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步

电梯门关上后，童彻在门前站了许久。

        祁温略些泛红的眼角，以及她刻意疏离的模样在他脑里挥之不散。

        心脏处一扯一扯地发疼。

        他竭力去想祁温忽然表现异常的原因，细细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

        《新星》总决赛那一晚的见面，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也没有刻意去掩藏。他做事向来直接，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但他也知道，面对祁温的时候，他慢慢地更多去顾及她的感受，不知不觉间，他越来越在意她。

        对于男女情爱这件事上，童彻一贯是顺其自然的。但若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他一定会去表明心意，绝不拖泥带水。然则，在意识到他喜欢祁温后，他有了顾忌。

        且不说祁温的性格温吞内敛，接受事物的时间稍慢，她现在已经是个公众人物了，即使童彻对这一行业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只要是在圈内稍有名气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出现在镜头里。

        他不愿意给她带来顾虑或负担。

        因此，虽不掩藏，倒也没揭露。

        恍然间，他想起了在休息室的一幕。

        在那位医生问他祁温是不是他女朋友之前，一切如常。

        可在他给出否定的回答后，他没有注意到祁温的沉默。

        思及此，前所未有的慌乱以极快的速度由心中向外漫开，直至笼罩全身。

        他要去找她。

        这个直觉在他脑内浮现时，他已经迈出了步伐。

        祁温是坐地铁过来的，大抵也会用相同的交通方式回去。于是，他目标明确地跑向最近的地铁站。

        所幸，他赶到的时候，祁温前面七八米外的地方。

        他放缓脚步，平复心率，紧紧盯住眼前那道背影。

        交通灯已经转为绿色，可祁温一动不动。

        像是出了神。

        童彻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相隔五米，就站在她身后。

        心神微漾，抬眼看去，交通灯的通行信号剩下九秒的时间。

        忽然想起这么一个夜晚。

        隔着人群，祁温拨通他的电话，说了一句话。

        ——童彻，你回头看。

        而现在，他拨通她的电话，说了同样一句话。

        只是称谓换成了她的名字。

        祁温转过身来，通话仍在继续。

        彼此浅浅的呼吸声仿若响在耳侧。

        此刻，眼前没有人群的阻挡，也没有其他无关事物的干扰。

        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织。

        或掺了似有若无的水光，或蕴了清晰可见的隽永。

        “我习惯了直言直语。”童彻似是叹了口气，“所以老师问我的时候，我是下意识地就把实际情况告诉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思。”

        祁温握紧了手机，没有说话，眼里没由来地传来一阵热意，又有些发涩。

        先前跌落谷底的心忽地得到安抚，慢慢开始躁动起来。

        某种预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脑里有一瞬的空白的。

        童彻咽了咽喉，朝她走近。

        一步一步，心跳的声音在无形中被放大。

        如雷似鼓。

        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最多不过半步。

        童彻敛眸看了她半晌，将通话中断，而后唤她的名字。

        声线很沉，像是在她耳边低语，

        祁温耳廓发热，脸上燥意不散，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机。

        “嗯。”尾音有些尖。

        是在回应他唤她的名字。

        祁温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在童彻眼里，像是一只受了惊得到安抚的幼猫，乖巧可爱，非常惹人怜爱。

        但童彻知道，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祁温为了保护她以为的那份深厚又易碎的喜欢，选择再次逃离。

        她对他的喜欢真的比他以为的要深得多。

        童彻抬手覆在她的柔软的发顶，动作轻缓地抚了两下，才将手收回。

        “祁温。”他再次低唤她的名字，略有几分缱绻。

        祁温的心跟着颤了颤。

        终于作下决定，童彻凝神望入她的眼里，模样十分认真，“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说出口后，他松下一口气，心绪趋向平稳，眼神也越发坚定。

        这才是他。

        喜欢就是喜欢了，有什么好顾虑的？既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那就表明出来。

        这层窗户纸，总得有人捅破。

        他甘愿做那个先开始的人。

        童彻仍紧盯着她的眸，一时间没得到她的回应，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再次咽了下喉，声音微微发哑：“这可能有点突然，但我是认真的。我不想你误会我只想和你做朋友，更不想看到你难过。

        “我对感情有些迟钝，但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以后，我是想过和你说的。但你也得知道，你不同于以前，我担心说了的话，会造成你的困扰。”似乎显得笨拙。

        他忽地顿住，再次重复：“我是认真的。”

        再没有其他时候比现在更为认真。

        人一旦有了顾虑，行为就会有所拘束。

        但那是他由心底想要珍惜的人，即使需要排除万难，他也会坚定前行。

        祁温自听见那句“我喜欢你”后，几近停止了所有思考，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后面他说的话，她听得一半一半，唯独那两句“我是认真的”格外清晰。

        持续多年的单方面喜欢忽然得到了回应，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将一颗酸得发涩的糖果封闭在玻璃罐里，深深埋藏在泥土之下。时光缓缓流淌，再把玻璃罐挖掘出来，取出封藏的糖果。

