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龙

玉穗不但睡着了，还做梦了。

        她梦到了齐玉宣说的金龙飞天。云雾渺渺，像一层层的薄纱，把金龙拢在了里面。拢又拢不完全，金龙腾跃于云间，于稀薄之处偶尔泄露出织金般流畅而闪耀的光芒。

        广袤大地上响起一声呼喊。金龙似乎是听到了，抖了抖尾巴，顷刻间呼啸而下，让玉穗看清了它的模样：如蛇一样长长的身体，从两侧到腹部，布满了规则整齐的金色鳞片，而身体上面又顶了一层蓬松柔软的短绒毛，是略深一些的金棕色。腹部两侧，分别有两个爪子，并不狰狞，反而还很精致，唯有指缘延伸出来的尖利甲片，彰显着这龙的可怖与危险。

        随着龙不断下冲，它的身体也在不断变小，最后竟然稳稳地落在了玉穗的掌心。四只爪子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指，还用毛茸茸的头顶来顶去，看得玉穗萌心四溢。

        正要用左手去摸摸它的头，金龙睁开了眼睛，它有着琉璃色的瞳仁，就像万花镜一般引人沉迷。这是怎样神奇的造物啊……玉穗情不自禁地“哇”出了声。

        下一秒，这金龙就张嘴对她说道：“郭玉穗！你这个废物点心，老娘都要被吸干了，你还在这哇！我让你哇！我让你哇！”一边说，一边还用尖利的爪子刮她的脸，玉穗顿时伤痕累累，涕泪横流。

        “不是……你等等……”

        “我等你大爷！再等，我都要让人做成点心了！”金龙狠狠一摆尾，竟摆出了鞭子的效果，抽得她手贼疼。

        “你给我听好了，老娘时间有限，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看到外面的灵梯没有？快点吸收它，不然你连那半吊子小道都打不过；还有，快点把老娘的封印解开，我在你寝殿下面的地宫里！”

        “你慢点……什么？”金龙说的没头没尾，郭玉穗完全没跟上。

        “还有！别喝那个神露！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喝几次你就嗝屁了！”

        “哦……哦。”这句倒是听懂了，玉穗很快点了点头。

        “离齐玉宣那个黑心萝卜远点！快点来救我，听到没！”金龙似乎是觉得自己交代完了，最后放大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吼出一句重点，就瞬间消散了。

        ……

        金龙的梦现实感太强了，玉穗半夜醒来，还觉得自己耳边回荡着它的咆哮，整个灵魂都有些隐隐作痛。

        它说什么了来着？

        ——齐玉宣是个黑心萝卜？不……等等，它怎么会知道齐玉宣？它不但知道齐玉宣，还知道她的名字呢……还有她喝的神露……所以，难道它说的都是现实中有对应的？

        平白无故相信一个梦，这着实有些荒唐。可是如果不信，万一这梦是真的呢？

        玉穗尽力回忆着那小龙的话，发现有一个方法，可以验证它的话是真是假。那龙不是说寝殿下面有地宫吗？

        虽然她作为瑞凤殿的主人，都不知道这地宫之事……

        如今是半夜三更，齐玉宣已经熟睡。不如趁此机会，看看这地底是否真的和金龙说的一样，有个隐藏的地宫？

        说不上来她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只是希望，这不是真的，一边止不住想要探究的心。

        玉穗集中精神，神识穿过厚实坚硬的地砖，再往下探。她穿过僵硬结块的厚土，几束草根、几条爬虫自由在这块天地里折腾。再往下。土块松了些，好像确实有人为翻凿的痕迹。再往下……她下不去了。

        一个像玻璃罩子一样的东西，隔绝了外界的入侵，无论玉穗如何变换角度，都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况。

        这绝对有问题……玉穗的心凉了半截，难不成这小龙说的是真的？

        而且这玻璃罩子，也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堵空气墙！简直一模一样。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看来这也是仙师出品。

