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当慧灵再醒来时，一切变得清新，仿若天堂。

        她躺在从未见过的软榻上，身上是柔柔的叫不出名字的布料，屋子朝南，充足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来，照的她眼疼。

        浑身轻飘飘的，虽然遍体鳞伤，却感受不到疼痛。精神同久饿的胃腹一样开始虚幻、茫然。

        “醒了？起来吃药吧，不，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吃药的好。”

        一道柔和的女声传到耳边，慧灵反应过来时，热腾腾的米粥已经端到她眼前，她想要拿起勺子，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纱布包裹。

        “有肉没？”她张开嘴，用馒头似的手撩开面前的几缕乱发，打量眼前的女人。

        一身像是某种制服的青色束口布衣，两根粗粗的辫子别在耳后，满脸稚气还有些傻气，大不了几岁，不像小姐，也不像丫鬟。

        四雨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叙述她根本没问也不感兴趣的话：“听说你伪装成灾民，还杀了慧灵，就为了进天星阁，就为了见公子。”最后一句突然压低了声音。

        “现在你进来了。天星阁很大，十六个部，人也很多，从小到大，但唯独盛不下你。治好了就赶紧滚蛋吧。”碗中粥已下半，四雨的动作跟随慧灵越喂越快。

        “天星阁不放生人进来，也不放活人出去，除了那些掌事，公子对掌事总是仁慈的。”说到这里，四雨开始走神，眼睛里满是崇拜。

        “有肉没？”慧灵咽下最后一口粥，眼睛四处寻找，这屋子很大，软榻上有很多枕头，屋外却听不到其他人。

        身子开始痛了，胃腹也恢复了饥饿的感觉，野坟场那难以忘记的恶臭从鼻子和记忆里漫出，让她干呕起来，将刚才饮进的粥吐个干净。

        “贱东西，你就配吃面糊。”四雨攥起拳头顶了下慧灵乱糟糟的小脑袋，小家伙支着榻沿狠狠瞪回去，好像吐出来两年没吃的白米是故意的。

        四雨拿了抹布蹲跪着用力擦拭，收拾干净后，又走向西边的高柜，拉开小抽屉，从里面拿了个小牌子，门也不关的跑出去。

        她去干什么，慧灵一点也不关心，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小抽屉里那个未系紧的钱袋，里面白花花的东西刺激着她。

        “四雨再不合格，就要喝药了，真不知道当时收她的监猴怎么想的，让天星阁白养她那么多年。”

        “有人生下来就是贱东西，不配拥有，你就算把她提上来也是没出息。天星阁容不下废人。”

        长廊里，两个和四雨同样穿着打扮的女子，其中一个脚受了伤，被另一个小眼睛的人搀扶着一瘸一瘸地向屋子走去。

        “唉，我还不想回去，那个垃圾什么时候扔出去？凭什么让咱们照顾她啊？都怪四雨，气死我了。”瘸腿的一拐一拐坐到长廊的小台上，小眼睛刚想要斥责，就看她摆手：“哎没事的，她们都训练呢，没人管咱们，就坐一小会，你也不想回去吧。”

        小眼睛不放心地扫了眼四周，坐到了旁边：“就是，想起来就气。傻子今天没参加训练，咱们告诉欣嬷嬷，欣嬷嬷脾气暴，到时候肯定撵她走。”

        “臭不要脸，之前尽欺负咱们好脾气，怎么撵都不滚，这回让嬷嬷赶她。”瘸腿的气愤地拍腿，连带着伤口开始疼。

        “你这腿到底-咱还是去看看吧。”小眼睛关心地问。

        瘸腿的将手盖在膝上，虽然受伤的是小腿，笑的很奇怪：“没事，回去敷敷药就好了”瞪向对方怀疑的眼睛，突然凶狠起来“你什么意思，就算淘汰了我，也轮不上你啊。”

        “哼，我知道，你就是怕我超过你，所以才叫我陪着你，那么多人，就挑了我，傻子走后，你就要除了我。”

        如果刚开始语气还有些害怕，到最后就变成了无所谓“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除了那屋里所有人，摘星也轮不上你，他们不要废人。”

        瘸腿的小腿开始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绝非利器带来，更像是某种毒药，她反应过来怒指小眼睛：“你！”

        “放心，不会死，只不过会溃烂，做不了婷女而已。”

        “你！”疼痛让她浑身无力，冒出虚汗，甚至滑下小台。她表情扭曲，因为痛苦和不可置信。她俩一起被送进来，共同长大，期间谋害屠杀了多个竞争对手或者伙伴，立誓要一起摘星，一起当上掌事，再一起出去。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快进屋吧。”四雨打老远跑过来，手上的纸包因为搀扶掉落地上，但她没注意到，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事。

