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伊丽丝看着羊皮纸上绝算不上“正规”的笔迹，脑子里一时间无法联想到任何一个熟人。

        雷古勒斯的字带着些花体的神韵，丘克的字随意但不失力度，麦伦可纳的字虽然偏小但也算得上中规中矩。

        但眼下这个，嘶——弗林特小姐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比较委婉的评价。

        非要说的话，只能说，看起来像刚学会写字一样……

        “你是谁？”伊丽丝侧过半边身子去看身后的隔门，这个门像是被施过什么魔法，虽然是玻璃构造，但是两边却不是能看见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衣料的摩擦重新出现在她耳边，雷古勒斯又扯了一张羊皮纸，用左手一笔一画地写着：

        「你可以叫我斯勒图。别难过了。」

        伊丽丝看着这个名字，心下疑惑更重——她脑子里对这个人没印象。

        把纸递回去，少女的好奇心混着被“目睹”失态后的些许紧张肆意蔓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雷古勒斯的呼吸频率并没什么变化，他今早上原本是想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可以用来改造的零件，这里原本人迹罕至，他也是意外发现的——后来有一次他发现伊丽丝也会来这里。

        但是这位纯血小姐好像只知道从外面进入这个房间的方法。

        「我经常来这里，或许比你要早一点。」

        雷古勒斯有时又觉得太过机敏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现在就被迫用左手写字，以免被隔门另一边的少女认出他的字迹。

        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认为，她到底能不能认出来，雷古勒斯自己也不知道。

        伊丽丝脸上不由得浮上更多的薄红，自己难得不顾形象地发泄一次，结果还被别人给发现了：“请恕我方才的唐突和鲁莽，你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

        而且十分熟悉。

        雷古勒斯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过他还是提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一个否定词。

        “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呢？”

        羊皮纸被传递来又传递去：

        「这个可以不说吗？我也不问你任何这种问题。」

        如果是在她平静的时候，伊丽丝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很可疑。

        但是现在她自己的心绪就有点不稳定：“请问把笔给我可以吗，我也想写下来。”

        故意改了改平时的写字习惯，少女强忍住拉开隔门的欲望。

        「我不知道你在这，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但你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伤心吗？或许我可以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差劲。」

        「你很好。」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是你的字很漂亮，说起话来也很礼貌。」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羊皮纸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字母，雷古勒斯重新撕了一张：

        「因为偶尔我也会感到不开心。」

        「你也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嗯。」

        ……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开心。」

        「做你自己就好，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取悦所有的人。」

        「如果一定要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然后去争取选择的权力。」

        时钟浑厚地敲了六下，外面的天空正在落下最后一层暖色的薄纱。

        “谢谢你的安慰，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伊丽丝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斯勒图，下周你还会过来嘛？”

        雷古勒斯听到她的问题后条件反射般地就想要嗯一声作为回应，音调在舌尖处打了个转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果然习惯很可怕。

        刷刷的声音是笔尖和纸面相互倾诉的絮语，也是少年难以名状的悸动：

        「那下周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好的，你可以叫我，嗯——罗拉。”伊丽丝轻声开口留了个中间名给这个“笔友”，毕竟总不能连个称呼都不给。

        “下周再见，斯勒图。”

        认真地对着隔门挥手告别，虽然对面的人根本看不见。

        雷古勒斯听到她的脚步逐渐走远，才慢慢把几张羊皮纸归拢在一起——她确实很难过，即使没有明说，不过字里行间透露着的厌倦和苦闷是藏不住的。

        看来西里斯的行为对她的大打击还是蛮大的，平日里装的再怎么无所谓，心里头也到底是梗着一根刺，稍一触碰就血流如注。

        西里斯曾当着奥赖恩和沃尔布加的面说他就算被永久除名也不会娶伊丽丝，雷古勒斯十分愿意相信这个叛逆的兄长。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总之他不娶的话，那么“别人”就有可乘之机不是吗？

        比如布莱克二少爷。

        西里斯不喜欢岂不是正合他意？

        雷古勒斯脑子里的那抹倩影日渐具象化，他其实也挺享受今天这场带着面具的聊天。

        暂且搁置下身份和立场，只是单纯地与另一个人说说话。

        其实这才是麻瓜世界里十几岁的孩子应该做的不是吗？

        雷古勒斯摩挲着少女写下的字母，一时间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回到休息室后，雷古勒斯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与墨利忒·诺特一起下巫师棋。

        她什么时候对这个也感兴趣了？

        雷古勒斯坐在大沙发上不出声地看着角落里的两个身影。

        果然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温度很低。

        他默默地想到。

        否则怎么可能刚才还觉得像刚喝下一盅温热的南瓜汁，此刻却冷的人只想给自己施个保温咒？

        “诺特学长，你好厉害啊——”

        伊丽丝看着棋盘上被打翻在地又被拖出去的白方国王忍不住慨叹。

        “你也很不错～”墨利忒轻轻弯了下唇角，开口道：“进步很大。”

        “唉～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下赢学长呢。”少女无可奈何般地扬了扬眉毛，表情看起来也委委屈屈似的。

        墨利忒打量了眼垂眸望着棋盘的少女，手指一下一下地搭在桌面上：“你过于在意国王和王后的位置，其实刚才你可以试着让它们也走出去——”看着少女若有心事地跟着自己的视线望去，他接着开口，“你瞧，旁边的骑士利用好的话完全可以保护好它们。”

