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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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张屹山撤回,是前方这场仗打的差不多了。
谁知随张屹山一同回来的却是敌军增加兵力的消息。
前方战事吃紧,敌我兵力悬殊,这种情形下,张屹山竟带回五千兵马。
“大哥说北蛮或会袭营,让我回来驻守”张屹山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干凅的血渍和疆场的尘泥,昏暗一片。
严青知他是不甘的,因离开那片战场。‘宁死于攻城旗下’是张屹山这辈子说过最有文采的话,所以他永远冲在最前。
不免想及自己这具无用的身体,左肩隐隐作痛严青默然,匿于角落。
营寨中老弱伤残居多,真正能派上场的实不足五千,就算有张屹山带回来的五千人马,也未必能挡得住北蛮攻击。
卫琅当即要去南阳城,将青州守备军调来,哪怕不做主力,好歹能壮一壮声势。
“嗯”张屹山点点头:“大哥正是此意,但南阳城也需留一半做防守,按照原先布局即可。调来的人马五千做射兵,埋伏在这儿。剩下的分作三队”
张屹山站在沙盘前布兵,计划如此详尽,不用想也知出于谁手。这架势,北蛮人十成十会来上一遭。来者是客,怎能不好好‘招待’?
刻不容缓,待张屹山讲完,卫琅转身欲走,却被拦住。张屹山看了眼展云说:“让这小鬼同你去。”
两人同时哑然。
若无衬托,尚不明显。
大敌在前还要抽人保护自己,他卫琅何至累赘?;展云咧咧嘴,合着全军上下就自己一个闲人。
无奈且又不甘,相看两相厌。但这不妨碍正事,快马加鞭赶往城中,调兵遣将。
之前城池未被毁,营军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后方安固则前方无后顾之忧;而今,退,则将前方置于孤地。唯有坚守!露天席地,都知这将会是一场硬仗。
子夜,探兵来报:敌军出兵!
果真是要突袭营寨!
“放!”展霖施令。
一切一如所料想。
望向城门,眸光清亮,直望向那城后,远方。或是因眸光太过清亮,连这夜色也显清明几分。
只是当目光收回,归于当下,却又瞬间暗了。
城楼之上,岱钦与之对立,纵隔千军万马一眼便就能望见那令他深恶痛绝之人。此生,从未有将任何一人如此看入眼中。
展霖,他默念这两字。
垂眸向城下,城下五万男儿轻甲长戟,威武肃立
“祁朝所有骨气皆在这五万男儿身上!”
有感而发,由衷而言,语气不轻不重。
须臾,忽而一笑,道:“那我便一一折尽!”
最后一字落下,鹰眸微眯,眸光锐极。
半个时辰后,北方天际燃起火光,直冲云霄,撕开夜幕。
靖北军岿然不动,好,很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让北蛮军为之决一死战。千百年后一同出现在史书,亦不辱我北蛮威严!
转过身,对着身后士兵道:“大辽的勇士们,我们身上流淌着天神赐予的血液,天生是这世上最勇敢,最强悍的人!强者为王,是我们永生不灭的信仰!”
苦寒之地千百年练就的坚韧,是体魄和精神双重的,代代传承,他们深信肥沃的土地和丰盛的资源只属于强者所有。
强者抢夺,占为己有,为后世所有。
弱者本应臣服,祭献。
这般挣扎如何让人不恼火?
歃血为誓,怒气滔天,他们遵循着血脉之中的意志,城门大开,顷刻奔出,疯猛如野兽。
敌我厮杀数日,面对这般气势非但不觉惧意,反而被激起战意:来呀!来得正好!拼拼究竟谁死谁活!
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齐出阵,鼓怒而走石飞砂,摧山断海。
紧蹙的眉间出现一道深痕,意料之中,展霖想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从容不迫调派指挥。
‘这必经的一战,天道之上早已铭刻’他如是默念,暗自咬紧后牙,下颌硬线条的棱角让他看起来与以往都不一样,坚执而充满愤恨与戾气,似是在这战场磨砺的剑锋,暗沉之下隐藏着对这世间生灵最大的恶意。这时候他只需松松口,吐出哪怕一个字,无数人将安然活下来,立在清晨曦阳之下享受初夏独有的明媚和暖意。
但他没有。
剑锋与剑鞘摩擦发出金属独有的萧利,展霖举剑,嗓音染上疆场沙尘:“杀呀!”
