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守护


许殊何终于得以把药喂进了卜秋台嘴里,喂完后,没有找到干净的细绢给她擦嘴,所以用指肚轻轻抹去了她嘴角的药渍。

        许殊何将她身后的靠垫抽出来,把人缓缓地放平。他靠近时,那人身上略带馨香的药膏味更浓郁地延入他的鼻腔,他愣了一下,回忆了起来:这个人以前曾往他手里硬塞了一瓶祛疤的霜药,就是这个香味。

        看来……这次她身上布满了伤口。

        许殊何心里十分沉重,对这个姑娘的恻隐之心愈发强烈。他发现好像自己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带伤的,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到这回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前两次见她,许殊何由于顾忌对方颜面,一直按捺着不问她的家境,现在他突然后悔:如果自己能帮助她一点,那她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搏命谋生了?现在应该就不会躺在这里死生不定了吧?

        他忽然对比起了自己的妹妹,许婉宁虽然从小就被以各种闺秀的准则规范着,但从出生起就衣食无忧,被奶娘与丫鬟伺候得妥妥帖帖。所有的事情有父母和哥哥为她安排,外面的风雨永远吹不进她的深闺梦里,她不用懂任何谋生的方法,也永远不用接触江湖的险恶与残酷。

        明明都是年华如花的姑娘,却因为出身的不同拥有天壤之别的命运……

        许殊何眸色深敛,仔细地思考着,柳青蝉刚才开玩笑的话无心插柳,在他脑海里启发出了一株崭新的萌芽:这个人救过自己的命,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问一下对方愿不愿意做许家的少夫人?哪怕从上次两人见面时她说的话来看,她接受的可能性很小,但人家对自己有恩,自己是不是至少应该问一问?

        毕竟许家可以给她安稳的生活,让她可以从此摆脱受雇谋生的生活。

        从秦璧如与他断绝之后,许殊何再也没想过在这件事上听凭自己的感情,因为无论那个人性格是卑弱是刚强、是隐忍是洒脱,到头来都会成为一个被家事缠绕的人妇人母,遵守着宅院里的纲常,渐渐消磨了区别。而他则会背负着许家的兴衰,与妻子聚少离多,做家族中的男人该做的事。

        既然身边总要有这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不用这个位置帮这个可怜的姑娘一把?

        许殊何又想父母会不会同意自己领一个贫寒姑娘进门,但刚开始考虑,他的头忽然感到了久违的阵痛,一下没坐稳,差点从榻沿上掉下去。

        他的头疾复发了!许殊何扶住脑袋,并不意外。

        这些日子他带门人四处参战,许母的药有家仆接替他来兰芷药坊熬制,他自己的药却没法按时喝,柳优施说过,他们母子的头疾是无法根治的,每月的药不能停。

        被久久压制的疾病再次返回时,威力总会比以前更甚。许殊何头部的疼痛来得突然又剧烈,不一会儿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景象也变花了。

        在缭乱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榻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

        许殊何觉得可能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撑起身来往暗室外走去,重新架起了小金炉准备给自己熬药。

        就在这时,他耳根一动,捕捉到了屋脊上两串轻微的脚步声。

        许殊何立刻清醒了几分,手按住佩剑,刚走到月溶轩门外,就有两道身影从房顶上落了下来。

        许殊何呛然拔剑与来者对峙,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将身后的轩门紧紧闭上。

        对面的来的小姑娘明显也吃惊不小,率先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月溶轩里?里面的那个姐姐呢?”

        小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只不过那面具是个狗的造型,样子十分滑稽,上面还有两只尖尖的黑色耳朵。

        面具男看见许殊何从里面出来后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迟疑片刻后,他收了戒备的架势,还安抚性地拍了拍身旁姑娘的肩膀。

        都小蒙:“你认识?”

        戴着面具的都雷音凑到她耳边,语气中有微妙的不快:“你的‘秋姐姐’认识,还为了救他冲我撒了一把蓝不蓝绿不绿的烟,燃了一面特壮观的火墙。”

        说到“特壮观”三字时,都雷音的语调故意拐了个弯,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都小蒙惊奇,小声问:“还有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都雷音不语。不够光彩的事,他都雷音怎么会随便跟别人说呢?