        那么，她要怎么才能进去呢？仙师的水平着实高深，那天的一墙一网使出来，玉穗就毫无还手之力了，更别说这玻璃罩子，真是天衣无缝，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回想了一番金龙的话，她突然有了灵感。无他，金龙也提到了仙师，却是用“半吊子小道”形容他，看来在龙眼中，那小道的水平不值一提。而且，它也提示了玉穗，只要吸收了灵梯，就能拥有比仙师更强悍的能力。

        灵梯？她醒来后，只看到过外面的光路。十有八九，这光路就是小龙口中的“灵梯”。

        玉穗快速从地下抽离，望向外面的灵梯。她早上就已发现，这灵梯的光芒比起第一日，黯淡了许多。现在再仔细一端详，流光确实少了些。或许是因为时间的原因，如果一直放着它不管，时间长了，它就会自己消散了……

        还好现在才第二日，要赶紧……

        赶紧做啥呢？玉穗又卡住了，小龙只指导她说要“吸收”，可怎样才能吸收呢？她只要一接近这灵梯，齐玉宣就会有痛感，这显然不是个好方法。

        她和这灵梯大眼瞪小眼。灵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又一次躁动起来，千万光点上下乱窜。

        她突然来了灵感。俗话说，山不就我，我就山；不知道反过来，这灵梯，能不能自己过来呢？

        神奇的是，光点听到了她的召唤，歪歪扭扭地，一个接着一个，往殿内涌来。然而，前进到了一定程度，就又进不了了，显然是遇到了一个障碍。灵梯逐渐散开，光点们在殿前的障碍处越聚越多，终于让这结界不堪重负，伴随着咔咔的爆裂声，几颗光点硬是被挤进来了。

        这就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光点们重振精神，源源不断地飞入殿中。殿中玉穗的灵魂就像是一个磁极，吸引着一个个光点附过来……

        一股熟悉的清灵之气袭来。不像上次，只是点滴清凉之感，这次就像浸满了薄荷的整池冰水，毫无预兆地兜头一浇，玉穗的灵魂随之一颤，简直就要冻住了。

        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又缓缓上升，她的灵魂不断积蓄力量，生长、扩展，甚至摩擦出了一些电光火花，爆开了层层灵力。

        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自己的提升，神识便自动冲向地底，还没碰到，那玻璃罩子就应声而碎，她终于顺利地来到了地宫。

        地宫虽叫地宫，但其实只是个地道，光秃秃的毫无宫殿的华贵。整体就是一片乌黑，幸亏玉穗有神识，才能把黑暗中的东西也看清。一路向东延伸，出现一个勉强算是宫殿正堂的地方——或者说更像个地下洞窟。洞窟也是一目了然，只有中间一圆桌上的神龛看上去有几分探究的必要。

        自从力量大涨，玉穗也有些膨胀，她直接来了个爆爆术——神龛应声而碎，里面一无所有。

        嗯？不应该啊，难道不在这里？

        玉穗后撤，试图再去其他通道里看看。

        这时，放着神龛的桌子突然开始剧烈地摇动，桌底隐隐有些金光溢出。这金光实在是不同寻常，玉穗一眼就认出，恐怕它就是小金龙的藏身之处了。

        爆爆术梅开二度，可这回这桌子倒是纹丝不动。玉穗于是加大了力度，灵力再一次团聚在一起，火星四溅——但依然无法撼动此桌。难道这是用天材地宝铸成的金刚不坏桌？

        她绕着圈，打量了桌子一圈，发现桌子中心有个隐秘的小孔，刚刚好被神龛盖住。她不信邪，直接沿着孔把灵力灌进去——嗯嗯？好像可以把小金龙勾出来。

        小金龙躺在圆桌内部的底面上。她控制着灵力纽成一条细绳，在小金龙的犄角上扣了个圈儿，带着它慢慢往外拉。

        小金龙好像是疲惫极了，微微睁了睁眼又闭上，毫无梦中的凶悍之气。

        玉穗还有一种从梦里醒来的不真实感，她凭着本能，把小金龙用灵力包裹起来，检查了一番，“呃……你还好吗？”

