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尘埃落定

“父王，您和陛下已经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了对吗？”

        靖安王的马车里，两父子相对而坐，谢昀卿盯着对面的闭目养神的靖安王问道。

        靖安王睁开眼，缓缓道：“你不认识她实属正常，自从她父亲离世后，他们兄妹俩便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了。”

        谢昀卿心中微怔，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见他这般模样，靖安王叹了口气：“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你父王的救命恩人——前任定国公宋仲的女儿，宋意宛。”

        “嘉熙郡主？当真是她？”谢昀卿怎么也没想到，误入王府的竟是宋将军的女儿。

        定国公宋仲，宋将军用兵如□□声他自小就听着，是他一直敬佩的人，当年他还见过定国公几面，难怪她一个闺阁女子武功竟如此高强，难怪陛下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他会觉得眼熟·····

        “是啊，这也不怪你，这京城见过他们兄妹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宋夫人怀宋易辞时被潜入京城的东魏奸细掳去了边境，企图以此胁迫宋仲投降，谁知宋仲宁肯孤身一人潜入敌营，不惜拼得一身重伤就回夫人，也不肯投降。为防止旧事重演，宋仲便请旨将夫人留在了边疆，宋家兄妹便是在边境长大的。

        宋易辞十岁时被送入京城，还给太子殿下做了一段时间的伴读，认识他的人稍微多一些。宋家女儿唯一一次在京城露面就是宋仲被诬陷，一家人押回京城的时候。

        宋夫人乃傅太傅嫡女，才学自是不差的，宋家女儿如今这模样，想必即使在边境宋夫人也不曾疏忽了对他们的教导。”

        旧事重提，靖安王不免有些感叹，想当年，定国公宋仲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宋仲虽为武将，却写得一手极好的铁笔银钩，令圣上赞叹不已，宋易辞的字虽好却只习了她父亲的七八分，偏偏那宋家女儿将她父亲的字学了个十成十，若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他们父女两的差异。”

        靖安王将袖中的信拿出来递给了谢昀卿，“听雨别院你走一趟吧，宋仲的女儿不会骗你的。”

        谢昀卿接过信，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京城可是一国之君以及无数国之栋梁所在的地方，要是这么轻易就被敌国的人潜入，十六卫的统领怕是要提着脑袋去见皇上，更别说当时宋将军在边关奋力御敌，他的家眷怎么也该仔细护着才对。

        “父王，宋夫人当真是因为京城守卫不严才被东魏细作掳走的吗？”

        也不怪谢昀卿有此问，毕竟先皇当初干的事当真是罄竹难书。

        “你皇爷爷哎······”靖安王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昀卿却是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本就不明朗的心情顿时低到了谷底。

        “把银叶送回她的屋子，找个大夫给她瞧瞧，等她伤好了就让她离开王府。”

        到了王府，谢昀卿向沐明吩咐道。

        他虽求得皇上饶银叶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银叶还是挨了二十大板。

        “是。”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花厅里，见两父子回来，靖王妃迎上去问道。

        早上王爷上朝后不到一个时辰，昀卿便说要进宫，明白发生何事后，她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她没想到王京的继夫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他们当傻子一般戏弄，若不是昀卿拦着，她非得进宫找皇后讨一个公道。

        “嗯，王京一家已经被关入天牢，秋后便要斩首了。王绫玉的名字也从玉牒上勾去了，陛下说既然新娘都不在了，那这婚事就当不存在。”

        靖安王大步走向上座，简要概述了事情的后续。

        谢昀卿被沐阳推着安静的坐在下首。

        “这么快就定罪了？”靖安王妃有些惊讶，她以为怎么都得等到明天。

        “昀卿手里的信起了很大作用。”靖安王揉了揉眉心，解释道：“那封信出自宋仲女儿之手，之前嫁给王府的也是她。”

        “原来是那个孩子。”靖安王妃喃喃道，显然她是知道宋意宛的，“这定国公府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宋将军救了你一命，他的女儿又救了昀卿。”

