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仿佛有东西啃噬她的全身，不断的吸食她的骨血，连同刚刚满腔的怨恨也一并吸干。徒留一具僵直的躯体在门口。

        七年前她迫不得已离开上京，流落异乡，只为能寻一处安稳。如今那处安稳的给予她七年无忧无虑的故乡也在战火中毁灭，她想喊声音哽在喉咙中发不出，她只能张着口，伸出的手掌在空中抓着什么。

        刘嬷嬷被她的样子惊吓失色，抱住她不停的摇晃着眼前如木头立着的女子，几声声的叫喊，像是要把她从噩梦中叫醒。

        终于宁桑手臂颓然地放下，眼中的许多光在一瞬暗淡下去。身体无力的靠在右侧的一扇木门上。

        她走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给阿秀告别，村子里的大伯和大婶还有的等着她去瞧病。全都没有了，她变成了一棵无根的树，奄奄一息。

        记忆中的白龙河，院前的百年桑葚树，连同那一片生活了七年的土地都已成为了蛮人的国土，盛朝的繁华遮挡了了太多人的眼睛，他们照常纸醉金迷，照常过日子。没有人在意在西南那一座村子的命运。

        她哭也哭不出来，许久后，她缓过神思问：“阿秀和小虎他们有消息吗？”

        刘嬷嬷小心斟酌回道：“目前下落不明，不过听说，有十几户的村民在蛮人侵袭之前已经逃离白起村。阿秀和小虎已经平安无事也是有可能的。”

        宁桑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似乎是有一件领她安心的事，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十几日后，春雨淅淅沥沥的洒下伴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飘进屋内，她半睡半醒的听着窗外的雨声以及雨声中夹杂着一片人声的欢闹。

        前院的热闹趁着她的这个后院更加的冷清，她望着雨滴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刘嬷嬷撑着雨伞走进来，见到雨水从窗子溅进来顺势想去关上。

        “嬷嬷，开着吧，如今也只有这雨是和在白起村时一样的。”

        刘嬷嬷轻叹了口气，行至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也不必忧心，我相信总有一天盛朝官兵会把蛮子赶走的，到那时我们就回去。陪着小桑再去采药晒药。”

        刘嬷嬷安慰着宁桑，也同时安慰自己。如若真的可以赶走蛮子，她们真的就可以回去吗？

        忽然有人叩了几下门打破了她俩的沉默，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锦绣跨进屋内，声调中带着些许的不屑：“二小姐，夫人让我告诉你，没事的话，让你们后院的人好好休息，这以后一日三餐会让厨房的小丫头英儿送过来。”她说完，转身离去。

        宁桑无力的对着门口的空无，自嘲的笑了笑，刘嬷嬷轻轻搂住她的双肩，眼里满是心疼。

        前院的喧嚣夹杂着丝竹之声隐隐约约传至后院，刘嬷嬷起身走出门查看情况。

        宁桑斜躺在床上听雨，嘴角轻轻翘起，勉强扯出一个笑，什么时候她竟然虚弱的感觉要离开这人世似的。想到死亡，她又忆起阿娘在自戕在桑树下，昏暗的天色，暗沉的大片阴云积压在院子之上，是不是当日的蛮族兵将黑压压的像这一层层厚厚的沉重云彩一样以摧枯拉朽之势占领了白起村？

        兀自胡思乱想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引起她的注意，她收拾自己内心的悲痛，艰难的下床，瘦弱的身体柔软的像片纸，风一吹就会飘远。

        她费力的提上鞋子，脚下如踩着一团团的棉花。廊下都被雨水打湿，她移步走向那喧嚣之处。

        刚进前院，大红的灯笼围着廊檐转了一大圈，红色的光晕照在来往的婢女和侍从身上。她透过雨帘见到在院子正中的大台子上舞蹈的舞姬随着乐器演奏的调子伸展变换着舞姿。她在两旁坐着的人群中见到了孟家所有人以及萧白。正中坐着一位身着华丽的妇人，看出她对今日的宴会非常满意，不住的点头看向两旁的人。不知妇人是谁，但从那一身打扮和行为举止看，身份定是高贵的。大雨没有影响这似火的氛围。时不时的笑声传出来，真是一派祥和。

        她停住前进的步子，前方来了两个丫鬟，她黯然的躲进一片黑暗里，两个丫鬟并没有注意到廊柱一侧的她。

        一个丫鬟高兴的说：“你得了多少赏钱？今日在跟前伺候的那几个都得到不少呢？真希望咱家小姐这婚事赶紧定下来，这样夫人心情好了，我们的赏钱自然也多一些。”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小声回道：“小姐的婚事哪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置喙的，不要见到钱就得意忘形了，记住我们的身份，少说话多做事。以免惹祸上身。”

