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主

夜风带着氤氲的水汽吹来，被灯船上暖黄色的光染得都不那样亮了。大部分白驳人都没发现坡地上的旁观者，将欢乐的氛围推到了高潮，大人的拉呱和孩子的嬉笑声充斥了整个山坳。

        都雷音不咸不淡地说：“他们是因为原宙死了才敢这样庆祝的，我估计他们正幻想着以后这里很多年就没有天机玄主人了，等他们发现玄天阁上又有了人，估计心都要化成灰了。”

        都雷音并不是真的为这些白驳人切身着想，他只是陈述事实，反倒引得都小蒙心情低落了下去。

        卜秋台：“今晚我就会写好天机令，明天一早你用黑羽鸟传给其他十七脉的首领，我需要天机玄易主的消息尽快被传播出去。”

        “啧，你还真是有点无情，不让他们再高兴两天吗？”都雷音向卜秋台侧目。

        卜秋台面对质疑脸上没有生出任何波澜，平静地说：“在那么多百姓所受的煎熬面前，部分人的快乐不算什么，越早扳倒熙日宗，庶民就越早能得到解脱。”

        都雷音笑了笑，不做声了。

        只要她不在意，都雷音不会有什么意见，都小蒙虽然于心不忍，但也知道在大局面前不能过分关照细枝末节。

        “唬哇！”一个圆滚滚的熊孩子突然从河对面的草丛中弹了出来，正正落在了一个精瘦的少年面前，边扮鬼脸边呲着牙大叫，连远处的卜秋台他们都被惊动了。

        岸上的少年被吓得一激灵，拎着的米酒洒了半盅出去，回神后，气急败坏地把那小崽子一把捞起，“啪、啪”往小崽子开裆的屁股上拓了俩红手印。

        河的另一岸，卜秋台清冷的目光柔和了一点：“当然，这段日子里我会尽量安抚他们，让他们不畏惧我的存在。”

        都雷音不关心她会不会安抚，只关心自己要配合她做什么：“在熙日宗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卜秋台：“理想的话，韩天钾听说是杀原宙的人又出现了，应该自己会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不过为了效果更佳，我想派天机使最近在熙日宗附近出没，加重一些韩天钾的心理负担。”

        她现在能派动的天机使只有兄妹俩，其中都雷音曾被韩天钾见到过倒在原宙脚下的惨状，可能效果不佳。卜秋台并不明说。

        都小蒙十分聪明伶俐，立马主动说：“我去办！”

        “好。”卜秋台点点头，看向她，又嘱咐道：“只要让他们看见天机使的装扮就行，不用离太近，安全为主。”

        都小蒙信心十足：“放心吧，这点事我还是有把握的，我现在就回去准备收拾要用的东西！”

        都小蒙说干就干，冲两人摆摆手，然后率先离去了。

        都雷音站起来抻了抻腰，也打算走，顺便说：“你知道自己该住哪吧？玄天阁顶层，用我带你去找找吗？”

        卜秋台皱皱眉：“原宙以前的房间？”

        “怎么，嫌弃他？还是你不想住死去的人住过的房间？”都雷音眉角上扬，斜斜地睨着她，“那就不好办了，历任天机玄主人都住在那里，你做戏不做全套吗？”

        “走吧。”卜秋台忍耐。

        两人越往前山天机玄的主体领域走，耳边的喧嚣嬉闹声就越淡，等到了离玄天阁几丈远的地方更是完全被黑暗与死寂覆没了。玄天阁背倚的山头是座天然的屏障，将后山本不该存在的鲜活气息完全封印在了山坳中。

        “等等！”都雷音突然沉声示警，伸出一只手，在卜秋台前面一挡。

        卜秋台与他同时发现异状，下意识就要做出攻势，被都雷音用手挡住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跟普通人没啥两样，就是跑得快点罢了。

        黑暗里走出来的人身形粗犷，背系与都雷音一样的银纹黑披，满是异域特点的脸上有一道延至下巴的疤痕，看起来凶悍蛮横、不讲情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阿伊达玛木竟然躬了一下身，恭敬地问候道：“大都佐。”

        都雷音显然已经习惯了，冷嗤一声：“原宙已经死了，你这些虚虚套套什么时候才能停？”

        达玛木并未着恼，仍是毕恭毕敬地说：“大都佐，您因为我是蛮族出身，咬定我与我的族人一样，粗野冲动、没有礼数，可是我讲了礼数，您又说我是虚虚套套，让我该怎样办才好？您是尊主亲自提点的，我不会不承认。”

        都雷音才不会因为他态度软而跟着嘴软，嘲讽：“你自己都说自己的部族是蛮族，还对别人要求这么多？”

        达玛木噎了片刻，脸上隐约有痛苦、愤怒和无奈等情绪一闪而过，他似乎隐忍了隐忍，最终还是保持了尊敬的姿态：“我来只是想说，只要让我继续住在天机玄上，其余的事情我不会多管。”

        卜秋台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头之患竟然会自己跑出来，让她不用担心。

        都雷音不太相信，语气不善地问：“你不是对原宙最忠了吗？还是你不信是她杀死了原宙？”

        他说着，用脑袋指了一下身后的卜秋台。

        “我确实不信。”达玛木开诚布公地说，“但跟这个没关系，我忠是因为尊主发现我是把好用的刀后容忍了我的出身，让我在中原终于找到了立身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现在他死了，恩惠也就此终止，我不忠于死人。”

        卜秋台知道现在的自己说话没什么分量，对方只会听都雷音的，所以用手指在都雷音背上写了一个字。

        “行。”都雷音感觉到了，轻傲地挥挥手，“爱住就住，你不来我也懒得管你。”

        卜秋台心里的弦紧紧地绷着，恨不得把都雷音习惯翘着的尾巴狠狠摁下来，她清楚，达玛木能让原宙另眼相看一定有他的超人之处，至少实力绝对坐镇一脉的首领，真惹恼了不是她和都雷音两个空架子能招架的。

        可是达玛木似乎真的与外表看上去大相径庭，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就侧身让了路，并没有发什么脾气。

        卜秋台松了一口气，与都雷音继续往玄天阁走，背后的人影一闪就隐没在了夜色中。

        都雷音漫不经心地说：“别被他的表面欺骗了，如果刚才我回答的是‘不行’，他会立刻朝我动手的。”

        卜秋台脸色不太好看：“你知道他不好惹你还这样张扬？”

        “我张扬？”都雷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被数载大都佐生涯养起来的傲慢立刻勃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虽然我的确不够格当大都佐，但天机玄我是凭本事进的！原宙只是毁了我的经脉，但我的看家本事用不着行气啊，我和那个蛮子不一定谁栽在谁手里！”

        经他这么一说，卜秋台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是靠什么进天机玄的来着？卜秋台隐约记得他好像快把“旁门歪道”集齐了。

        都雷音通过她神色的变化知道自己说服了她，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所习得的还是‘龙骨枯’在毒、蛊、器上最精深的部分，只有嫡系门人才能接触的那种。”

        卜秋台确实有些意外：“你竟然是‘龙骨枯’的嫡系？”

        都雷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的愉悦瞬间隐去：“……不是，是有人再传给我和小蒙的。”

        卜秋台：“谁？”

        都雷音默不做声，拒绝回答的态度很明显。

        他不想说，卜秋台就不会再问，几步之后抬起手来，推开了玄天阁厚重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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