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久一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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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海在医院住了两周就回家了。
老家在镇上，是带院子的二层，没什么设计，很简单，房间都很大，在卫生间上厕所会有回音。
申海卧室的床是2米x2米的，很宽敞。柜子里书不少，盖着厚厚的灰尘，有些呛鼻。
书大多是课本，高中的习题册、大学的专业书，考研的资料，还有两本课外读物。
一本是《追风筝的人》，一本是《王阳明心学》，都很新。
前者最后一页，夹了半张纸：千千万万遍，多疼啊。
申海把纸放在床头，盘腿看小说。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4点多，刘杰下楼找东西吃。
客厅有客人，父母说的都是拗口的普通话。
刘杰张嘴打了个哈气，站在过道看。
沙发上是一个年轻男人，黑色衬衣，肩很宽，皮肤偏黑，面孔硬朗刚毅，很有男人味。
刘建国给两人添茶，“正式工？”
“算是吧，现在都是签合同。”男人答道，眼睛看向申海。
赵文文立马转成方言，扭身招呼，“刘杰，你朋友来看你了，都坐一个多小时了，看你睡觉就没跟你说。”女人笑的开心，给他搬了张凳子。
“还记得我吗？杨昊。”男人站起来看他，个子很高，身材也好，申海羡慕了。
“不记得。”申海坐过来，拿起桌上的零食吃。
一只胳膊还吊着，不方便用力，赵文文想帮他，申海躲开了。
原主的身体很抗拒她，并且刻意避开了她受伤的眼神，下意识的。
“我帮你。”杨昊把米老头的袋子拆开。
客厅氛围不太好。
“我们上去说吧。”申海喝茶把嘴里的顺下去。
“对，你们到楼上聊，吃饭了我叫你们。”赵文文说道，高兴是强撑的，她快哭了，最近一直是这样，申海觉得对不起她。
二楼空旷的卧室，杨昊坐在电脑桌旁，申海靠着床头坐。
“我以前什么样儿？”申海盯着男人看。
“普通，有些沉闷，话不多，体力差，羽毛球打半个小时就跑不动了。”男人也在看他，眉眼里夹杂着东西。
“你喜欢以前的我吗？”申海扶着手肘调整位置。
“不喜欢。”
“那为什么要联系那么久，话题除了羽毛球，几乎没别的。”
“我说不知道，你相信吗？”
“信，那现在呢，喜欢吗？”
申海问的很平静，就像问你吃不吃香菜。
男人保持同一坐姿没有动，表情很严肃，一直没有说话。
“‘再久一点’，这句话我跟你说过吗？”
男人放松腰杆，倚在靠背上回忆，“没有，没印象。”
“要躺着歇会儿吗？”
“好。”
两人躺在2米的床上，各自看手机，一个是白色睡衣，一个是黑衬衫西裤。
“把声音关掉。”申海翻着微博，视线全程没有转移。
男人在看比赛直播，“昂，好。”
赵文文的厨艺很好，尤其是素菜，申海都爱吃。
原身母亲说刘杰从小就爱吃米饭，这点和申海一样。
晚饭是在客厅茶几上吃的，电视上新闻放着。刘建军边看边抱怨几句，杨昊跟着说，两人似乎很聊得来。
杨昊接替了赵文文的工作，把菜夹到申海勺子上，刘杰吊起来的是右手，左手用筷子不方便。
申海吃饭细嚼慢咽，男人总会在他咽下后，及时给他夹菜，节奏把控得很好。
赵文文都是一次性夹很多菜放碗里，侧身看电视，吃完了再夹。
“爸、妈，我想明天回市里。”申海擦完嘴，把纸扔垃圾桶里。
“你身体还没好呢就回去，你看看你那胳膊，自己一个人饭都吃不好。”
“杨昊会照顾我。”
男人把嘴里的赶紧咽下，“嗯，对，阿姨，你放心，我单位离他很近，很方便的。”
赵文文还想再说，刘建军拦住了。
“那也行，有啥不方便的及时说，我跟你爸最近都没啥事，打声招呼我们就上去了。”赵文文端着碗，筷子架在上面。
走的时候，赵文文给杨昊拿了不少吃的，有自己做的肉、饺子馅、当地特产，塑料袋子撑到变形。
刘建军给了一条烟，杨昊说不抽烟，刘建军说工作送礼用得着，硬生生塞到包里了。
镇上的火车站不大，人也不算多。
过了安检，申海找地方坐下，男人背着大包，一手一个袋子走过来。
“还有多久？”
“再有半个小时检票。”杨昊拿出手机看。
“你的单位距离我家多远？”
“开车20分钟。”
“住过来，方便吗？”申海一只手把身份证塞进背包的内口袋。
男人顿了一下，手指机械地左右滑动手机桌面。
“不想就算了。”
“方便！”
两人同时发声。
“我晚上搬过去。”杨昊扭头说道，喉结上下动了动。