杀呀!杀呀!杀呀!
“杀呀!”岱钦举刀怒喊,怒火、恨意与杀气让空气升温,沸腾。
杀红了眼,杀疯了心。
天,不见天日;地,不见地色;只有渗染赤浓的混沌,永恒沉淀。
悲壮,沉哀?
不,捡起战友刀刃,连同他们的意志一起抗在肩上,唯战死沙场,方无愧。
思悼,祭奠?
不,他们是英雄,应为英雄而欢呼,‘胜利’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与此同时另一方,靖北军营大寨
射兵隐于周侧,又分三路布好伏兵,张屹山坐镇,本该万无一失。
但事实却与愿违,迟迟不见敌军走入圈套,张屹山心知不好,以暗号施令,箭雨齐下,伏兵骤出,暗战转为明战,火光乍起,张屹山粗略扫了一眼,不由叹道:好大手笔!
全身覆甲,武器精良,战力与士气皆具,实打实精兵一万。
正当想可轻松留下这一万精兵时,又有兵队赶到,放眼望去黑压压,略经思虑定是趁前方交战潜匿而来。
张屹山心下一沉,此处尚这般,不知前方兄弟们面临的又会是什么?未及多想,周身已被团团围住。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北蛮以三万精兵袭之,领兵者赫然是北蛮悍将耶尔帖,辽帝亲封‘万屠王’,一柄长杆暗色花斧枪,死于其下者当真数以万计。
再见着那剑光,一种无法言喻的兴奋感瞬间充斥全身。于耶尔帖,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亲手砍下严青头颅更具吸引力。
一招手,两名士兵抬来斧枪,只单手去拿,腕间一转,呜呼利风尖啸,杀上前去。
他未着战甲,较之一般北蛮人偏瘦,是因一身横练功夫到了火候,不同于肌肉虬扎,他身上肌理线条顺滑,如同上天亲手雕刻,没有一丝多余,充满野性和爆发力。
这样一具神祗造就般的完美躯体,喉间三寸却有一道细而平整的疤痕,尤为醒目。
那是初次相遇,这个削瘦白净如女子的汉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自那之后,北蛮荒原上情歌唱得最好的汉子,再也不曾开过口。
这道耻辱,除非手刃仇敌,否则此生无法抹去。
细长的眼眸之中浮出笑意,严青想:耶尔帖都从封地赶来,可见北蛮狼主有多重视!
这该死的战争,是终于要走上末路之途了么?
耶尔帖直冲严青奔来,剑与斧枪,一柔,一刚。
严青有伤在身,从交手便就处于下风。耶尔帖越打越猛,明显感觉对手较之前有所不同。
战场之上,遑论公平?
即在此间,生死有命。
数招之后严青渐显不支,旋身躲过劈来的斧枪,剑出如虹,却未能成势,耶尔帖破开剑招,冲力让严青后退数步,以剑撑地才不至跌倒。
有人上前欲挡下耶尔帖,还未近前就被砍倒,他每一次挥舞利器,必定倒下不止一人,而那双眼始终不离严青,带着讥讽的笑意。斧枪造成的创伤使血液不偏不倚溅在严青眼前、身上、脸上,尤带着滚烫的温度,比身体还要高一些的温度,灼得人五内俱焚,这种灼痛是严青最受不住的,咬牙持剑上前与之缠斗,耶尔帖越发笑得开怀,甚至笑出声,声音桀然如密林深处的灰枭。
他唇色几乎与脸色一样白,白的扎眼,唯一一点颜色便是那双眼,猩红如涂胭。
这世间并非心有所想便就定然如愿,执念若无力实现也只是执念罢了。
耶尔帖眼中唯有一只垂死挣扎的可怜虫。给他个痛快,便是耶尔帖给予他的怜悯。
斧枪抬起锋芒所向是严青左臂
“嗖!”
一声破空
利风近在分毫,耶尔帖闪身躲避,转过头就见一男子,左手挽弓,右手搭箭,箭尖所指正是自己。
箭一出射兵隐匿位置暴露,北蛮兵绕后包抄,射兵少有善近战,招架吃力,被杀得七零八落。这般境况,卫琅立于其中,丝毫不觉,丝毫不惧。
“嗖!”
又是一声,直冲面门。
耶尔帖只歪了下头,箭头擦着耳梢飞过,先是一凉,而后有些微灼,可见箭劲十足。不自觉挑了下眉梢,唇间笑意透露出此时心情--真有趣!
