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康乐寺

空荡荡的屋中央，点着篝火，佛像高大地俯瞰众生，显得围坐在火堆周围的几人那么渺小。

        千尘斜坐着打了个哈欠，小南宝贝一样地把飞刀收回怀里，而后跟身边的永光叽叽喳喳着说着话。

        九鸢把永魂录仔细地收好，有些好奇地低声问千尘：“千尘，那个小王飞刀，你认得吗？”

        千尘一笑：“那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也是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的，锦雀影部伍位。至于什么小王飞刀，估计是他随口瞎起的。”

        九鸢点点头。转而看向对面的两个孩子。

        火光明灭中，他们二人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小孩子的青涩可爱好像是世间最甜的事物，将这阴冷脏乱的屋子都平添出几分美好。

        虽然并不知道在他们二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九鸢知道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她不忍心打扰这份难得的时光，但她也知道，他们二人的重聚意味着很快又将分离。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都已经快要天亮了。小南有了倦意，可仍旧是坐在永光身边聊个不停，好像怕一睡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九鸢看他呵欠连天硬撑的模样，笑道：“快睡吧，明天醒来，永光还是会在这儿的。早点睡明天才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啊。”

        小南道：“你……保证？”

        “我保证。”九鸢温和地点头说道。

        小南这才放下心来，对永光道了晚安，倦在他平日里睡觉的那块儿草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千尘也靠着柱子闭目养神。九鸢反倒不太困了，坐在火堆前发呆着给柴火添些木材。

        永光安静地走到她旁边，轻声道：“施主，真的很谢谢你们。才让我和小南能再见到。”

        他的脸像个小包子，目光里满是真诚的星光。

        九鸢想伸手摸他头，但忍住了，温柔地说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永光用力地点点头：“小南他，对我很好的。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看不见，一直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应该很不容易吧……还有你，也要尽快解开执念，投身到好人家去才行呀。”

        “解开执念……是了。小南也有他的执念。我希望能帮他解开执念，让他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九鸢温和笑道：“永光真是善良呀。”

        永光耳朵红红的，摸了摸头：“因为小南是我的好朋友。”

        九鸢道：“若你信我，或许我可以试试用虚空之镜来帮你们。”

        永光的疑惑中，九鸢拿出永魂录来：“这就是能链接阴阳两界的神器。我可以用灵力在其中构建一个虚空之镜，还原你和小南的过去。构架出这座寺庙这些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样便能弄清楚事情的一切了。”

        “嗯，好啊。”永光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那你要跟我一起进入虚空之境中吗？就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哦。”

        永光犹豫了。

        “我……我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小南吧。”

        九鸢正待答话，旁边传来千尘的声音——

        “小和尚不想看看过去么？机会难得哦。”

        二人回头，也不知千尘是被吵醒了还是一直没睡，此时正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

        永光摸摸头：“过去……过去固然很好。可是师父说过，不要对过去或将来有执着，那些都是虚妄。能握在手里的，只有现在呀。”

        永光说完，笑道：“现在已经很好了。”

        千尘微有惊奇：“都死了还说很好……”但片刻后，他便收起了惊讶的表情，转而微笑道：“永光小师父，受教了。”

        破碎的窗纸外，这冗长的黑夜终是悄然而去，天边已泛起灰白。九鸢不再耽搁，翻开永魂录中崭新的一页，运行灵术，开始慢慢构架寺庙的虚空之境。

        据永光所说，这里叫做“康乐寺”。他曾是这里的一个小僧人。而第一次遇见小南，已是四年前了。

        借着永光的回忆，九鸢没一会儿便将一切构建完成。在万事俱备时，千尘在旁忽道：“带我一个嘛。”

        九鸢一愣，疑惑地看着千尘。

        “我睡也睡不着，在这儿待着说不定还遭人嫌弃。让我也去看看嘛。”

        千尘笑得巴结，学着永光的样子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九鸢叹了口气，拿他没辙，虽然这样有违师父的话，会让外人探知到永魂录的秘密，但她信任千尘，便同意了。

        但拿出永魂录之后，她才忽然想起当初师父说，若要带人进虚空之镜，需得要有一个步骤。

        她的脸霎时间红成一片，那边千尘还纳闷儿呢：“小九九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九鸢犹豫半天，伸出手来，说道：“没……只是可……可能要拉一下手。我的灵力才……才能……”

        “哦，这样啊。”千尘爽朗一笑，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九鸢的手。

        这还是九鸢第一次和异性牵手，脸更烫了，连永光都担忧地问：“施主，你没事吧？”

        九鸢努力平静心情，说道：“没……没事。那永光，一会儿见。”

        九鸢催动灵力，永魂录的书页中白光迸发，瞬间将昏暗的屋子照得雪亮。小南在梦中呓语楠楠，等永光再抬头时，二人已靠着墙壁睡去。

        虚空之境。

        此时虚空中的康乐寺乃是四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这儿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寺庙，横陵也还没被盗墓贼改风水。虽然地处的位置颇有点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显得清冷了些，寺庙也不大，可是一看此处的方丈和众僧人们就是每天用心打扫的，大门前的地面被扫的干净，不惹一丝尘埃。寺庙中的佛像亦是高然耸立，前面摆着佛台，供方丈每日念经，为百姓祈福。

