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基·劳菲森

“劳菲森先生，您来的可真不凑巧，实验体b2刚刚把a97处死。”弗莱明抓了把凌乱的白头发，手心往白大褂上蹭了蹭，屁股一扭，挤开夏生，双手握住洛基递过来的手，“您要是有兴趣，我让实习生再去拿个新的失败品来实验一下？”

        这倒是个去地下五层查探情况的好机会。

        夏生正要应下，却见洛基轻轻笑了，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将手指从弗莱明的手中抽出来，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绿色的眼睛中多了一点好奇。

        但他很快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不用了，我赶时间，不如麻烦你这位实习生带我去手术室看看吧，听说今天有个断臂的患者准备做融合手术？”

        “也好也好，我亲自带您去。”弗莱明搓着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躲开洛基的余光，冲夏生呲牙咧嘴，压低声音吐出几个单词，“你小子，快去通知泰勒医生准备手术！”

        夏生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被关在实验场中的巴基。

        巴恩斯中士对玻璃这边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仍旧站在原地，冷若冰霜，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手臂上伤口的疼痛，小臂的肌肉鼓起绷直，更显得皮肤下流淌的毒液狰狞了几分。

        夏生很快收回视线，顶着弗莱明警告的眼神，识时务地先一步从楼梯溜了。

        六层空间很大，但地形并不复杂，四列手术室都建成了方形金属仓的样子，乍一看很像排列整齐而拥挤的铁罐头。手术室的门上显示着“使用中”或“空闲”的字样，标识下面贴着金属牌，用花体字印着专属医生的姓名。

        手术间并不难找，夏生很快在第三列发现了泰勒医生的手术室，以及等在门前的詹妮弗。

        詹妮弗看起来脸色很糟糕，皱起的眉心、稍显凌乱的头发、以及时不时向手术室中打量的目光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

        夏生眨了一下眼睛，决定先从她这里探探口风。

        “嗨，詹妮弗，出什么事了？你看上去糟糕极了。”

        “哦，是你啊，塞巴斯。”詹妮弗看到他来，松了一口气，一把拽住夏生白大褂的袖子，鬼鬼祟祟地将他扯到角落里，这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开了口，“之前咱俩在电梯里的时候，不是有通知说地下一层暂停进入嘛，我就没拿到这位患者对应的成品血清，导致手术差点做不成。泰勒医生气得想要开除我，连这次手术都禁止我参与了。”

        夏生向手术室中看了一眼，发现了所谓的泰勒医生以及另外两个研究员，三个人正在有条不紊地穿戴手术服并给自己消毒。

        “不是说手术做不了了吗？”他指了指头顶从“空闲”变成“手术中”的牌子，“你们后来又弄到血清了？”

        “没有。”詹妮弗忽然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耳朵在偷听，这才飞快凑在夏生耳边说，“琳达告诉我，泰勒医生搞来的血清不是给这位患者培养的。”

        夏生眯了眯眼，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什么血清，还要给每个患者单独培养？

        但詹妮弗默认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因此没再继续解释，只是不断扯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机械性地在手指间缠绕，满脸担忧。

        “放宽心，泰勒医生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不然劳菲森先生也不会亲自来观摩这场手术。”夏生软着声音安慰了她几句，不动声色地试探，“用别人的血清，成功率会下降多少来着？”

        詹妮弗这才稍稍放下心，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一般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但你还记得两个月前吧，有个要换胸椎的小姑娘。她的血清培养到一半死掉了，但是培养胸椎的血清本来就少，后来只好换了一个没有血缘的，结果谁也没想到排异反应那么严重，她连手术台都没下来。”

        她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夏生脑海中一连蹦出好几个问题——

        血清怎么会死？培养胸椎的血清是什么东西？血清培养还需要有血缘？人和机械融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出现排异反应？

        不远处的电梯已经上到了五楼，为了不引起npc怀疑，夏生只得先将这些问题暂时搁置，去手术室中将劳菲森先生要来的消息转告泰勒医生，又退到门口等待。

        很快，弗莱明跟着洛基来到了手术室。

        不知道这位小劳菲森先生和成立了实验室的企业家劳菲森是怎样的家族关系，他经过的地方，所有研究员都停下手上的工作，恭敬地向他行礼，可偏偏这位的打扮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正经商人。

        夏生有样学样，也微微弯腰，低下头并不与他对视，只向手术室中伸了一下手：“劳菲森先生，泰勒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手术室中等您。”

        “嗯。”洛基没有张嘴，从喉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还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但他似乎心情很愉悦，连尾音都拉长了不少。

        他向手术观察室走去，走过夏生身旁，忽然停住脚步，用手杖上的蓝宝石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走吧，小子，一块儿上去。”

        夏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身侧投来恳求目光的詹妮弗，点了点头：“谢谢您，先生，请问我的同事可以一起旁观吗？”

        “当然可以，我美丽的朋友。”

        夏生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这个“美丽的朋友”指的是自己还是詹妮弗。但他很快对上洛基亮晶晶的眼睛和其中调笑的情绪，立刻意识到对方在称呼自己。

        转了转眼神，夏生不着痕迹地躲开那道看似温柔单纯，实则饱含探究、暗流涌动的目光。

        和系统搭档回收了那么多世界线，这是夏生最后一次任务，再无法从人的眼睛中分辨好坏就是他学艺不精了。

        就像此刻，夏生觉得，这位洛基·劳菲森先生不一定是坏人，但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无害。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常人没有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自信。

        或许是高贵的家族，或许是优渥的生活，或许是单纯看清了世俗，他的自信是毫不掩饰的，也是有底气的。

        他看向旁人的眼神，就像偶然下凡的神明施舍给凡人的轻轻一瞥，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却下意识地想要臣服，不敢近前。