        “这是什么？”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小眼睛一下恢复平静，并将纸包展开，轻嗅了下，又用小拇指轻轻挖了一点，送进嘴里。

        “我带你去看大夫”瘸腿的将四雨踹到地上，小眼睛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在四雨脑袋上，四雨呆呆地回“炒面，用来冲着喝。”

        两人因四雨的加入重新变得融洽，瘸腿的腿也不疼了，她们上下其手，又掐又踹，两人咯咯乐，四雨捂着脑袋呜呜哭。折腾了好一会，两人才扶着笑痛的肚子歪坐在台子上，却仍不松嘴：“贱东西，下流胚子，臭猪，不要想着有个垫底的，你就能好，你跟她一样，都得滚蛋，呸-”

        所有恶毒的词汇都不够劲，都不够让她们满足，停下。

        四雨盯着那只逐渐被鲜血洇红的小腿，猛地冲上去咬了下去，痛的那人叫的惨烈，整个院子都听得到，她们赶紧拽开四雨回了屋子。

        屋外还能听见四雨呜呜的哭声。

        “真是个傻的，那腿有毒啊。”慧灵翻了个白眼，从矮灌丛里挣出来，瞟了眼长廊中那些飘散到各处的白色粉末，多半是错觉，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麦香，还是温热的。

        翠瓦青柱，亭台楼阁，假石小溪。天星阁果然很大，无边无际，一样的房子，一样的树木，一样的石头，甚至一样的草。慧灵只能躲着人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你在这躲着干什么？你不能在这里！”一个稚嫩的男声，小心又友善。

        慧灵猛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这可稀奇，走了这么远，她还以为这里面只有女的，哪里窜出来这么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呢？看他散着头发，莫非是认成了女生。

        男孩涨红了脸，轻轻拍打慧灵光着的小腿。慧灵的脚像獠牙一样死死咬着男孩的脚，势要将它踩进地底，而男孩忍住不出声才憋红了脸。

        “哦”慧灵踩地更加用力，急地男孩将拳头送进嘴里。“你是谁？怎么出去？”

        男孩的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把将慧灵的脚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我叫红野，是十五部的，不管你从哪里来，我劝你还是回去，这里是出不去的，除非喝药。”

        “你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叫绿鹤瓶，是十五部的边缘区域，放药和看病的地方。”红野捂着慧灵的嘴，带着她走出灌丛。

        “这里马上就要检查了。天星阁男女有别，不可私下接触，叫他们发现，咱俩都得死。”

        他们走到一个没有牌匾的小楼前，红野解释：“这个时候，哪个门都关了，这楼后面有个暗门，出去就是十六部，你应该是十六部的。”

        鬼才信他说的那些，慧灵拼命挣扎，吃饱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可以举起一头牛，但现在她用力到脑浆子疼也挣扎不出。

        那样的力气，让她怀疑刚才的小心和善意全是伪装，但她心里却踏实了不少。因为那才是她认识的世界。

        红野将慧灵推进屋子，随即插好门栓。慧灵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冲进口鼻，她开始干呕和咳嗽，同时打量四周。

        屋子里很阴暗，像肉铺一样挂着两行血呼呼的东西，不用第二眼便知道那是人的四肢。桌子更像是案子，上面血淋淋的，破碎不成形的肠子、脏腑到处是，旁边的墙上悬着各式刀具，非常精细、锋利，干净地反着银光。

        “师父，逮着个活的。”红野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碎布塞到慧灵嘴里，且麻利地将她捆在柱子上。“还是个女的呢，新鲜。”

        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个肥胖的男人，逆着光，清着他油腻的嗓子，捋起案子上缠绕在一起的肠子。

        “师父，求求你，这回就让我去吧。”红野跪在地上，声音悲戚，完全不像个孩子。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瞟了眼柱子上的小雏，红野赶忙解释：“十六部的，刚进来，死了也没关系，没人查。她自己偷跑的，查到了也是死。”

        男人继续捋那截肠子，就像那皮包骨的小崽子就算刨了也不如这条肥肥腻腻的肠子有趣。

        红野干咽了口口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师父，这回就算孝敬您的，她小，不够玩的，以后十六部，师父随便挑人，我都给师父弄来。掌事也行，我豁出命，实在不行，您拿我玩，这回让我去吧。”

        男人像是被打扰了兴致，重重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柱子。即使在暗影下，慧灵也感受到了那股杀气。

        闷闷又厚重的声音从黑暗中发出：“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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