那笑意只让卫琅觉着恶心。
卫琅扬起下巴,俯视过去,目光让人没由来觉得自己比他低一筹。
傲慢令人生厌,而他,仿佛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就像现下,抽箭,挽弓,这样的动作,于他身上展现出来,只有赏心悦目。浑身毫无一丝杀气,似乎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嗖!”
这一声略沉,带有回响,三箭齐发,一箭直冲咽喉,一箭直冲心口,一箭稍稍落后,箭尖所向亦是心脏所在。取人性命之意坦荡至极。
耶尔帖打落两支箭,退后一步躲过最后一箭。
卫琅继续抽箭搭弓,没有明显瞄准的姿势,箭矢飞出依旧有准头,速度之快几乎没有间歇。
但这样攻击对耶尔帖却几乎起不到威胁。
步步逼近,最后近在可及时耶尔帖不免想:着实可惜了。
刚要举斧,一剑斜刺过来,被迫又退一步,耶尔帖眉头动了下,只得先解决跟前这个麻烦。
卫琅也没停下,箭矢如长了眼,无论多刁钻的角度,总能精准射向耶尔帖。
合两人之力足矣令耶尔帖应接不暇,严青却着空朝他大喊:“快走!”
空有箭术而无身法,卫琅立在那如同活靶子。若非周围兄弟护着,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卫琅怔了下,挽弓的手紧了紧,而后抽箭搭弓‘嗖嗖嗖’又是几箭,比原先还要快。
箭筒空了,从地上捡起旁人零落的,尸体下压着的
战了这么久,伤口撕裂流出的血洇湿衣服,严青全凭一口气硬撑,力道自然也不复以往。
作为对手,耶尔帖再是清楚不过,每招每势都毫不惜力。
“噹”
余音久颤不息
寒光挡去五成力道,严青反应够快,但这具旧伤未愈的身体如何能挡耶尔帖全力一击?斧刃破甲,旧伤之上又被重创。
耶尔帖趁势欲一雪前耻,岂料迎面飞来一物,旋身躲过,见一长弓落地。弓身镶宝石,落在地上烨烨生辉。
是卫琅情急之下直接将弓扔了过去。
作为礼尚往来,耶尔帖掂了掂手中斧枪,腰背臂发力,也投掷出去。
严青顾不得伤痛,或者说已然不觉伤痛,甚至忘记惊呼,他只想追上那杆斧枪。
可太快了,太快了,他太慢了,该死的,这该死的
“铿锵”
斧枪落地,斜插地下,斧刃上泛着红光。
顺着斧枪再往左前半步,是一双青丝织绣云头毡靴。
“呼”严青听到自己呼气声,随着这口气一踉跄。
卫琅垂眸乜了眼一旁斧枪,目光轻到不能再轻,声音也是轻到毫无波动:“就这?”
不是挑衅,也并非轻蔑,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简简单单两个字,好似在街上看了一场毫不出彩的杂耍,无聊之余给出的评价。
不紧不慢向前两步,卫琅立于斧枪前,气定神闲
“展云!”
卫小公子这一声气力十足。
展云若能过得去,哪里还用得着他喊?
敌兵多得像是杀不完,虽说就在不远,倘若去了,此处缺口怎么办?
“我来挡,你快去!”
不知是谁在耳旁喊道,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就这样被推出战圈,展云想看清来人,但很无奈,黑天末日,火光星星点点,人前赴后继
一咬牙,朝卫琅所在飞奔过去。
那柄斧枪实在让人忽视不得,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严青,胸甲溃散,斧枪造成的伤口皮肉外翻,大片血肉模糊,令其看起来惨烈至极。
至卫琅身侧一略而过,脚步丝毫未顿,手中双刃隐凝清光,直冲面前敌人。展云想:趁其手上无兵器,即便招法再精妙也占不到上风。
可片刻之后,展云发现自己同样沾不到半点便宜。
每次交手拆招肢体相触都似打在包着牛皮的钢板上,劲力反冲回来使得筋脉发麻,随之其后是细针扎入般的疼。
这人是将力‘气’由内而外发出,至刚则柔,至柔则刚。同样是力气大,林蔚若在战场遇见他,非死即残。若想练成他这般至少需十年。
展云猜测这家伙耐力定然也不错,‘耗’字诀绝对行不通,而且再耗下去严青血都流干了。局势也不容乐观,张屹山被困苦战,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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