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二人绕了一圈，才发现不远处的桥上一直站着一个人。

        个子不高，穿着一件黑色牛仔衣，顶着一头鸡窝发。手里拿着一个相机东拍西拍。嘴上叼着一根烟，燃了快一半。

        “他怎么老是看着我们啊，不会是流氓吧。”谢楚楚紧紧攥着洛宁的手臂。

        “别多想。”洛宁嘴上是这么说，内心却以貌取人地觉得这个人十分猥琐。

        “我们回去吧。”谢楚楚声音都有些颤抖，因为他发现那人从桥上下来了，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好。”洛宁感觉谢楚楚拉着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小跑着到了景区门口，谢楚楚回头看，发现他没有跟过来，才拉住洛宁的手示意她停下。似乎还是余惊未悸，她嘴唇微颤，急切地呼着气。

        洛宁想起来，谢楚楚告诉过自己她上初中的时候，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经常会遇到一个变态，有一次发起疯来追着她的自行车跑，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甩开他。

        “有我在呢，别怕。”

        谢楚楚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把抱住了洛宁小声啜泣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洛宁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后背。

        很远处，男子又一次调整了焦距，那根有一道极其丑陋的伤疤的食指搭在快门按钮上。

        “咔嚓”

        幽暗的屋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奶香的清淡的烟草味，乔夕沅只有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抽烟，刺激头脑的烟草气息能稍稍让她的情绪得到抒解。

        茶几上摆着几张照片，牵手、拥抱、抚摸，好像这样的亲密在她们之间已经十分寻常。

        助理递过来一份资料，关于谢楚楚的，上面写着她的个人基本信息还有家庭成员和社会人际状况。

        乔夕沅随意地翻了翻，目光落在她父亲职业的那一栏。

        “启胜的项目经理？”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启胜是乔氏旗下的一个软件研发公司，陈柔大概猜出自己老板要干什么了。

        “我去安排。”

        “安排什么？”乔夕沅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陈柔愣在原地，难道此刻不是应该上演威胁“情敌”的戏码了吗？

        “小孩子而已。”绵长的白雾从嘴里呼出，她想通了一样把烟蒂用力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宁宁，你对你身边的人都这么亲密吗？”乔夕沅微皱着眉，把脸贴近某一张照片，问着里面的人。

        洛宁在几天后的一大清早就看到了乔夕沅剧组的面包车，好多同学围在那里，车里下来两个蓝衣服的工作人员，手上拿着几个大箱子。

        “同学们让一让啊。”

        走过的时候，洛宁才看见他们的衣服上都写着字:时空修复师。

        “原来是科幻片啊。”洛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负责，作为剧组中的一个角色，虽然只是客串的，但对这部剧毫无了解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其实剧目的相关信息在网上早就铺天盖地了，由于拍摄地点多在室外，乔夕沅的粉丝体量又非常大，还流出许多路透照来。

        洛宁在微博上搜索了一下剧名，热门就是营销号发的乔夕沅和另一位女演员的路透。

        点开评论区，前排都是乔夕沅粉丝的万赞复制粘贴式评论，然后就是另一位粉丝的。往下滑了好久才看见几个路人的，“有男主吗？没有我就先预定了【星星眼】”

        然后洛宁就惊讶地意识到了，这部剧有百合情节，根据粉丝的科普，这是一部篇章式的剧。女主是照片修复师，意外发现自己能通过一张老照片穿越时空，之后利用这种能力帮助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篇章就是她来到了由于抑郁症自杀的女友的高中时代。

        今天拍的可能是这个故事吧，洛宁又想着自己身上连剧本都没有，应该真的就只是露个脸。

        大课间的时候，乔夕沅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宁宁，我和导演沟通了一下，我们中午拍关于你的戏份，这样就不会影响你上课，还有，剧组包盒饭哦【微笑】”

        洛宁平时在微信上不是和谢楚楚插科打诨就是和洛瑜相顾无言。面对人家的贴心照顾，她觉得怎么回都别扭。

        “谢谢”

        好冷淡，再比个心？

        算了，要不发点别的吧。

        “夕沅姐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我演的是什么角色啊，有台词吗？是有点重要还是不太重要？我有点怕镜头，所以想提前了解准备一下【挠头】”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答，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洛宁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突然听到消息提示音。

        “你演我女朋友”

        心跳漏了一拍。讲台上，老师在黑板上板书，周围是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洛宁看了那条信息很久才把手机塞回到抽屉里。

        只是演戏而已

        “应该没什么台词，戏份不多。”下课的时候洛宁看到了乔夕沅的补充。

        可她看到的粉丝科普里，女主的女友是最后一个篇章的主角，戏份应该很重啊，难道改了剧本？算了，洛宁觉得这也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她该祈祷一下自己到时候别拖了人家剧组的后腿。

        中午，洛宁在谢楚楚的“护送”下到了拍摄地点。拍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上午，此刻，大家都在紧赶慢赶地吃着盒饭。四周都被拦了起来，许多学生顽强地爬到后面的山上和建筑楼顶，一眼看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由于知识产权问题，学校和大家三令五申不许偷拍外传，但架不住一些没法律意识的。