        九鸢与千尘在寺庙的后院找到了永光。

        他那时看起来比现在要小一些，也就是说这时距离他去世还有些日子。

        他正从院后的井旁打了桶水，哼哧哼哧地提着准备离开。千尘在旁看他小光头锃亮锃亮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玩，便小声叫道：“小秃驴！”

        永光一呆，忙四处看声音的来源，可是四下里空无一人，他便问道：“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千尘已经赶忙被九鸢拉到旁边，九鸢拼命地“嘘”着。

        在刚进虚空之境时九鸢就告诫过他，这次不同千彩那次，这次是要探知事情前后故事，所以她会让二人在故事中隐身，这样才不会改变故事走向。但随意出声的话还是会被人听到，所以一定要做到安静才行。没想到千尘嘴上答应得挺好，刚找到永光就当成耳旁风了。

        千尘一脸无辜地笑着道歉。

        “好奇怪啊。是我听错了么。”永光习惯性地摸了摸头，正准备再走，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声音。

        他赶紧放下水桶顺着声音跑去，发现声音是从一片草丛后传来的。他拨开草丛，便见原来那面墙有一处缺口，而此时，一个穿着有些破落的男孩正扭动着身子准备从洞里钻进来。

        “啊，你是谁啊！”永光问道。

        男孩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此时听他说话声音才知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便没好气地道：“连大爷我都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吧？”

        “是啊。”永光答道：“我前天刚从别的寺里来。”

        男孩终于爬了进来，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哼。那就记住了，我就是小南大人是也。”

        永光见他穿的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泥土，模样很是狼狈。

        “小南大人，你衣服破啦。”永光指着他的衣服提醒道。

        “要……要你管！”小南怒道。

        永光问：“小南大人，为什么你一直闭着眼睛呢？”

        小南一愣，这是别人第一次问他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抱着胸，说道：“我乐意！因为我瞎啦！”

        永光大吃一惊，忙道歉：“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在玩什么游戏……”

        永光为了弥补自己的失礼，忙道：“小南大人，要不我帮你补补衣服吧。我屋里就有针线的。”

        “别管我。我是来拿吃的的。”

        “哦，你是饿了啊。”永光恍然大悟：“那可以走正门啊。师父会施舍——”

        “我才不要施舍。”小南打断他：“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人施舍这么没面子。我可以自己偷啊！”

        九鸢在旁擦了擦汗。

        永光道：“你不要偷啦，那是不好的。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你在这等我。”

        说完，匆匆跑开了。

        而小南竟然真的听话地留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却察觉到这脚步与之前永光跑开的脚步不同。

        果然，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僧人想来寻永光，问他怎么这么久水都没打好，结果却远远看见了抱胸坐在墙边的小南。

        “臭小子！又是你！！偷了寺里那么多东西，快去给方丈乖乖道歉！”僧人生气地跑过来想要抓他。

        谁知小南灵巧，还没被他碰到，就已从墙洞里又钻了出去，在墙那边嚣张地说道：“抓不到我！笨蛋”

        那天永光捧着些好不容易找到的剩菜跑到后院时，才发现小南已经离开了，那里只剩自己怒气冲冲的师兄。

        后来，永光便经常有意不把饭菜全吃完，偷偷留些能带得走的。

        又过了七天，小南终于又来了。他一钻进院中，便惊觉院中有人的气息，这时他便听到永光惊喜道：“小南大人，你来啦。我特意给你留着饭菜呢。就在石桌上，快来吃吧。”

        小南不知道他在那等了多久，可是很意外地，他竟然在等自己。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他为什么跟寺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小南有些沉默，坐到了石桌前，果然石桌上摆着些斋菜。

        “干嘛帮我。”小南问道。

        永光撑着腮坐在石桌的另一边，说道：“上次是我不好，害你没吃上东西。如果我不让你等在这儿，你也不会被师兄发现了。”

        “不……不关你的事。”小南没好气地说道。

        “不不不，我之前还问了你无礼的问题。我应该道歉的。”

        小南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客气的人，搞得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吃着菜说道：“行了行了，我原谅你了。”

        永光听后，高兴地问：“那小南大人，我们能做朋友吗！”

        小南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点点头：“勉强答应你了啦。还有，不用小南大人小南大人的叫我。我就叫小南。”

        “哦。小南。”

        这是他们友情的开始。

        恐怕是因为，他们在之前都从未遇见过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吧。

        也或许是因为，性格非常好的永光，从来不会因为性格非常不好的小南闹的别扭而感到生气。

        并且，性格非常不好的小南，总会讲许多性格非常好的永光，从来没有见过，听过的寺庙外的生活。

        总之，从此之后，他们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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