        夏生跟在洛基身后，没有再细想这人的身份——无论如何，在这场游戏里，对方不过是个高贵一点的npc，自己一个玩家没必要过分纠结他对自己的好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想到了两个同伴，太阳穴隐隐作痛——巴基虽然找到了，但显然已经认不出自己；而史蒂夫更是毫无线索，唯一可能和这人沾边的事情就是莫名被封锁的地下一层，但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夏生揉了揉额头，在洛基和弗莱明身后一排坐下，决定暂时不管其他两人，先将注意力放在接下来的手术上。

        手术室中，中等身材的男性患者戴着呼吸机，已经陷入深度麻醉。泰勒医生用手电筒照射了一下他的瞳孔，确保手术能够正常进行。助手从孵箱中取出复温结束的血清，清澈透明的液体一共有六支，被依次摆放在试管架上。

        自动摄像机器人将画面投在实时转播的电视上，屏幕中，六支血清一次标号，都来自实验体c129。血清旁边还有一根试管，里面盛着淡蓝色的液体，标签写的是“免疫抑制剂”。

        詹妮弗凑过来，小声说：“果然是非血缘关系的血清。你看，他们还准备了免疫抑制剂，以防手术过程中患者出现排异反应，需要在手术结束后给患者注射，防止预后不良。”

        夏生凝神盯着那支淡蓝色的液体看了一会儿，直到镜头离开才转移视线。

        泰勒医生很快将五支血清注射进患者体内，在生命体征监测仪上观察了三分钟，患者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现象，这才向助手做了一个手势，后者立刻从实验箱中取出一条金属手臂。手臂冒着森森冷气，从箱子中取出的瞬间，将近距离的摄像头蒙上一层冷雾。

        夏生忽然坐正了身子，脊背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屏幕中的那条机械臂——

        镜头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似乎在手臂与肩膀的接头处看到了几根蠕动的血管。

        画面没有继续聚焦在机械臂上，重新回到了泰勒医生的操作台。泰勒已经将患者被病毒感染需要置换的手臂切了下来，用止血喷雾将伤口固定，迅速接上了助手递来的金属臂。

        他用一些机械装置将断臂的衔接处进行加固，完成全部步骤后，又一次仔细查看生命体征监测仪，确保一切正常，这才转过身，看向二楼观察室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

        洛基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拍了三下，众人紧随其后。一时间，观察室内掌声如雷。

        夏生一边拍手，一边继续紧盯着屏幕中患者苍白的脸。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而作为一个幸运e，他的直觉向来比别人敏锐也正确许多。

        就在这时，警铃大作，与刺耳的铃声相伴而来的，是晃动而耀眼的红光。

        “警告！地下一层成品血清储存库已从内部强行开启，西侧电梯被人为破坏。为避免患者受伤，手术室暂停使用，请各位研究员将患者转移后，从东侧有序撤离至其他楼层！”

        “警告！地下一层……”

        洛基作为极为重要的高层人员，被一众研究员保护着率先撤出观察厅。

        夏生以为自己不祥的预感成真了，但他一边跟着人群向外走，一边回想起不久前和詹妮弗的对话，总觉得还是不对劲。

        匆忙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

        手术室里，两位助手井井有条地收拾着房间，泰勒医生亲自将患者的吸入式麻醉机取下，转身取出免疫抑制剂，正要抽到针管中——

        异变陡生。

        屏幕中，原本闭着眼睛恍若尸体的患者忽然睁开双眼，白色的巩膜爬上了青红色的毛细血管，瞳孔极度放大，毫无焦点。

        下一刻，他抬起刚刚连接正常的金属臂，直直砸向泰勒医生的后脑。

        “别愣着了，塞巴斯，我们已经落到最后了，快……！”

        话还没说完，已经跑到门口的詹妮弗就看到夏生死死盯着手术室中，她下意识也转头看去，正看见泰勒医生瘪了半边的脑袋。

        她一把捂住嘴，恐惧到极点，连尖叫都忘记了。

        研究员都在匆忙撤离，观察室的玻璃隔音效果极好，导致除了他们根本没有人发现手术室中的异变。

        詹妮弗好容易回过神，发现夏生已经跑向相反方向，直奔手术室大门而去。

        她犹豫半秒，一跺脚，紧跟着他跑去。

        夏生用身份卡刷开了手术室，却没有盲目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眼睁睁看着浑身爬满青色血管的患者将两个助手堵在角落里。

        “你不会想要进去吧？”詹妮弗颤抖着拉住他的胳膊，“别去，塞巴斯，你会死的！”

        见夏生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她一咬牙，压低声音说出了秘密：“听着，你根本不是这些患者的对手——之前我撒谎了，其实那个小女孩根本没死，而是成为了失败的实验体，被关在地下五层——放弃吧，塞巴斯，你救不了他们的。”

        “我知道。”夏生很快回答，依然紧紧盯着手术室中的情况。

        詹妮弗松了口气，以为他意识到危险决定离开了；但出乎她的意料，夏生只是将她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指拉开，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詹妮弗，等会儿我冲出来的时候，记得立刻甩上门。”

        “你要做什么——？！”

        只见夏生一把扯开门，像一只灵活的白猫，悄无声息地接近手术台，把仅剩的一支血清收进口袋里。

        患者捏爆了一个助手的脑袋，正在挥舞着机械臂追赶另一个。夏生扫了一眼躺在三步距离之外的泰勒医生，一咬牙，飞扑过去，将对方手中的免疫抑制剂抢过来。

        背后，伴随着一记令人牙酸的颈椎断裂声，杂乱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夏生手中握着温热的液体，后颈寒毛倒竖。

        下一刻，他头也不回，就地向身旁滚了几圈。

        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一条泛着寒光的机械臂将地板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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