        剥开糖衣，放入口中，酸涩不再，反倒变得甜香四溢。

        或是有人已经先一步将玻璃罐里的糖果调换，小心谨慎地保护着她埋下糖果时敏感的心思，想让她尝尝世间万种的甜。

        眼里逐渐濡湿，泫然欲泣。

        恰是因为下半张脸有口罩的阻挡，她眼中的哭意更加明显。

        祁温想要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可她的喉咙像是哽住般，难以发声。

        除了双眼变得湿润，她再没有其他回应，童彻便也拿不准主意。

        在这僵持着不是办法。

        况且，他是临时出来的，还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确实不能耽搁太久。

        童彻又摸了摸祁温的发顶，声线低柔，眉目间染上了些许无措和纵容，“不着急给我答案，知道吗？”

        祁温受了蛊惑般点点头。

        他的手仍覆在她的脑袋上，“我还要回去医院，你能一个人回家吗？”

        她还是点头。

        童彻似是有些不放心，轻拍一下她的头，“带好口罩，要注意安全，交通灯转绿就能通行，知道吗？”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似觉不够，动了动唇，终于勉强说出几个字来，“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明显的哭腔。

        但心境却截然不同。

        像是在沉沉夜幕中，月色朦胧，星光寥落，有人燃放了绚丽灿烂的烟花，远远胜过万家灯火。

        不单只照亮了一片夜空，也照亮了她心底隐藏的角落。

        那是专属于她一人的烟火。

        再接到童彻的电话时，是在当晚的八点。

        她几乎记不清中午的时候是怎么回到家的，脑内不断重复着童彻告白的那一幕，连同他所说的话，也在耳畔不断回响。

        一直到晚上七点，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可思绪仍难以集中。索性，就洗了个澡清醒清醒。

        完全没有想到童彻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以为他所说的“不着急”，最起码也是明天。

        通话连接后，祁温更难平复心率。

        “祁温。”童彻低唤。

        祁温挣扎了两三秒才做出反应：“嗯。”

        “在家吗？”

        “在。”尾音稍尖。

        童彻顿了顿，道：“我在你们小区外面。”

        耳边传来细微的风声，掺杂了些许他的气息声，“方便下来吗？”

        祁温没拒绝。

        挂断通话后，祁温猛地绷紧心神，开始紧张无措。可一想到童彻就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就再没心思去顾忌其他。

        她是着急要去见他的。

        想要亲口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童彻仍穿着上午那一套衣服，祁温来到的时候，他就站在保安亭斜对面的树底下，旁边亮着一杆路灯。

        昏黄色的灯光穿过树荫，稀稀疏疏映在他身上，将他面部的线条增添了几分柔和。

        他原是稍稍低头，余光瞥见有人走近，下意识地抬起眼来。看清来人，眸光忽亮，唇角微微勾起，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停在祁温身前。

        祁温下来得匆忙，就只素着脸，连鞋都没换，身上还穿着一套款式简单的睡衣，外披一件偏薄的外套。来的路上，她一边懊恼，一边庆幸自己记得带钥匙。

        两颊热得发烫。

        与中午那时候相比，差不了多少。

        只是此时，更多的是觉得羞赧。

        “怎，怎么啦？”莫名有些磕巴。

        某些话更加难以开口。

        童彻眉梢微扬，漆黑的眼眸中似有什么情绪在暗暗涌动，声音低得发哑：“只是想来看你。”

        一瞬的错愕很快被满得快要溢出的欢喜替代，祁温不自知地偏过眼，轻轻抿着唇瓣，却仍掩藏不住在眸底显然漫开的笑意。

        童彻自然注意到了，脸上不由自主地跟着扬起笑容。

        祁温看见他在笑，明显感觉到连耳廓都在发烫，想说的话更加羞于开口了。

        到底还是在冬季，夜里比白天要低好几度。此时微微起着风，祁温敞开的衣摆被风轻轻吹动，带来些许凉意。

        她拢了拢外套。

        童彻来找祁温是临时决定的。

        中午那会儿既然已经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便已经做好了给她足够时间考虑的准备，并不着急等她的回应。只是告白后的心理作祟，很想要见她一面，便由心走了。

        夜里确实有些冷。

        见到祁温打了下寒颤，童彻凝起眸，断了那些想要温存的心思，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放轻了声音：“好了，回去吧。”

        “嗯？”祁温稍愣。

        昏黄色的灯光下，她望来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漆黑清亮，能清切地看见他在她眼中的倒影。

        似有若无地掺了些诱意。

        童彻悄悄舔了下牙面，忽略掉心中的躁动，道：“先回去吧，别着凉了。”

        祁温直盯着他略些发沉的眼，心神微漾，忽地就鼓足了勇气。

        “童彻，我喜欢你。”

        终于将深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出，说不出的轻松和欣悦。

        因为面前站的是童彻，她会紧张，会心动，眼里会泛着轻柔的光芒。

        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从高中到现在。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

        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早在十六岁的第一次见面，他充满信心的自我介绍，就已经深深印刻在她的心里。

        久久不忘，深陷其中，甘之如始。

        “很喜欢，很喜欢你。”她说得十分认真，声音虽轻，却满是坚定。

        不觉中，童彻的心像是被很轻地揉捏了一下，伴随着鼓擂般的心跳，眉眼间笑意弥漫，声线低沉：“我也很喜欢你。”

        视线紧密交织，连风中都掺杂了些微甜味。

        心率难以平复。

        “那我们就算在一起了。”

        她清楚听见他带着细碎笑意的声音。

        “好啊。”

        也能清切感觉到自己压抑不住的喜悦。

        时隔八年，中间有将近四年的空缺，她总算迎来了专属自己的明媚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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