        乔夕沅刚好从保姆车上下来，四周一阵惊呼声响起，她不喜欢拍戏的的时候被这样围观打扰，又看到洛宁和谢楚楚挽着的手臂，忍不住微微蹙眉。

        “宁宁，到车上来。”她调整了微妙情绪，笑着对洛宁说。

        “嗯，好。”洛宁提醒谢楚楚放开手，却发现她紧盯着乔夕沅看。

        “要不要我帮你要签名。”洛宁轻声打趣道。

        “小看我，哼。当然是我自己去要。”

        谢楚楚果然是社交牛人，毫不迟疑地径直朝乔夕沅走过去。其实见到大明星，她心里也暗暗发怵呢，面上如此淡定纯粹是不想再像前几天一样在洛宁面前露出小女生情态。

        “夕沅姐姐，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她掏出了口袋里的纸笔，看来早有准备了。

        乔夕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三个字被她简化得十分简单，看上去就像一个扭曲的“兔”字。谢楚楚以为这是明星的一贯签名形态，只有当事人心里知道，自己这次签得有多随意潦草。

        “谢谢姐姐，那我就先去吃饭了。祝工作顺利啊。”谢楚楚朝两人挥手，她还挺期待洛宁在剧里的样子的。

        剧组盒饭很好，两荤一素，还有她最喜欢的水煮肉片。乔夕沅已经吃完了，坐在桌子前认真地看着剧本。

        洛宁怕耽误剧组进度，吃饭速度近乎狼吞虎咽，见她把饭菜塞得满嘴都是，乔夕沅连忙递过来一瓶水。

        “半个小时后才开拍，不用着急，别噎着了。”她看着洛宁慌乱的样子，总感觉有心里一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你等会儿要睡一会儿吗？”

        “我没有午休习惯。”

        洛宁抬起头，她不是第一次对上那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但却是第一次心里有了一闪而过的紧张情绪。

        “姐姐，我待会儿拍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吗？另外——”洛宁顿了顿，“我还不知道情节呢。”

        乔夕沅抿了抿双唇，无奈道:“其实具体情节我也不知道。”

        见洛宁不解的样子，她又笑着解释道:“导演个人风格就是在重要的感情戏里要求演员不按剧本自由发挥，最多给个大纲。”

        “感情戏？”

        “你演的是我女朋友啊，当然会有感情戏。”

        “我还以为我要演的是那种被霸凌的戏份呢。”

        “为什么这么说？”乔夕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女主女友一定是在某个时期受到了重大的□□和精神伤害才生病，最终由于长期无法摆脱心里阴影选择自杀。而女主来到她的高中时期是想要拯救她。”洛宁按着自己对于电视剧一贯的套路的了解总结道。

        “其实，刚开始剧本是这样的。”乔夕沅有些惊讶于洛宁的想象力。

        “但是这是个时间悖论不是吗？女主拯救不了她。在一次次的时空旅行中，她早就明白了她救不了任何人，她所为之努力的只是减轻别人的自责，求一个自己的心安罢了。”乔夕沅有些沉浸在剧情里，作为演绎这个角色三个月的人，她的感悟比任何人都要深。

        “所以，她没有试图拯救是吗？”

        “嗯。”她陈述观点式的声音软了下来，“她给了她一个拥抱，仅此而已。”

        拥抱是怎样的，又该怎样回应。似乎到了那一刻，自然而然就会有答案。

        半个小时后，学校午休铃声响了，围观的同学不得不回到教室。场地清净了不少。

        “开机!”

        女孩坐在梧桐树下，很认真地看着书。树叶沙沙地响，偶尔飘下一两片落在她的周围。教学楼上某位摄影爱好者情不自禁地拍下了这一幕。

        “芷妍。”女孩抬起头，有些茫然。童隐嘴角轻轻颤抖着，除了叫她的名字，竟说不出另外的话来。

        “有什么事吗？”少女的声音小心翼翼。

        不顾林芷妍此时是不是把自己当作疯子，童隐揽过她的肩膀，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

        “我爱你。”

        是近乎疯狂的最后拥抱，是仿佛要燃烧的最后一句“我爱你”。

        女孩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把手抬起，在几乎要碰到她的背的那一刻，落下了。

        “卡!过!”

        导演没想到这场戏居然能一次过，剧组人员都被深切地感染到了，现场响起了掌声。

        然后，我就会消失在她的时空里。

        乔夕沅放开了洛宁，她并没有入戏过深，很快地摆脱了极度悲伤的情绪。反而是洛宁，她还陷在那句“我爱你”中无法自拔，不是因为这三个字，她离乔夕沅最近，最能感受到她说那句话时的那种在绝望和希望之间极其矛盾挣扎的情感。那种感情甚至有些让她恐惧。

        “宁宁，结束了。”乔夕沅拍了拍还在走神的洛宁。

        “哦好。”

        乔夕沅拉着洛宁去看监视器。看到洛宁对拥抱的回应，她有些惊叹:

        “演的真好。”

        即使面对的是陌生人令人毫无头绪的爱意，林芷妍也会从中感受到一丝光明。因为她所忍受的痛苦与摧残不计其数。那伸出的手就是她对世界的希冀吧。

        生活的体验派，内心复杂且易于共情。这也是浪漫主义者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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