        它甩了下尾巴，玉穗好像能明白它的意思：“还成，没死呢。”

        虽然它在梦里对自己破口大骂，但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让玉穗心生怜爱之情。它乖乖躺在玉穗凝成的灵力球里，头顶的绒毛耸拉着，连续翻了好几次身，似乎是想要找个舒服的角度。

        玉穗原本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看这金龙连话都不想说，就暂且按下满腹疑惑，打算先把它安置好。

        但刚一回到殿内，一阵破空之声传来，玉穗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力冲飞，包在灵球里的小金龙没了承托之物，只能无力下坠。

        “叮——”一阵金属嗡鸣，小金龙被收进一琉璃金顶内。

        持金顶的人，显然是吕行道。他是有备而来，白色外袍内穿了一件蕴满灵力的软甲，右手更是握了一把长剑，白亮亮有如雪地星芒。

        殿内更深处，齐玉宣沉默站着，神色晦暗不明。

        这两方对峙，也传递着一个信息：因为这小金龙，他们终于撕下了温情的伪装，开始了武力对拼。

        他们的敌意显而易见，玉穗心想，这金龙的话，不信也得信了。

        “陛下，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吗？”此情此景，玉穗忍不住心中的寒意，冲着齐玉宣问道。

        齐玉宣略微往前走了几步，殿外的稀薄月光透过窗棱，慷慨地分了一些到他脸上。于是，他的表情清晰了些：唇线紧绷，抿了一道无情；双眼却是湿润，隐隐还透露些许祈求。

        “阿穗……此龙定是与你说了什么，你万不可轻信。距复活还有六日，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们还和原来一样。”

        令人失望的一句话。

        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苍白地要她相信，还企图继续他的计划。玉穗冷静下来，徐徐说道：“陛下，你和金龙，都要我相信你们，可究竟孰是孰非，除了你们自己，谁能知道呢？我不想偏听偏信，也不想错信他人。眼下只有一物，能让我看清真相了。”

        “何物？”

        玉穗看向她床榻边的白玉瓶。“陛下可否饮下清灵神露？”

        没错，清灵神露，在齐玉宣和吕行道口中，是滋养她的好物，但在金龙口中，“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少喝”。如果齐玉宣能安然喝下神露，那就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善意。

        ——但齐玉宣一瞬间愣住了。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停顿，随后他马上调整了过来，用温柔的语气说道：“阿穗，这神露是专门为你调配的，旁人喝了，效果不同。”

        “陛下不能喝吗？”玉穗没有在意他的解释，只是执着地追问。

        齐玉宣又哽了一下。他眼中的委屈更盛了，“阿穗，你怀疑我吗？”

        玉穗烦躁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不必再说。”永远不正面回答，反而还把问题扯到另一个方向上去——在她看来，这是明显的逃避了。齐玉宣其人，果真没有什么可信度。

        她原本就对齐玉宣没什么期待，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只是聚集起灵力，将视线转移到吕行道身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抢回金龙。

        吕行道如临大敌地盯着玉穗的灵魂体，“陛下，娘娘的灵力已经恢复如初了！”

        哦豁？原来她以前也是会这些的？难怪使用的很顺手……只是，她为什么不记得这些了呢？

        玉穗正面冲了上去，吕行道的剑腾空而起，一边是灵力，一边是剑气，二者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对撞，玉穗才发现，自己可能小看那小道了。

        金龙不是说他是个“半吊子”吗，怎么……她被压制地毫无反抗之力。玉穗的灵力一边后退，一边泄力，吕行道的剑却越战越勇，对着她的灵力劈砍好几道，竟是把这灵力冲散了。

        许是在这场对拼中占了上风，他明显得意了许多，还有闲心介绍道：“娘娘，此剑名谓封灵刃，专克您这样爱直接用灵力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力都使不上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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