        靖安王妃忍不住感叹，当年靖安王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跟着宋仲去战场，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差点死在敌人的刀下，千钧一发之际是宋仲出手救了他的命，谁曾想十多年后，他的女儿又让她的儿子免死于毒药之下。

        “明日我带着昀卿去定国公府拜访拜访吧，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

        “不必了，那孩子既然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就说明她并不想和王府扯上关系，况且替嫁这种事传出去了对她的名声也有损，还是以后再寻时机谢谢她吧。”

        “也是。”王妃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有些欠考虑了。

        谢昀卿听着父母的对话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发堵，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不知出自什么念头，让沐阳推他去了相思苑。

        相思苑里景色依旧，宋意宛带来的尚书府的下人已经全部抓进天牢，换成了王府的下人，除了库房里还放着的几箱嫁妆证明他曾经娶过妻，一切好像都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思及那个来去如风的女子，谢昀卿忍不住想，嘉熙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洞房里那惊鸿一瞥后，无论他说什么她的神色都没什么异常，一直保持着镇定，嘴角含笑，任谁处于当时的环境都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那个丫鬟却说她是昏迷着被嬷嬷背上花轿的，在尚书府也从未醒过，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在花轿当时还能淡定地和他拜完天地、与他对质、迷惑王京派来监视她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一个人，是小时候的经历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吗？

        回想起府中几次碰面她嘴角带笑、淡然处世的模样，即使发现自己的饭菜中被下毒也没见她害怕或是动怒······

        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谢昀卿忍不住想，心中对宋意宛无意识地升起怜惜之意。

        “主子是在想世子妃吗？”见他沉默不语，沐阳开口问道。

        “胡说些什么，本世子什么时候想她了？”心思被戳中，谢昀卿快声否认。

        “可主子又把世子妃留下的玉佩拿出来抚摸了，从昨晚到现在，您已经看了这玉佩不知多少回了。”沐阳笑眯眯道。

        一旁的沐明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他们俩从小就跟着谢昀卿，了解谢昀卿的性子，也敢跟他开玩笑。

        “多嘴。”谢昀卿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玉佩收了回去。“回雪松院吧。”

        “是。”

        望着谢昀卿的衣角消失在院门，王妃忍不住叹息：“那个孩子若真的成为昀卿的妻子就好了。”

        “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这亲事哪是这么容易成的。”靖安王忍不住泼冷水。

        靖安王妃无奈的摇摇头，她明白，不光她明白，靖安王和皇上都明白：宋家的那俩兄妹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他们怨皇室，害得他们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害得宋易辞这一生恶疾缠身······

        礼部尚书一家于秋后斩首，除却贴身丫鬟，其余奴仆全部发卖。

        此消息一出，震惊朝野，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只过了小半日，原本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的人不日便会身首异处。消息灵通的世家大臣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忍不住嘲笑王京的糊涂，竟敢让府中的婢女替嫁入靖安王府，那不是将皇室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吗。

        “王京这步棋走得可不好。”

        政事堂中，刑部尚书何正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字条嘲讽的笑了笑，不过这礼部尚书的位子让谁做好呢？

        不少人都在盘算这个问题。

        替嫁一事刚落下帷幕，边关就传来了好消息：东魏投降了！

        百姓纷纷奔走相告，传递这份喜悦，景帝心情大好，连上朝都带着几分笑，京城里的空气都是充满喜气的。

        “终于结束了。”舒白感叹。

        虽然一直打胜仗，但战争对边关百姓来说实在是场不小的劫难。

        “是啊，谢昀卿当真是将领之才。”宋易辞难得夸赞谢昀卿。

        战争的胜利，是早就能预见的。

        当初谢昀卿没受伤时，击得东魏连连战败，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富集谢昀卿。

        可即使身陷囹圄，那一战谢昀卿也斩杀了东魏的两名大将，使得东魏元气大伤，后来接替谢昀卿的将领也是个老将，边关的捷报就没断过，东魏的冬天来得比大燕要早些，粮草无法长久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投降是迟早的事。

