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村日常

白靳渊就这样留了下来，充满怨念地做起了“厨娘”。他确实会做饭，中学三年，外婆一个人照顾他，又要上班，很多时候，他都得自己填饱肚子。一开始，是泡包方便面了事，后来许婳看不下去，就教他做饭。没想到他天分不错，做出来的味道比许婳的更胜一筹。这使他大感兴趣，毕竟那时的他，能有比许婳做得还好的事，实在不太容易。

        因此，第一顿午餐，虽然食材简单，但是众人都赞好吃。白靳渊黑着脸不吭声，许婳忍笑忍得辛苦，打趣他:“每次吃到你做的饭，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教的。”

        白靳渊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故意道:“你在这事上没天分，所以老天派我来做给你吃。”

        许婳眼中笑意微淡，笑道:“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走，洗碗去，下午还要到各个村去走访。”

        所谓走访，就是去附近的村里，统计贫困线以下的失独，孤寡等家庭，做好材料，汇总报到组织里。然后另外会有项目针对这些人群进行补助。虽然村里有提供相关材料，但为了真实可靠，走访还是必要的。

        不得不说，许婳所在的公益组织，绝不是沽名钓誉，确确实实在田林这几个村里扎下了根，尽力提供帮助。

        白靳渊理所当然跟许婳分在一组，其余人划分二或三人的小组，分配好任务后，大家由村委的工作人员领着，开始走访。

        这里地广人稀，往往一个村几十户人，分别住在不同的山头。沿着羊肠小路，一座山翻过又一座山，热不必说，最难熬的是走得脚底着了火一般生疼，许婳只能忍着痛咬紧牙关坚持，到天快黑下来，才走访完自己分配到的人家。

        白靳渊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不明白为什么许婳要到这里来做这么苦的事。公益支教，没有钱也没有利，好好一个暑假在家休息不好么？这半天下来，许婳显见得晒黑了一圈，更不用说受的罪了。但是白靳渊很清楚的是，既然许婳要做，那他就陪着。

        傍晚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来，都累得瘫坐着一动不动。猫姐问村民买了点酱菜，让白靳渊做点粥将就吃就行了，今天好好休息。

        众人分了男女，一边一个帐篷和教室，洗漱完就各自去休息。白靳渊拿着给许婳的手机等物，刚想往她睡的那个教室走，就看到陈医生拎着东西，站在教室外面叫:“许老师，刚才晚饭听你咳嗽有点加重，我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许婳走出来坐下，陈医生仔细看了她喉咙，又听了肺部，拿了一盒消炎药出来:“有点加重了，得吃点抗生素，这几天你要多休息，多喝水。”

        许婳点头道谢，进去睡下。白靳渊在暗处看着，心里醋劲十足，但又知道发作不得，目光明灭间，还是决定不去扰许婳，让她早点睡觉，于是转身回去了。

        睡的时候却有点傻眼，其他人都自带了薄睡袋，或睡在凳子上，或躺在桌子上，裹成一团。他压根没想到这个，只得去拖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躺了上去。明明点了蚊香，半夜里总有蚊子绕着他飞来飞去，他人生得高大，送来的一条薄毯子没法裹住全身，不知道被叮了多少包，惹得他烦躁不已。这时他才发觉睡袋的好处——往里一钻，只露张脸，可以安安心心睡得鼾声震天。

        第二天，许婳见到他的时候，惊得边笑边咳嗽。白靳渊气得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许婳连忙拉住他，去拿了青草膏过来给他涂。涂完见他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鼓起几个鲜红的大包，又抹了一团团绿色的膏药，比刚才还要狼狈，忍不住又笑，把药膏给他，让他自己涂身上。

        “你没有带睡袋是不是？驱蚊的东西也没有？”她无奈地笑着，“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跑来了，接下来可有的苦头吃。”

        说着，把自己白天用的驱蚊贴和喷剂都给他:“你穿的是长裤，白天不用，只要睡前，在容易被咬的地方贴一片，记得被子上也贴两片，然后全身喷一下，就不会有蚊子了。”

        白靳渊问:“你呢？”

        许婳不在意地回答:“我有睡袋呀，还有青草膏，驱蚊效果好得很，再说，我不怎么招蚊子。”白靳渊这才放心收下。

        今天起，学生们会返校，所以部分队员会留在学校这里陪伴孩子，组织课程，另一部分则分成三队，由三名医生带队去义诊。

        许婳是语文老师，也擅长画画，她准备的课程是讲解古典诗词之美，以及用粉笔作画。上午下午各轮两节课，分别给不同年龄段的孩子上。

        在她看来，这些家境贫寒的孩子，最需要的是能意识到，世界的美好与广阔，从而激起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所以，她没带那些山里不怎么好买到的画材，而是在行李箱里，装了一大包粉笔。课上就带着学生，一人分几支，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就着那一片仅有的水泥地画画。

        许婳教孩子们画山，画树，画鸟，然后指着满地的粉笔画告诉他们，世间还有更多更多没见过的东西，天上的飞机，翱翔在云层里；广袤的大海，海底五光十色；繁华的城市，高楼鳞次栉比……然后鼓励他们，要像这鸟儿一样，展开翅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好好学习，考上高中，再考入大学，他们就拥有了翅膀……

        白靳渊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些孩子的穿着大多看起来脏污破旧，有些连双像样的鞋也没有，光着脚就来了。但是他们都用心地听着，黑亮的眼睛充满求知的渴望。

        他想起中学三年许婳对他严厉的督促，忽然有点理解许婳要来到这里的原因。人生下来，大多有这样那样的不幸，在深陷泥沼，前路不明的时候，学习就是解救自己最好的一条路。那时候的许婳，给他指了方向，现在，她也在为这些孩子指引一条路。

        许婳又把一盒粉笔分发给孩子，然后让他们发挥想象，未来的自己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样的事情。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孩子的作品，时而风趣，时而鼓励地点评着。

        原来这就是她工作时的样子。她传授知识，她唤醒灵魂，她点燃理想。白靳渊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此时此刻，他突然也想学着她的样子，为这里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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