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内务府往独一亭派了三拨人，愣是没接到封瑶环，惊的内务副总管带着第四拨人满皇宫找人。

        封瑶环回独一亭时已入夜，老远儿就听见宅子里人声鼎沸，她虽迁回独一亭，但宫里还处在观望状态，于是独一亭虽大，里头却只有银簪和她自己，今日这般倒是奇景。

        顺着蜿蜒廊亭一路向里，银簪眼尖，见了她险些没厥过去，内务府的人一个个扶墙顺背，催着赶紧准备马上就走。

        “兄台，你恐怕不知，老身……咳咳。”封瑶环眼神向银簪认错，“本宫才从皇极殿回来，如果那小鬼是个急脾气，大概不出一盏茶，就得有人来赐死本宫。”

        刘炳林常年照顾皇帝饮食起居，因而虽有总管名头，但底下的事基本都由副总管高盛经手。

        高盛其人，年至而立，天生一张粉面黛眉，性子却一万分的威武不能屈，“贵妃娘娘，请快些准备。”

        封瑶环瞄一眼就知道说不通，她优哉游哉斟茶，坐雕花木椅上动也不动，“那你赶紧的派人去告诉赵旸，封贵妃抗旨不遵，但求一死。”

        话音一落，目下鸦雀无声。

        银簪脸色煞白，高盛依旧弓着腰，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封瑶环身侧。

        刘炳林来的正是时候。

        他向封瑶环问安，砖头狠狠剜一眼高盛，“圣上有旨，命封贵妃今夜认真研读《贵妃千岁续本》，八月礼佛节前交读后感至皇极殿。”

        当夜，内务府恭恭敬敬送来了拖欠许久的奉例和用品，顺带赠了十来个宫女太监。

        -

        七月末尾，封瑶环从靖安世子手里弄来了□□，读完《贵妃千岁续本》最后一行，一手托腮一手摩挲内务府新送来的冰瓷茶杯，视线落在那杯茶水上，冷不丁的她问：“你昨日叨叨的，一进宫就封了贵妃的，什么……画？”

        银簪正在一旁绣荷包重重叹气，压着嗓子道：“定北候独女江浅画。小姐啊，哪怕封府当年权倾朝野，您进宫也只封了贵妃，如今江浅画不仅封还赐了封号！”

        “这么夸张？赵……陛下是不是早前就想把她搞到……咳咳，早前就与她有旧情？这后门开的，满朝文武都要上折子了吧？”

        “这时候你倒是料事如神。”银簪瘪瘪嘴，剪断银线，慢慢整理起荷包的边角，“听人说，她是先帝看准了的，当初要赐给陛下的皇后。”

        封瑶环忍不住重重拍案，木桌发出一声巨响，银簪险些没拿住手里的荷包。

        当真是时来运转，封瑶环带上银簪就往文德殿去。

        文德殿是内宫藏书之所，与藏书阁的亲民画风不同，它不对外开放，而满宫上下皆知，赵旸给了江浅画特权。

        卯时，封瑶环与银簪赶到，二人于树下乘凉。

        卯时三刻，菡贵妃的撵来了。

        封瑶环瞧准时机，转身扬手，看似种种一巴掌实则手碰到银簪脸时力道收了七分，只煞有其事的将人拂倒在地。

        “笨手笨脚！这荷包是本宫用来送给陛下的，你绣成这样，叫本宫如何拿得出手！”封瑶环一边咒骂一边仔细远处的步履声。

        哒，哒，哒。

        “问姐姐安。”

        她的声音清澈的像一汪滚落山下的泉水，封瑶环转身，瞧见一袭粉黛纱衣，用的是江南最轻最软的锦帛，绣的是苏州最傲人的双面绣，螓首柔荑，眉尾一颗浅浅的朱砂痣。

        封瑶环嘴一咧，露出慈祥欣慰的笑容。

        “妹妹，你来得正好。”她握了江浅画的手，佯装愠怒，“这丫头气煞我，东西绣的太难看，今日我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银簪还傻乎乎坐地上。