        “东魏投降后，应该会派使臣前来朝贡，京城又要热闹起来了。”

        “将后续的事情处理完，差不多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

        在这普天同庆的气氛中，京城一处府邸中的下人的心情并不算好，一个个静若寒蝉，守在主院门外，瓷器碎裂、鞭子的破空声和女子的惨叫声不断从院子里传来。

        许久之后，院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是伤的婢女被抬了出来，有眼尖的下人一看，顿时吓得脚发软，那婢女双目圆睁，目光空洞，脸色青白，显然已经没有气息了。

        离主院不远的另一处院子里，正闭目诵经的妇人听贴身婢女说了此事后，缓缓睁眼，眼里满是悲悯。

        “让人小心将人安葬了吧，再偷偷给她的家人送些银钱吧。”

        “是。”婢女悄声应下，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乐音坊里，明乐玉指轻抚琴弦，目光温柔的看向珠帘后的人。

        “还是乐儿这儿好，我家哪儿是人呆的地方。”

        珠帘后的软塌上斜躺着一男子，白玉冠束发，穿着墨绿色锦袍，领口微敞，露出了小麦色的胸口，五官深邃立体，颇有些异族人的味道。

        “何少爷说笑了，乐音坊再好也不过是个乐坊，哪里比得上尚书府。”明乐浅笑。

        “乐音坊怎么能和我家比，本少爷说的是这里的气氛罢了，今天老爷子不知抽什么风，在发脾气，院子里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实在是窒息得很。”男子摇摇头。

        “可能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吧。”明乐垂眸，手中动作不停。

        “谁知道他的。”男子无所谓道，转头看向琴桌旁的人，眼中闪着精光，“乐儿，要不你跟着本少爷吧，本少爷纳你做小妾，可比你日日在这儿弹琴舒服多了。”

        “多谢何少爷抬爱，只是明乐怕是没那个福气进您府上，何大人规矩严，明乐怕会惹了他不快，到时候反倒会让何大人生您的气。”明乐语气哀婉却又善解人意道。

        男子感动得一塌糊涂，立马对着她保证：“乐儿，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本少爷会迎你进府的。”

        “嗤。”

        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一位朱红长袍的男子踱步走了进来，不屑道：“何润成，就你那个怂样还想把明乐姑娘娶进府，谁不知道何大公子上个月在迎春楼被尚书大人派人逮了回府差点打断腿的事。”

        迎春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馆，在里面消费的不仅有男子还有女子。

        何润成噌的一下站起身，大声呵斥道：“唐万朝，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有些心虚地瞥向明乐，见她神情不变才放下心。

        “我胡说，现在京城谁不知道何家的二公子被何大人教训怕了，现在连迎春楼的那条街都不敢去了，只敢来乐音坊听曲儿。”唐万朝丝毫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润成目光躲闪，撞开他的肩向门外走去。

        “何夫人无所出，他还真当自己是尚书府的嫡公子了。”

        唐万朝嫌恶的拍了拍被他撞过得地方，目光鄙夷。

        “唐公子今日来想听什么曲儿？”

        明乐笑着看向眼前的人，像是没看见方才两人的争执。

        “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听。”唐万朝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明乐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熟练地起手弹了曲流觞。

        悦耳的琴音一直流淌至深夜，乐音坊不留客人过夜，唐万朝磨蹭着不愿离去，还是坊主人来请了三四次才离开。

        “姑娘，咱们明日还要去国寺吗？”明乐的小丫鬟水绿抬手帮她取下头上的发簪，问道。

        “嗯。”

        水绿不懂：“姑娘今日都这么累了，明日就不能休息一日吗，非得去国寺跑一趟。”

        “因为国寺有我想见的人。”明乐淡淡一笑。

        “可每次去国寺，奴婢也没见姑娘见什么人啊？”水绿不解。

        “因为我还不够格去见那位贵人。”明乐笑得苦涩。

        见她心情低落，水绿忙不迭跟她说了些今日听说的趣事，想让她开心起来。

        听她说得卖力，明乐也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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