申海想拉书包拉链，一只手固定不住，抬眼看男人。
杨昊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入迷。
眼睛的主人对他翻了个白眼。
杨昊赶紧识趣地双手按住包，盯着申海白净的手拉拉链。
火车一个山洞一个山洞地钻，窗户上一会儿是高山绿树，一会儿是满车的乘客。
“垃圾有要扔的吗？垃圾有要扔的吗？”
“今天看手机的时间够了，不能再看了。”
“嗯~不要！那你还看。”
“妈妈也不看，都不看。”
“啊~，我要看，给我手机。”
······
申海把耳机声音调大，播放刘杰的歌单。
歌单风格有两种，一种是节奏很快的摇滚电音，很有冲击力，听了心跳加速，顾不上旁的。
另一种节奏较慢，但跟舒缓搭不上边，像垂死挣扎，头上戴着塑料袋，窒息又致命，手抓着心脏，等停下来。
歌单封面是张着大嘴的西方小丑，眼睛周围的红色颜料很乱。
申海把钥匙给男人开门。
房子在市中心，虽然旧了些，但地段好，出行方便。
两室一厅，东西不多，客厅沙发是新的，旧的让前妻带走了。
杨昊把行李放下，“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你呢？”
“我吃面，冰箱里没啥东西了。家里有面粉吗？”杨昊打开冰箱门看。
“不知道。”
“那出去吃吧。”男人叉腰看着沙发上的申海。
下楼拐个巷子，路两边都是饭店，两人进了一家连锁面馆。
杨昊要的西红柿鸡蛋面，申海点的鸡肉咖喱盖饭，只有这一种米饭。
餐厅里人来人往，有人进来看到没座位，又出去了。
杨昊吃完一碗，又点了一份，还把申海剩下的都吃了。
“那我先回单位，把东西收拾一下，晚上再过来。”
“好。”
“你在找什么”
打开书柜掉出来张a4纸。
背面也是这五个字，只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还有些字叠在一起。
书柜里都是备考资料，写完的试卷、练习册厚厚一摞。
最下一层有个深蓝色礼盒，被培训机构的教材压着。
礼盒打开只有一个白皮笔记本，表面有几滴油点子，还有黑手指印，显得脏兮兮的。
申海坐在沙发上翻阅，内容都是摘抄的，写的很乱，像是随意翻开一页就写了，没有顺序，甚至写字方向都不一样。
字体也是时大时小，有的潇洒飘逸，有的圆润规整。
黑笔居多，夹杂着蓝色和红色。
无论页面多么丰富多彩，字里行间都透着股死气。
“我来人间一趟像是参加自己的葬礼。”
“大家在排队跳进火化炉，边走边谈笑风生。”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
有些后面跟了作者，有些标记是网友评论，有些什么都没有。
“我带了晚饭，一起吃点。”
杨昊带着一个大号背包，推着皮箱进门了，像要长住。
“你睡那个大卧，柜子里没东西，行李随便放。”
申海在家只穿了短裤，手臂吊着，穿脱不方便。
“夏凉被就两个，选一个。”
申海打开柜子，让男人挑。
一蓝一红，红是梅红，男人把手伸向蓝色。
“这是结婚时，我妈准备的一套。”
杨昊的手拐个弯，抽出玫红色，抱在胸前，显得他更黑了。
晚饭，杨昊吃了4个半馒头，申海半个。
扫地机器人嗡嗡嗡地响，一根头发，路过三次都没吸进去，申海用纸包着扔进垃圾桶。
“我有点累。”申海眼睛跟着机器人跑。
“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9点多了，洗漱完也该睡了。”男人把自己的毛巾、刮胡刀拿进卫生间摆好。
“嗯。”
“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洗头发。”
申海站在池子前，把头低下，打着绷带的手臂上挂了条毛巾，后背的脊椎骨像蛇一样突出，直直往下，埋进短裤。
刘杰很瘦，前胸后背不见光，卫生间的灯打上，白的发亮。
“温度可以吗？”
“可以。”
刘杰头发稍微有点长了，不像杨昊的短寸，水都留不住。
深夜，杨昊躺在玫红色被子里，感觉这两天跟做梦一样。
自己本来只想约个羽毛球，球没约成，请了两天假去刘杰老家，然后稀里糊涂把宿舍搬空，跑到这里来了。
现在还盖着他前妻的被子，想不明白。
他应该在宿舍留点东西的，万一哪天被赶出去呢？
杨昊把被子踢开，大字躺在床上看顶灯，过会儿又揪住被子一角，遮住肚子，长出了口气。
睡得很好，一晚上嘴角没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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