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令这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之一，正在城中。

        知道这仗不打了，展云立马赶赴回城。

        战事突然，不在任何人预料。封城警戒，岱钦被困其中。

        筹谋许久，不趁此机会杀了他，恐再难有这么好的时机。

        还是那个十字路，走进胡同，径直走到一门前。

        岱钦足够细心，但他不知展云从前曾经历过什么。

        此处巷深，僻静，周边尽是鳏寡老弱，即便有碍事碍眼的估计也早就被清理干净。

        刚入夜，周围黑漆漆，让张安守在外面。

        进门就将院中两人了结，干净利落。

        岱钦见他时，丝毫不惊讶。

        展云出手即是杀招，两柄利刃在手中如同活物，诡变莫测，杀气凛然却又寂默无声。

        战场上都没舍得拿出来，今日要用这个人的血来为兵器开刃。

        没想到短短两年，这小鬼武功竟能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能为之所用，在此将这后患除之，也不错。

        故而岱钦出手也是招招狠厉。

        灯火熄灭，屋中漆黑一片，可这小鬼攻势却丝毫不减。岱钦却不然，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差点被划破喉咙。

        就在他一脚踏出屋子之后，一黑影从天而降，风声呼啸，及时闪身躲避，脚下微微震颤，可想若这一击落在身上，五脏六腑都得被震碎。

        林蔚见一击不中，立马挥锏攻上去。

        九节宝塔锏，这兵器岱钦认得，北蛮军中悬赏榜前十，赏银三千两。

        想不到这小鬼之前所说靖北军中熟识竟是林蔚！

        真是个惊喜呢。

        两人联手，配合默契，一诡变而迅捷，一沉稳且重力。

        岱钦捡起侍卫佩刀，硬接林蔚一锏，将人推出丈外，而后破开展云攻势，反守为攻，刀风呼啸，飞沙走石，狂风笼罩整个院子，四周墙壁出现刀痕，哪怕被这风刮到都会切筋断骨。

        论身法，岱钦不输展云；论力气，犹在林蔚之上。

        即便如此，展云依旧可全身而退，不伤分毫。然，今夜来是为杀人。

        展云以数条伤痕换得近身相搏，双刃同时攻其面门，岱钦横刀挡下，展云一个旋身翻跃，林蔚紧随一招横扫千军双锏抡出劲风直击肋下。岱钦躲过双锏，被刃气划破背后衣衫。利刃又至，一由上刺下，一在腕间翻转，这小鬼端的难缠，只要近身，便就如同鬼魅紧紧黏在人身上。并且还有林蔚这个称心的帮手，也是一瞬都不消停。

        缠斗持续将近半个时辰，林蔚渐渐体力不□□锏也失了势气，一个不慎被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五内剧痛，吐出一口血，强撑着没倒下。

        动静之大，连门外张安也感觉墙壁地面震动。张安扒在门缝，心急如焚，他眼中，老大毫无胜算。但依旧坚守，死死盯着，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误事。

        这把刀只硬接了双锏三招，基本就快废了。但废之前，岱钦先将展云右手利刃挑飞。展云丝毫未顿，越攻越猛，那长刀终于在一声清脆之后断做两截，岱钦未弃，握紧断刃，施招攻击。刀刃卷了，砍在削瘦露骨的肩臂，被一只手反握住刀背，另一握着利刃的手一挥，岱钦及时松手躲过。

        展云握紧那断刀。

        有兵器和无兵器的区别就在于外伤或内伤。

        内伤躲避得当不致死，但会很疼；外伤则不然，即使避开要害，失血过多也会死；

        咽下喉中腥甜，这点痛算什么？展云打定主意，就是耗也要将他耗死。

        有些事躲不开，逃不掉，若不彻底根除，只会后患无穷。

        隐忍多日，今时必然做个了结！

        硬捱了一拳，也给岱钦身上增了一道血痕。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岱钦不是没见过，可他对自己实在够狠，此生所见唯此一人。

        岱钦身上已见数片殷红，但仍旧处于上风。虚晃一招，夺过展云手中利刃，转锋相向，展云以断刀抵住，两人较力，利刃穿破皮肉，刺进左肩，眼见那张鹰鹜般的眼眸近在迟尺，狞笑着想要穿透自己心脏。展云桀然一笑，双腿锁其背，一触机关七寸锋刃弹出，岱钦躲避不及，被刺伤右眼。

        想要再刺深一些，却被岱钦甩开。

        展云滚了几下才停住，左臂使不上力，应是伤到筋骨了。

        林蔚看准时机，双手持锏挥过去，大有力扛九鼎，气拔山河之势。岱钦堪堪躲过，被这劲力震得血气翻涌。

        正巧，一队士兵夜巡路过，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闻声寻来。

        岱钦心叫不好，万不能在这个地方被人发现。

        纵身跃出院墙，随手掀了一片瓦扔过去，早就知晓还有人候在外面。

        张安躲了下，虽慢了一瞬，但仍将网收牢。

        陷阱是连环套，地上洒了瓷片渣子，高处悬着石灰粉，里面掺着迷药麻药。还有一张缀满刀片的网紧随其后，张安拽着网绳将人拖进去。

        交到展云手上，展云使了个眼神，张安立马会意，出去应对那群士兵。

        “真聪明！”岱钦夸了句。

        将他交到任何人手中，无论做人质，还是其他什么，于岱钦而言是耻辱，比死还不如。

        但就是不会死！

        野火不尽，他日卷土重来，万物俱焚。

        “那小姑娘的死活你不顾了吗？”岱钦问了句废话。

        若那女人还活着，或许会犹豫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

        展云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并不理他，抬起手狠狠落下去。

        “呃”

