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混乱

“厕所。”

        彼得没有多停留，趁布鲁斯松开手，直接站起来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会场的灯光更多地聚集在拍卖师的身上，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所以彼得离去的身影很好地掩藏在了昏暗之下。

        彼得用手撑住洗手台，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感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闷热潮湿，黏腻感沿着肌肤爬到太阳穴，即便将清凉冰冷的水扑倒脸上，他依然没有感觉自己变得清爽。

        “我感觉有些不太好。”

        [……]

        彼得忍住浑身难受，尽力压下自己不断立起的汗毛，让自己更凑近镜面，洁净透亮而没有一滴水印，彼得可以清晰地看到沙维尔那双碧绿透彻的眼睛，瞳孔上的纹路一清二楚，彼得感觉自己快要陷进去。

        但，怎么可能。

        彼得深呼吸，不去在意脚下变得绵软的地板与纠缠的毛毯，猛地回过神来。

        系统从他夹在布鲁斯和奥利弗中间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所以彼得才打算另外找一个角落和祂取得联系，彼得有些怀疑是碎片出现的原因，系统才不能出声——就想上次那样。

        但是没有用，彼得还是没能感到一点点祂的回应。

        即便彼得能感觉到祂的存在，现在也有一种被遗忘的错觉，尤其是不断涌来的湿热空气，疯狂挤压着彼得的肺和气管，让他只能通过急呼吸来供给自己氧气，直到——

        彼得忽然意识到沙维尔不用呼吸。

        就像是试图用无尽的幻觉将彼得扯入漩涡，让这个唯一可以意识到它存在的人彻底失去意识一样，碎片不停地给彼得下着暗示。

        它缓慢随着彼得的动作移动，却又因为过于庞大的身躯而难以转身，只能一直翻涌着烟雾，贴着天花板，颜色深浅间不停流动，好像合上眼皮后也依旧可以从外面看出滴溜溜转动的不安分眼睛似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与其他人类没什么不同的男孩竟然可以一次次地挣脱出来。

        彼得低着头，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再需要呼吸后，原本只是普适性发出警告的蜘蛛感应忽然聚向一处。

        后颈开始强烈的不安。

        是头顶！

        彼得忽然想到自己走过来时一路寂静，虽然平时也并不喧闹，但总有人经过的走廊现在空无一人。原本能听到的声音又离他而去，直到他被自己剧烈的喘气声惊醒，才忽然想或许碎片一直都在跟着他。

        一路走过来，没有打算抛下其他宾客的意思。

        彼得只是希望能找个合适的角落，让系统按祂说的那样无声无息地吸收掉这块讨人厌碎片的能量，直到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碎片的影响之下。

        系统一直没有回话。

        一直没有。

        彼得想起自己被布鲁斯握住手腕时传来的声音，像是浓墨重彩的泼墨，让原本寂静无声的黑白世界变得生动，即便那只是一瞬间，只有一句问话，外加几句无价值的闲聊杂音，还差点被彼得无视掉，但——

        那确实是存在的。

        所以布鲁斯可能确实有一些用处吗？

        他是说…和常人总归是有一些不同的。

        “我看你停在这好久了。”

        彼得从宽大明亮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后面靠着门框忽然出现的布鲁斯。

        装作没有意识到碎片的注视与系统的无言，彼得迷蒙又有些迟滞地回过身来，好像被影响却又不自知的样子。

        “你也要上厕所？”

        彼得没有去管顺着棕色长发落下来的水滴，那让他的鬓发变得湿湿的，一缕缕地贴着他的脸颊，却开始奇异地让他感到凉爽。

        所以，他确实从幻觉中走了出来。

        彼得看着自己面前的布鲁斯。

        两个人比较起来有些明显，被打湿了长发的青年，原本漂亮精致的发型也变得有些松散，让他看起来有些落败与难过；而布鲁斯却照旧西装革履，即便解开了一颗扣子也依旧显得体面挺阔，只是面上却好像有些不理解似的。

        “不？我只是看你出来有些久了。”

        彼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任何一位直面富豪却又没有亲近打算的人那样，简单回了几句，冲他点点头走了过去。

        布鲁斯没有立马转身往会场走去，反而一直盯着沙维尔，直到沙维尔擦过他的肩膀，才动起来，回身去看彼得的身影。

        跟上去。

        大跨步和彼得并肩。

        布鲁斯是在彼得离开后没一会儿跟出来的，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在洗手间待很久，这也就导致当他们回到大厅，看到歪七扭八躺靠在座位上的人时，都感到了震惊。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好像陷入了一场美梦，只除了奥利弗。