        江浅画心下疑窦，面上却不露马脚，笑意绵绵道：“姐姐何必与一个丫头计较，再者。”

        她视线落在银簪身上，左右寻了两下，便优优雅雅拾起地上的荷包，细细瞧上头一对鸳鸯，针脚整齐细密，哑然失笑，“我瞧这荷包绣的十分精美，圣上必定会喜欢。”

        “是吗？”封瑶环不以为然，漫不经心接过那荷包，斜着眼睛睇银簪，“今日算你走运，有菩萨心肠的江妹妹替你求情，等回了独一亭，仔细你的皮！”

        “既然姐姐如此不喜这个丫头。”江浅画蹙眉，移步上前扶起地上的银簪，“那不如就赠予妹妹吧。”

        银簪猛地抬头，失声道：“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你说我哪里绣的不好，我们回独一亭，我绣一千次一万次！”

        “你住口！”封瑶环嫌恶的挪开眼，“算了算了，这丫头我用着的确不顺手，现在独一亭婢子也多，既然妹妹有意，本宫就将她送你了。”

        银簪立刻奋力挣扎起来，她哭嚎着，“小姐不要！银簪知错了！你别赶我走！你怎么了小姐？你不是说封府只剩下我和你了，我们永远是彼此的亲人啊，你怎么了……”

        “那便谢过姐姐。”江浅画微微俯身，身后的两个宫婢一人架着银簪一只手，将她往远处拖。

        银簪的哭闹声渐渐远了，封瑶环紧紧攥着手里的荷包立在原地，眼中蒙上一层极罕见的脆弱。

        -

        封瑶环回独一亭时日出东方，扫地的婢子同她问安，又问银簪姐姐去哪了。

        封瑶环扯了扯嘴角，转身去看红墙绿瓦外的美景，良久径直进入阁内，桌上那杯下了□□的茶已经凉透，她捧起来，潇潇洒洒坐到门口。

        □□是昨日靖安世子送的，封瑶环骗他宫里有老鼠，他马上就信了。

        那个纨绔世子每日被逼着参加早朝，日子过得也十分艰难。算算时间，这个点从独一亭穿小道溜去宣政殿侧门，他们差不多下朝，她回回都能撞见他。

        封瑶环的目光从景色转移到人。

        独一亭里的奴才刚来时都惧她惧的要命，如今各个胆大包天，当她面干活都能聊起来。

        ——唉唉唉，你猜八月万佛节，陛下会带哪个娘娘去？

        ——我猜是傅良娣，陛下向来仁厚，她如今正是伤心时候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江浅画进宫，帝王的宠爱来如恩泽雨露，去如雷霆万钧……

        一口茶含在嘴中又吐了出来，封瑶环噌的起身，拽住这两个偷懒的米虫，“你说什么？什么万佛节？”

        两个人吓的立刻噤声，扫地的小宫婢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娘娘你忘了吗？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万佛节，圣上和上二品的皇亲贵胄要随钦天监去法华寺礼佛参拜。”

        封瑶环啧一声，接着仰天大笑疯魔了一般，把前来诊平安脉的老太医吓的一个趔趄。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

        抵达宣政殿侧门时，早朝刚刚结束。

        封瑶环躲在墙角，眼睛不放过任何自里头出来的人，忽的一个高高壮壮的背影速度神似玄龟，正欲抬脚下阶，左侧飞快滚来一颗弹珠，啪的弹在他锦靴。

        男人偏头，圆润俊秀一张脸，目光与封瑶环对上。

        -

        宣政殿内。

        赵旸歪头松了松十来层厚的领口，微微露出疲惫之色，他负手一如往常从西门往皇极殿走，还未出宣政殿代戈便飞奔而来。

        代戈是赵旸的影卫，决不能出现在有光的地方。

        少年下跪，气喘吁吁道：“禀陛下，今晨卯时三刻，封瑶环突然将陪嫁丫鬟银簪赠予江浅画。”

        上次她扬言将银簪送他，紧接着上了观星台。

        赵旸立如山顶劲柏纹丝不动，眼皮却狠狠跳了一下，“她如今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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