希望今晚，梦里不会有你们……”

        次日清晨，肖洒洒和往常一样，画精致的淡妆，穿名牌的职业套装，脚上再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拿着包，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只要从拥挤的巷子踏入繁华的街道，任谁也看不出，她是生活在平民窟的女生，就像李伟东所说，她代表着中意的门脸，在气质这块儿一定不能输。

        所以即使是缩衣节食，她都得存钱给自己置办几件行头。

        “洒洒，等等我！”

        刚走进公司大门，肖洒洒就听见林沫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我给你带了早餐。”

        肖洒洒感叹，如果有谁举办嗓门比赛，以林沫的实力肯定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轻松拔得头筹。

        林沫手里拎着早餐，正“哒哒”地朝自己飞奔而来，肖洒洒有些无奈，就只好站在原地，会心一笑。

        “给”，林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肖洒洒，“里面有现磨豆浆，我特意让老板少放糖了。”

        肖洒洒正打算接过林沫手里的早餐，可在听见林沫的话后，她身子一怔，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今天的豆浆，我让老板少放糖了。

        肖洒洒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高中时期的画面，那句话刘彦曾跟她说过无数次。

        “洒洒，你没事儿吧？”林沫用手在肖洒洒眼前晃了晃，“怎么愣神了？”

        肖洒洒朝林沫看了一眼，她在心里忍不住发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想起刘彦？”

        想起的次数太过于频繁，以至于让她觉得很焦虑，总是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洒洒”，林沫又叫了一次，“你想什么呢？”

        “啊，没事”肖洒洒回过神后，立马接过林沫手里的早餐，“谢谢你的早餐，但是下次别再为我破费了。”

        “你干嘛老跟我客气啊！”林沫佯装生气。

        肖洒洒总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点，她很清楚，但俩人既然已经那么熟悉，就真没必要再隔着一层。

        “咋俩是朋友，别搞那么见外”林沫说，“我要不把你当朋友，我都懒得搭理你，更别说会担心你饿不饿，吃没吃呢。”

        肖洒洒盯着林沫，笑了：“我亲爱的朋友，我错了，希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奴婢。”

        “知道就好。”林沫还处于假生气状态。

        “朋友，”肖洒洒提醒她，“再不走，你上班可就该迟到了。”

        “哦，对对对！”林沫慌了，但见肖洒洒在一旁洋洋得意，她迅速恢复冷静，昂起脖子，翘起兰花指，搭在肖洒洒的手上，她捏着嗓子说：“肖贵人，扶哀家回中意宫吧。”

        肖洒洒笑了笑，然后将身子轻轻往下一蹲，配合林沫的演出，“是，太后娘娘。”

        李伟东刚来b市创建中意的时候，公司连一个像样的办公场所都没有，肖洒洒负责招贤纳士，她在网上连发几条招聘信息，可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林沫是第一个来中意应聘的人，当她揣着一摞专业证书踏进中意的时候，肖洒洒感觉林沫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隐藏在凡间的观世音菩萨。

        林沫手里拿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证书，而是装有仙脂露的玉净瓶，只要她轻轻一挥洒，中意就能镀上佛光，从此走向康庄大道。

        可即便如此，肖洒洒依然喜怒不形于色，在对林沫进行面试时，她表现得非常淡定且严肃。

        面对肖洒洒一连串的拷问，林沫虽然对答如流，但内心早已慌乱如麻，如果自己以后真要和肖洒洒共事，她觉得俩人肯定得掐起来。

        后来，林沫顺理成章进了中意，她的工作能力很强，什么事都能快速上手，李伟东很器重她。

        在林沫看来，自己之所以愿意进这种小公司，就是想多积累经验，为日后跳槽做准备。

        话虽如此，但到目前为止，林沫一直没再提起离职的事情。

        或许是共同见证了中意从无到有的过程，也或许是因为缘分使然，肖洒洒和林沫成了同舟共济的好朋友。

        除了杨彤和凌茜，林沫是唯一一个让肖洒洒愿意表露真心的女性朋友，她对眼前这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倍加珍惜……

        刚进办公室，肖洒洒就收到李伟东发来的信息：“赵氏集团的招标案下个月进行。”

        紧接着，李伟东又说：“yg公司将会竞投，度假村整个监控和门禁系统的项目。”

        这个消息很诱人，如果中意这次想拿下订单，那就必须卯足了劲，拼死一搏。

        肖洒洒立马给李伟东回信息：“好的，等您回来做详细计划。”

        随后，她又重新编辑信息，问李伟东：“yg新上任的总经理，您打听到了吗？”

        肖洒洒查过yg总经理的信息，应该是刚上任的原因，信息更新不及时，网上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查阅的资料。

        大概是在和客户见面，李伟东过了很久才回了信息：“总经理叫刘彦，刚从yg的分公司调回来。”

        哐！

        看到刘彦两个字，肖洒洒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没拿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林沫手里拿着财务报表，刚站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她赶紧跑进去，“出什么事了吗？”

        肖洒洒在座位上愣着，半天没回应林沫。

        刘彦……

        是自己认识的刘彦吗？

        是他回来了吗？

        林沫走上前，往肖洒洒手上看了一眼，确保她没受伤以后，叹息到：“这是怎么了？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魂不守舍的。”

        肖洒洒转过头看着林沫，嘴里念叨：“是他回来了吗？”

        “谁？”林沫被问懵了，她疑惑，“谁回来了？”

        肖洒洒没有作答，她抓着林沫的手说：“我先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哎！”还没等林沫反应过来，肖洒洒就已经起身往外跑了，她在身后提醒：“今天预报有雨，你拿着……。”

        林沫还没说完，肖洒洒就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傻子，伞啊！”林沫又喊了一声，可回应她的只有屋子里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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