        他倒是没有昏过去，却也对这一切感到不解。

        就在一瞬间，所有被允许的顾客们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紧接着奥利弗看到拍卖师最先倒下，他打碎了手边的拍品，但现在没有人会去指责他的不敬业，因为他打下藏品后就再没有起来，也因为在场的其他人都昏迷了。

        于是原本应该充满着人类气息与血肉温度的客厅忽然冷清起来，只剩下为了合群也装作昏迷的奥利弗。

        所以，布鲁斯和彼得只能在入口处面面相觑。

        “因为我们刚刚恰好没有在这？”

        彼得试探着说出自己临时胡诌的猜想。

        但无所谓。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自己作为普通人却没有昏迷的理由罢了。

        所以，“应该？”

        布鲁斯一副被惊到却又因为经历过太多次突发事件——比如绑架什么的——而能够迅速冷静下来的样子。

        即便这也太诡异离奇了。

        蝙蝠侠现在只能压下对沙维尔的探究心理，拉住彼得的手就沿着墙根往外走，打算装作慌乱之下冲向门口的富佬，顺便探查一下这里是不是已经被封起来了。

        多看了奥利弗一眼，暂时无法确认他有没有昏迷的彼得没有抵抗布鲁斯施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而原本也试图再蹭蹭布鲁斯，好让自己提高一点碎片免疫力的彼得忽然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你醒了…]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就听到布鲁斯用手锤在厚重结实的玻璃门上，原本用以彰显韦恩酒店安全性的防弹玻璃现在将他们死死地困在这里。

        声音又闷又重，简单说，这扇门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位“不务正业”的董事长可以打破的，即便他热衷于极限运动。

        已经给提姆发了紧急通讯的蝙蝠侠打算先停下来，毕竟他不能不管这些昏迷的人，就算有奥利弗在，就算这些人更多的是城市和国家的蛀虫。

        松开攥住彼得的手，不去看韦恩酒店外面的景色，只专注看着满室狼藉，歪七扭八，或躺或靠，还有瘫在地上的人们，布鲁斯靠在刚刚还用手亲切问候过的玻璃门上。

        但因为暂时没有更多变化而打算静观其变的布鲁斯没想到，原本安静站在他身边的沙维尔忽然拉着他往他们之前的座位那里走。

        “嗯？喂？”

        彼得没有去管现在还在尽职尽责扮演普通人角色的布鲁斯，因为就在布鲁斯松开手的一瞬间，他又开始感到了一些不适，很微妙，很隐蔽，但彼得立刻捕捉到。

        他不会允许自己再次被镜像或者随便什么蒙蔽。

        而且，就在刚刚，彼得忽然收到了系统的非常规传递来的信息，不再是脑内通话，而是简单直接却又称不上粗暴地将他们的视角共享。

        就那么一瞬间，就在布鲁斯回过身的一瞬间，彼得看到了太多——

        [最开始是一片黑暗，混沌朦胧，让彼得感觉身体沉重精神迟滞。

        偶然撒下了一束光，却只映出了细密而微小的尘埃。

        然后就是更多光线，它从四面八方射/来，将空间解构，无数的碎片溢散，纷飞，爆发的光芒终于这才让彼得感到刺眼。

        然后就好像按下加速键，彼得感觉自己正以系统的身份无数次结缘又分离，每次都短的无足挂齿，在祂的心中留不下一点痕迹。

        直到，彼得看到自己。

        然后画面又恢复了正常流速，按照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慢慢演绎，明明时间算不上长，却也因为与之前记忆的对比显得尤为可贵。]

        老实说，从另一个视角去看这几天发生的事让彼得有了一种奇怪感觉，好像画面都温柔了许多，明明他之前还饿的难受，痛的要死，脑子都变得迟滞。

        但彼得还没有时间去回忆这种不同，就又感到系统向他传输来大段信息。

        可能刚刚只是视角互通之下偶然带来的记忆互通？所以系统大概也接受到了彼得部分的过往人生？

        不去想那些，彼得大脑飞速运转，处理着系统告诉他的讯息，这一切听起来东西有些多，但其实根本没费多长时间，不然彼得也不会在布鲁斯刚刚松开他的手，就迅速拉起他往座位走去——布鲁斯的动作可不慢——但谁让彼得天生有一个好脑子呢，没有什么能拖慢蜘蛛侠的速度。

        系统告诉他，回到他感觉不对劲的最初起点，那里也将是一切的终点。

        找到它附身的真正位置。

        即便它已经不知不觉增长到了能覆盖整个大厅的地步，但它曾经也一定有微小的时候，找到被它藏起来的弱点，然后消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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