        一声闷哼。

        密网困住他，同时也给了他一点点庇护。

        捕兽用的网，三指粗麻绳，网眼很密，他缩在里面，整个身体缩成一团，连扎好几刀，人不动了，但转动刀刃时仍觉肉很有较力，有弹性。

        展云起身，捡起锏，这锏重的不行，体力透支厉害，拖着过去，想给人照着脑袋来几下。

        刚举起，却见黑影突起，展云不防被一股力道冲倒，锏落地差点砸到自己。落地时手边摸索着一物扔出去，短剑正中人后背。

        展云摔倒，两眼发黑，使劲甩了甩，待能视物，见人影已翻出墙外，忙不跌追上去。

        事出突然，且太快，林蔚根本反应不及，待出了院子，早已不见人影。

        出了巷子，街边就是城中河，只听‘噗通’一声，展云紧忙跟着水花也跳下，水下阴暗，根本徒劳。

        爬上岸，找到一队巡卫兵，让他们赶紧去通报，城中有北蛮奸细。

        守城兵长急匆匆赶来，展云带路，城西屠户，布店，还有另几个出摊的小贩一夜之间北蛮在城中所有细作及据点全被端了。

        蛰伏许久，展云早就将这些摸透。

        但还是没能找到岱钦。

        城中河，护城河，都搜寻不到。

        展云确信他还在城中。

        告诫守城兵长一定不能开城门，借了匹马跑回军营。

        只是他还不知，军中此时已是翻天覆地。

        展霖走了，卫琅心里憋着一口气，找到刺史府，从进门就开始找茬。

        吴广禄这个趋炎附势的狗东西，接到圣旨之后就将几位统领叫到府上，他绝对是故意的，连个告别送行的机会都不给。

        闹够了，撂下一句：“再有事找我卫琅！”

        所以，当展云掀开主帐帐帘，只见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翻了个白眼。

        折腾一宿，脑袋有些发懵。

        卫琅放下卷宗，扔过去一物，没好气骂了句：“真没良心！”

        下意识接住，是一漆木小盒，呆愣楞站在原地许久，忘了来意。

        “没事赶紧出去！你这一身我看着眼晕！”卫琅不耐说道，重新拿起卷宗转过身去。

        低头看了眼，适才回神：“城中有奸细！”

        卷宗被攥出褶皱。

        一番商讨，军营派出五千士兵，联合当地守城卫兵，对整个青州六郡进行大搜查。

        展云身手，严青最是清楚不过。然，他同林蔚联手都被伤成这样，让人不得不重视。一再追问下，展云只得半真半假说出：庙会时就发现异样，一直留心观察。

        没直说是岱钦，但面貌特征描述细致，严青一听便说出这个名字，闪身不见了。

        张屹山却不信他所说，但任凭软硬招使尽也没能撬开林蔚的嘴。

        张安这小子更逗，问，就是一句不知道。

        军医过来，展云却坚持说伤不重，只要了些药。

        外衣颜色深，已是破烂不堪，露出的中衣几乎红透了。

        上次豫州平叛，从雪山上下来也是如今日这般。

        张安不由看向那道削瘦的背影，凝视良久。

        展云急匆匆回城，沿着河岸，挨家挨户搜寻。

        但依旧不见岱钦踪影。

        不免心焦

        难道真有‘命不该绝’一说？

        没亲眼见到尸体，展云笃定：岱钦一定还活着

        回到展府，府中仅剩自己一人，独坐良久，偌大个府宅寂静如荒岭。

        叹了口气，起身，去到厨房，生火，烧水。

        热水滚开用棉巾沾湿擦拭身体，烫得皮肤泛出一层通红。火钳子红的要更鲜亮些，在热水里激出一阵白烟，一咬牙娘的，真疼啊！

        第一次对自己下手，还是下如此狠手。

        这条退路已被自己亲手堵死，还留着这纹身作甚？

        从漆木小盒摸了几颗糖全塞嘴里，嚼得咯嘣响。甜滋滋的味道化开，让人心情转好。小声念道：“展霖啊，展霖，你一定要逢战必胜啊！”

        我自己这条小命自己看顾着，只要你将北蛮人打的服服帖帖，就好。

        废物说：这是他的战场，无论到哪，他最终都会回来。

        既然和谈了，通商就还得继续。

        两国共同择定良辰吉日开港口。

        展云一出军营就会去那，整日整夜都守在那。

        岱钦若想回北境，从这儿走的可能性最大。

        想必这次和谈北蛮人能这般痛快，也是因此。

        三日一过无奈又要回军营，正巧遇见严青。

        两人以颔首作礼，心照不宣，却十分有默契的轮流守候。

        但任凭如何，这人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直到三个月后，十万敌军伫立城外，岱钦赫然立在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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