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桃

晚珠放下书本，冲着进来的侍女笑了一下，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往日来的侍女总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但今天这位不一样，晚珠之前没有见过她。

        她穿着一袭粉色长裙，输着双丫髻，打扮得很俏丽，白皙圆润的鹅蛋脸处处露着温柔的气质，容貌倒是平常。任谁和晚明霞一比都会变得平常，无论在什么时候，晚珠对母亲的美貌永远自信。

        “奴婢白桃，是有梅宫的一等宫女，陛下宠爱晚良使，咱们有梅宫的陈设已是超出品级了，宫里有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四个，还有四位姑姑和四位内监，平日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晚珠微微红着脸:“多谢姐姐。”

        “姑娘谬赞，白桃实在不敢当，良使的位分定然是要升的，到时候院子里就更热闹了。”白桃喜盈盈的:”姑娘出来乍到，不能老是窝在有梅宫呀，要不等吃过饭，奴婢带您四处转转”

        “嗯，我想问你，皇子公主们在哪儿念书啊。”

        白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察觉到了晚珠的渴望：“殿下们都有自己的老师。”

        晚珠失望道：“这样啊。”

        “那天渊阁我能进去吗？”晚珠不在天渊阁打扫了，反而成了麻烦。

        “天渊阁是皇家藏书的地方，您想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晚珠明白了：“我需要得到陛下许可？”

        白桃点点头，晚珠无奈道：“还是算了，还有能读书的地方吗？”

        “自然有了，就在首阳山上，明天奴婢带您去爬首阳山。”

        大衍皇宫依山而建，背靠的便是中土第一山首阳山，云氏先祖将其圈进了宫墙，但是并不怎么使用，山上几乎没有被开发，里面有许多珍禽异兽。

        天还没亮，白桃就来叫晚珠起床，特意把晚珠打扮了一番，葱绿色裙子配上鹅黄小袄，白桃问晚珠想梳什么式样的头发，晚珠回答:”我自己束起来就行。”小姑娘本就漂亮，也不用刻意，白桃含笑应了。

        出门的时候正撞见晚明霞送云岭岚上早朝。

        晚珠心跳得厉害，她强压下慌乱向云岭岚叩头。云岭岚倒是和颜悦色:”是明霞的内侄女吧？来了多少次，怎么总不见你，你这孩子，竟连谢恩也不知道么？”

        “这孩子总喜欢一个人窝着，连我扰她也不许。”晚明霞挽着云岭岚的手臂，笑着说。

        “哦，孩子安静些不是坏事，”云岭岚一笑，对晚珠说:“宫后头栽了好些花木，还有书斋，鱼塘，去玩吧。在这宫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得了我的准，谁也不会拦你。”

        “多谢陛下。”

        晚珠觉得眼前的云岭岚和那个抄了将军府的昏君不像是一个人，可是谁说的准，君王大约都有些喜怒无常，叫人摸不着头脑吧。

        晚珠走马观花，对于园内景致一时提不起兴趣，对于白桃耐心的介绍，嗯嗯啊啊的应着，晚珠身份不高，在宫里既不能坐轿，也不能纵马，两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首阳山脚下，日头已经很亮了。

        一心想快点找到白桃所说的藏书斋。

        绕过大假山，晚珠和白桃顺着竹林小道拾级而上，小道旁的竹子高极了，左右在空中相交，难舍难分，遮住了阳光，四周渗着凉意和幽静。

        不知怎么，晚珠心里涌起了安心的感觉，忘掉了晚舟泊，忘掉了晚明霞，忘掉了云岭岚，忘掉了所有让她喘不过气的东西，坠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白桃怕晚珠害怕，出言道:”姑娘放心，这里很安全呢。”

        “白桃姐姐，书斋建在这里不会不方便吗”

        白桃很古怪地笑了一下。

        晚珠心里不太舒服道：“这书斋是谁在用啊，我能去找书看吗。”

        “这书斋里头不仅有书，还有老师呢。”

        晚珠“啊”了一声，恼火地说：“你怎么不跟我说清楚？”

        “书斋主人是极为和善的人，和宫里的贵人不一样，姑娘不用怕。”

        “我可不信。”

        两人行至竹林中，豁然开朗，，林子正中空出好大一片空地，空地一侧还用茅草搭了走廊，走廊尽头是一口深井，井栏高高的围着。

        正对的是座小而精致的建筑，怕木头竹子不结实，风吹日晒地弄坏了书，这座小筑整个儿用石头砌成。墙根装饰着五彩斑斓的石子，圆圆的顶上覆着红色的瓦，在晚珠看来分外奇异美丽。

        晚珠道：“主人不在，咱们等一会吧。”

        白桃很从容地上前把们推开了

        小筑的门被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白桃道:“奴婢以前是在这里打扫的，心里觉得姑娘会喜欢这里。”

        小书斋分为上下两层，里面空间很大，靠墙安放着一排排书架，书都是满的，晚珠沿着小梯爬到上面的一层，构造和一层无异，只是书架少一些，开着两扇小窗户，光线很好。

        晚珠情不自禁走到一个小架子前，抽出一本书，册页间落满了灰尘，显然很多年没有被翻阅过了，白桃她们打扫也就是擦擦架子，整理整理书案，不可能真的一本本书擦过去。这本书格外厚大，把其他册子的衬得有些可怜。

        “修炼心法入门。”晚珠仔细地辨认，幸好这几个字都认识，心想这书名真是一言难尽，翻开后，首章写道:”此书为巫族修行纲要，首章门规，我巫族子弟皆需熟读深思，记之诵之，自二章至末章，圣女圣子务必勤加参透，以为入圣法门。”

        晚珠识字毕竟有限，修炼心法有不少古怪生僻之言，晚珠连猜带蒙，读得嗑嗑巴巴，心想改日还得找找看有没有说文解字。

        “‘不会书符，被鬼神笑。’此有密传，只是不动念也。执笔书符，先把万缘放下，一尘不起。从此念头不动处，下一点，谓之混沌开基。由此而一笔挥成，更无思虑，此符便灵。”

        晚珠读到此处，心下好笑，年年见春节挨家挨户的画符道士，怎么说也算不上是能把“万缘放下”的人，还“一尘不起”呢。看来不是这书上错了，便是之前买的符都不灵验，巫族不是西北部族么？

        很多部族都依附于大衍朝生存，西北和南疆犹多，很多部落尚巫，巫族可是说是这一风气的发端了，但大衍尚武尚文，对这些神鬼之事颇不以为然，尤其是现任皇帝云岭岚，晚珠听娘说，他对大衍的星象学比较感兴趣。

        巫族不是送来了圣女么，云岭岚建了座大宅送给人家，就不过问了。

        晚珠又往下看，除了规训还有小故事，大都是要劝人积德行善，什么阳善，什么阴德，晚珠想，这书明明讲的是成为神仙的法门，却句句是人间圣贤的道理，看来想做神仙，必然要先成圣人，不对不对，写这本书的人也没有成仙，他怎么知道怎么成仙，估计也是照着前人的样子编撰，前面总有人成功嘛，要是往上推，说不定真的有神仙写过书呢。

        晚珠读着读着，郁结在心头的忧愁消解了大半，等到日头偏西了，合上书，准备跟着白桃回有梅宫。晚珠这才想起白桃，心道：我在这儿呆了一天，叫她好等！

        晚珠跟在白桃身后低头走着，心里涌起了淡淡的失望，其实她心里很想见到书斋主人，她太想找人说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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