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辜负

谢梅终究耐不住我缠，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已软下了心。

        “我跟你走，就在房瓦上，有什么事我都替你看着。”

        “好！”

        水夫人，其名唤做水玲珑，本是个青楼女子，但不知怎么的，前两年忽然得了靖王爷青眼，被带回了王府后，不久后就成功坐上了侧妃的位置，与右相之女赵婉婉平起平坐。

        换个说法，水玲珑比之赵婉婉，更胜一筹，胜就胜在，靖王爷的宠爱。

        水玲珑就是方才那辆马车的主人，她才回到府里，脸上带着点儿疲色，竭力用脂粉掩盖住了，但我打量了她许久，论姿色，她算不得上乘，甚至五官平庸，就是放在青楼里，也绝对是下等，论仪态……

        虽然师傅他老人家时常说我没个女子模样，但我也曾是照水自观过的，绝对是比她好些。

        我努力在她身上找着优点，说服着自己，荣靖自有选择的权利。

        我也不过就是不甘心。

        我等了他那么久，足有三年，只因他一句要回来娶我的诺言，我拿当命一样看待，小心翼翼的放在心上。

        他却率先辜负了。

        轻诺寡信，我看男人才是没一个好人，回去一定要和玄清那个小和尚说一说。

        我这里正发着呆呢，那便水玲珑身边的丫鬟不乐意了：“你看什么？夫人也是你能够随便看的吗？”

        水玲珑抬手止了她的话，扭着腰肢缓缓站了起来。

        虽然她样貌不算出众，然而走起路来，袅娜娉婷，一看便是惯常跳舞的，只是她刻意的扭动着身躯，让人见了未免不大舒服。

        她同样的打量着我：“听说你来找王爷？你与王爷是个甚么关系？”

        “我是……”她面露不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含糊回答，“家兄曾与王爷有过金兰之缘，但不久前病逝，特要我来告诉。”

        水玲珑倒是没继续追问，反而是不住的观察着我，恨不能把我脚指头的长短也看个仔细。

        “既然夫人没有什么事，我的话也已经带到，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说着，我转身便要走。

        “等等——”

        水玲珑忽然叫住了我，但我甫一回头，兜头而来的，就是她张舞着的手，正要朝我的脸上抓过来……

        本能的，我伸手去推开她，水玲珑显然没料想得到，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栽了个跟头。

        丫鬟忙得过来扶她。

        水玲珑气恼得脸上的粉直掉：“把她人给我按住了。什么狐媚东西，都敢明目张胆的跑来王府勾引王爷了，今日我不收拾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着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根金步摇，怪笑着在我的脸上比划。

        我求救的目光在屋顶上四处逡巡。

        谢梅不在。

        果然，男人是一个赛一个的撒谎精。

        回去一定得把小玄清的想法给扳正回来。

        那冰凉的触感方才碰到我的脸颊，水玲珑手上的金步摇猛地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同样的双丫髻，然而脸上世故成熟，她扭着水玲珑的手，严词喝道：“我家主子身子不好，你吵个甚么吵？”

        随后她的目光游移，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双眼腾地放大了，不敢置信地再眨眨眼，最后连连后退，尖声叫道：“王——王妃？鬼——鬼啊——！”

        那个丫鬟跑了之后，水玲珑神色不安，她身边的丫头问她要怎么处理我时，水玲珑索性赏了她一巴掌：“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听说那个赵侧妃正在休养，不许吵她？”

        然后她瞧着我，眼睛里尽是狠辣的颜色。

        水玲珑歪头啐了一口：“呸！什么右相府里来的就尊贵些，不过是瞧着一个长得肖似先王妃的人就吓成这样了，狗仗人势。”

        她命人左右开弓的将我架着，怕我叫出声，塞了一把布块在我嘴里，然后轻声对底下人道：“找这么个像先王妃的人来，目的摆明儿了的，我就偏不要你们如愿。和我争宠，下辈子罢。”

        那些人心倒齐，水玲珑就是说了这么段话，他们便齐齐点头，把我装进了一个麻袋里面，随后扔在了一辆车上。

        是想把我带出城去处理的意思。

        马车摇摇摆摆的行驶着，我四肢被束，只是后悔当时心底着了魔，偏要去看个甚么水玲珑，也是忍不住气了一下谢梅——说好的替我看着，结果这人连看也不看了，影儿都找不到。

        这本不怪谢梅，是我自己任性了。

        可我就是气不过，说得好好的，他却不做。

        言而无信，岂称君子？

        蓦地，车子停了下来，只听几声惊恐的求饶声，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终于得见天日，谢梅赶出了满头的汗，焦急的问我：“没事儿罢？”

        “没事儿……没事儿才奇了怪了呢。”好不容易双手得了解放，我揉着手腕，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你刚刚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几乎就没了命？”

        谢梅微微笑：“还好，还能怪人，看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没甚么好担心的，可你却让人担心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被那王府里的人发觉了，当场就被人给就地正法了。”

        “你师兄何时这样没用啊？”谢梅不由得笑了出来，“别多想了，我刚刚遇到个人，交了手，所以耽搁了，没来得及去阻止那个水玲珑伤害你，是师兄不好，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去。”

        我就知道，他定然不会轻易抛下我的。

        “那师兄，咱们回去罢。”我提议道。

        谢梅愣怔了片刻，认真看了我一眼，体贴问询：“你没见到那人，还要再等等吗？”

        我摇了摇头：“他有自己的王妃、侧室，是个有妻室的人了。我从小就在师傅跟前长大，师傅是苗疆的人，苗疆向来都是一夫一妻，两人共白首，所以我将来的夫婿，一定只能够有我一个妻子，互相敬重，互相扶持。”

        谢梅的眸光微闪。

        “师兄，我心底真的挺难过的，很想去问一问他缘由，可问了又怎么样呢？他娶了人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何况，也许得到的结果，反而令我失望——其实，他给我的承诺，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逗我玩来的。

        如果他真是心中另有心上人，我愿意成全他。

        谢梅终究没再说些什么，我俩连放在客栈里的行李都没来得及取，便空手空脚的回去了。

        沿途走了好几天，谢梅的心似乎松快了不少，我便取笑于他：“说好的陪我出门，结果你自己倒先玩上了。”

        谢梅矮下身，蹲在河边洗了把脸：“这也算是我赔你出来一趟的补偿，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

        我已经决定放下数年的执着，但我终究还是见到了荣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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