        许殊何强忍着脑部的疼痛,以防被对方看出异常,他紧紧握住手里的剑,问对面的两人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里面有个姑娘的?”

        都雷音把臂往胸前一抱,不理他,都小蒙则马上缓和了语气,解释道:“啊那个我们是……是里面那个人的兄妹!我们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许殊何眉头轻皱,谨慎道:“既然是探视,为何不走正路?”

        而且,如果这小姑娘真的是那个人的妹妹,她一上来又怎么会用“那个姐姐”来称呼里面的人呢?

        都雷音没好气地答道:“有更方便的路,为啥要走正路?你让看就闪开,不让看我们走了。”他说话时故意压着嗓子,防止对方觉得自己声音熟悉。

        许殊何冷冷道:“那你们走吧。”

        “嘶。”都雷音憋火,一把扣住都小蒙的手腕就要拽她走,边说道,“不用看了!看他守的那么严就肯定没死。走吧,咱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我看还要提前给她准备好棺材板呢!”

        许殊何闻言,眼神又冷厉了几分。

        “哥你怎么说话的!”都小蒙非常不满,挣开了他的手,又转向许殊何好声商量道:“真的不能让我们进去吗?我们看一眼就走。”

        “不能。”许殊何斩钉截铁,声音中往日的温润全然不见。

        都小蒙:“那……那好吧,那你能告诉我她……我姐姐,如何了吗?”

        许殊何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姑娘,看她娇娇小小的,大眼睛里的焦急十分明显,看上去不似作伪,踌躇片刻,只谨慎地说了三个字:“还没醒。”

        “那好吧,我姐姐托你照顾了,多谢了。哥我们走吧。”都小蒙很失望,她说完后,再次跃上了屋脊。

        都雷音多停留了一瞬,冲戒备地守着轩门的那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才跟着自己的妹妹原路返回了。

        许殊何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他倒退着顶开了轩门,一边留神着轩外四周一边往里退,进去以后把轩门重新合上,然后似卸了力,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案几。

        他的汗大滴大滴往下落,大概又过了几盏茶的时间,头部的阵痛才逐渐消退了。

        许殊何又朝暗室之中看了一眼,出了刚才的小插曲,他觉得自己在柳优施回来之前不能离开月溶轩。他煮完药喝下之后,就静静地坐在了圈椅上。

        柳优施也没想到自己刚减少了守卫就有人潜了进来,听了许殊何的讲述后,她连忙把月溶轩附近的巡守力度恢复——以前卜秋台提醒过她,但因为最近战争频仍,很多受伤的流民直接硬强兰芷药坊开在各处的药房,守卫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她这才把此处的巡守抽调走了一些。

        柳优施还建议许殊何在兰芷药坊留一段时间,她要给他施针,把他的头疾再压下去。

        万窟岭惊变发生后,无论是熙日宗还是其他大小门派都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雀头陂,并且由于韩天钾曾命人向峰顶的人发射弩/箭,熙日宗整个进入了蛰伏状态,静静地听着风声,防备着“那人”前来复仇。

        熙日宗一消停,整个江湖跟着平静了许多,卜青岳返回怀玉山谷闭关养伤,其余门派各自借此修整,持续了数月的刀光剑影忽然止息。

        许殊何与许元昌把门人们带回后,一时也没有要紧的事情。许殊何难得清闲,于是接受了柳优施的建议,这些日子天天到月溶轩外练习穿花剑,以防那两个人去而复返。

        柳优施告诉他,卜秋台确实是由那两个人送来的,但那两个人对卜秋台受伤的原因避而不谈,柳优施追问,对方只说是从山崖下捡到的她,可是卜秋台身上并没有任何摔伤。

        许殊何听后更加警惕,觉得有可能卜秋台现在的样子就是拜他们所赐,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快把人弄死了,这才把她送来了药坊。

        许殊何长剑前刺,正正将飞在半空的一片花瓣串在了剑尖,随后轻转小臂,剑气连贯如虹,带起了轩前零落的春花。

        他身形轻盈翻纵,剑光划出的弧度锋利中带着优美,剑身的嗡鸣与剑尖的风声协调相和,将杀机交织于从容不迫。

        “啪啦——”轩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脆响。

        许殊何一个激灵,以为有人趁自己练剑闯入了月溶轩,将剑别到背后,三步两步抢入了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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