        “下巫师棋的时候不能每个棋子都想保全，你越是舍不得割舍，损失的就会越重。”

        墨利忒的声音透着股说出来的清冽感，就像是山顶处雪松上的那一点莹白，叫人听着只觉得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伊丽丝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双同样颜色的眸子撞在一起，唯有不同的情绪涌动其中。

        他在提醒自己吗？

        纯血家族的孩子从小就要锻炼着八面玲珑的社交技巧，更要懂得如何分辨不同话语的弦外之音。

        “落子无悔，所以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到整个棋局可能发生的变化。”墨利忒饶有所指地微笑，他们两个如果是同时站在外人面前，其实还挺容易被当作是兄妹的——

        黑发、蓝眸。

        那一股安静的带着点悠远的别愁。

        “受教了，学长。”

        伊丽丝将自己被拖出棋局的国王棋重新摆在了原来的位置，墨利忒也站了起来：“好了，今天就先下到这里吧——我还有些作业要写，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少女颔首应下，也跟着站起身来。

        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头发，伊丽丝转身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沉默少年。

        “雷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雷古勒斯上下唇碰了碰，“在你们下棋的时候。”

        伊丽丝嗅到了他语气里的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小情绪，于是噙着笑开口道：“今天你不去训练了嘛？我听说魁地奇队伍的选拔就在后天。”

        “嗯，你觉得我能被选上吗？”

        雷古勒斯眼里划了抹转瞬即逝的光，就像流星拽着长长的拖尾眨眼间就不留余痕。

        伊丽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不过也没做多想：“当然，你可是布莱克家族最棒的雷尔～”

        找球手——对吗？

        雷古勒斯看着这朵鸢尾不禁回想起那时她的回答。

        她想要自由，但是她知道它不属于她。

        伊丽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他的目光难得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侵略性，就像一头静静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狼。

        可是自己也没什么好隐藏什么的啊？

        除了今天下午在天文塔发生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女无辜地笑了笑打算也离开这里，当目光再度瞥到棋盘时，她突然怔愣了一下。

        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是布莱克。

        他哥哥是父亲为她钦定的联姻对象之一。

        重新转过身子，雷古勒斯只看着她头上系着的蓝蝴蝶结发饰飘到另一侧：“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少年略有疑惑地挑了下眉：“周末？”

        “我想和你请教一下刚学的那几个魔咒——”伊丽丝有时候真的要佩服自己信口胡诌的能力，“你知道，麦格教授有些严厉，我不太敢去找她。”

        雷古勒斯点点头：“好。”

        回到宿舍后，伊丽丝发现麦伦可纳早就坐在床上摆弄自己的指甲了，她涂了个深绿色。显得她的手看起来要更白一些。

        但是太过压抑了点，不太符合她现在的年龄。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麦伦可纳抬头扫了她一眼，手里仍不停捣鼓着。

        “去了趟图书馆，回来后又在休息室坐了会儿。”伊丽丝没说实话，她知道麦伦可纳的为人，她也不想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里：“这是新出的美甲油吗？闻起来没有那种刺激的味道了。”

        “好看吗？这是我爸爸给我寄来的，他总是会同意我的请求。”麦伦可纳很爱听这种恭维话，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自得：“要涂吗？我可以借你用一下。”

        伊丽丝强压下嘴角的讥讽，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崇拜这个棕发少女：“谢谢你啦麦露，我知道你总是这么大方～”

        “毕竟我们是朋友。你想要的话我肯定不会小气的。”麦伦可纳以为她是真的在羡慕，语气里也真的多了些施舍般的味道。

        “不啦，等过几天吧——”伊丽丝伸出自己的手，她涂了个带着点灰调的粉色，“我手上也刚涂过，过几天我再找你要。”

        麦伦可纳看着她伸出来的修长的手，一时间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失衡，不过她正好也不是很想真的借给眼前的少女用，此刻正好顺着她的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行吧，那到时候你和我说就好。”

        伊丽丝嗯了一声也坐到自己的床上：“那我就先休息了，今天看书看得我有点头疼。晚安，麦露。”

        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异常，麦伦可纳也暂时把好奇心收了回去：“晚安，伊丽丝。”

        拉上帷帘，伊丽丝并没有真的犯困，斯勒图和墨利忒的话交互着萦绕心头。

        她有时候只想逃避，把自己关在一个谁都不用见、谁也见不到她的地方。

        不过总的来说，今天收获还是不错的——

        伊丽丝在黑暗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怎么说她也有个可以抛却一些杂念的朋友了。

        只要不暴露身份，那就没关系。

        周五这天，雷古勒斯和丘克都穿上了斯莱特林学院绿色的魁地奇球服，今天就是正式选拔的日子，同院的许多女生都一起来看他们两个，当然，也有一些一年级新生。

        麦克米兰家的小姑娘也来到了斯莱特林，她姐姐比她大两岁，不过都在斯莱特林，也就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雷古勒斯脸上盈了层势在必得的自信，面带微笑地听完一堆恭维和加油的话，他发现自己最想听到的那个还没出声。

        扣好手套，意气风发的少年稍稍俯首看着那个面容恬静的少女，他不轻不重地问道：“不给我加油么？”

        伊丽丝的眼睛里浮动着深海的群星，她沉吟了一声后决定说点不一样的话：

        “我等你回来，斯莱特林最棒的找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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