        待两人走远，宁桑脸色更加的惨白，婚事，那今天这场盛大的宴会就是为萧白和阿姐准备的，她这样想着，神思恍惚。春雨细密的冲破暗夜的长空，打湿了她的衣衫，她无助的盯着那装点得华丽台子，阿爹和孟夫人相互含笑看向对面的萧白。若柳乖巧的对着中间的贵妇说着什么。没一会，她坐在正中央谈起了古琴，琴声和着外面的雨声，如泉水在山涧中顺势而下，没有波涛的汹涌，却多了几分活泼。

        一曲终了，获得满座的喝彩。宁桑把视线转向萧白，只见他不知从哪拿来的笛子，若柳会意，随即两人又起一曲。

        来去匆忙的下人也被吸引，驻足倾听。笛声的悠扬划入雨雾，击碎了雨滴，青石板的地面上留下余音，古琴紧跟其上，仿佛把人从这繁华的上京带到了清幽的山林。抹去了尘世间的烦忧。

        好曲子，两个人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台上的所有的人沉静了好一会才又响起喝彩声。

        怪不得阿爹不让她和七皇子接触，若柳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女儿，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和萧白就是天作之合。阿爹是怕她坏了若柳的好姻缘？她感觉心头隐隐的作痛，她的阿爹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阿爹了。她苦笑了一下，眼中的泪水模糊了那台子上所有的人。

        在渐暗的天色下刘嬷嬷满脸的忧郁走过来。遇到宁桑靠在湿湿的柱子旁。

        “天哪，小桑，你身上都淋湿了，赶紧回屋。”说完她搀扶着宁桑就要走。宁桑甩开刘嬷嬷的手，身影因为太用力差点滑倒。

        “不用管我，我想自己走走。”宁桑倔强的往前走。

        刘嬷嬷在她身后叫住她道：“傻丫头，你能去哪？贤妃娘娘驾临，府里府外都有侍卫把守，你能出的去吗？老爷设宴款待，此番贤妃娘娘过来，是商量七殿下和若柳小姐的婚事，你能去哪？小桑，跟我回去。”她顾不得来往下人投来的目光，抓起宁桑冰凉的手就要往后院走。

        突然萧白扶着若柳两人从台子上小心的下来，宁桑不甘心得紧盯着出来的两人，七殿下撑着一把油纸伞为若柳遮雨，一道闪电劈开昏暗的夜空。因为害怕若柳躲进萧白的怀中。见雨势过大，萧白索性直接抱起若柳，若柳为他撑着伞，不一会两人消失在去若柳闺房的院门。

        她站在红色的灯火下，落寞孤单。台上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刘嬷嬷不忍她再待下去，摇着头拉着她离开。

        宁桑被关在后院已有月余，日日对空，听听鸟鸣。樱花落尽，新绿的叶子探出身子，又是新的开始。

        她拿出那个藏在书架下的手镯，仔细端详了半天，现在的萧白再也不是白起村的那个少年郎了。她早该清醒了。小心的包好装进了锦盒递给了一旁的刘嬷嬷：“阿爹不允我出门，嬷嬷，你把这镯子送到青王府吧！”

        刘嬷嬷接过锦盒，看到她这样憔悴不堪不忍道：“小桑，放下也是开始，以后的日子还会遇到好的姻缘。”

        宁桑淡淡的回道：“去吧！”

        一大早上，刘嬷嬷的密信已经到达萧列的手上。一旁的杜护卫探寻道：“孟府那边又有什么事？”

        萧列沉默了一会道：“孟林这个老狐狸，果然是想和七皇子联姻，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好，逼我知难而退。想摆脱我的牵制没有那么容易。”接着他冷笑一声：“他七皇子可以和孟家联姻，我六皇子也可以。”

        杜护卫疑惑不解的问：“殿下的意思是要娶孟宁桑为六王妃？”

        萧列狡黠的看向杜护卫，眼神中充满了神秘莫测：“这么多年，我母妃一案不清不楚，嫌疑最大的就是孟家，那个丫头的阿娘正是和当年事件有关的人。只要能查个水落石出，姻缘这种东西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还能借助孟林的势力在朝臣面前更加稳固我的地位。”

        萧白看到被退回的镯子，面色凝重。执笔写了几个字，不知怎么写，气愤的揉搓了一团仍在桌边。他凭窗站立，那个计划能不能施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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