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似我心

太子几日来因病不能上朝，官家特下旨让太傅、太保都回东宫里来传道授业，裴煜听闻了也打算乘机偷懒不上几日朝。

        他每日混在御史台里也烦得很，那里的人每一个看得上他的，诚然他学着这些本就不该落到这个地方。

        林柔一大早瞧着叔父换了衣裳拿着书册就要上马车，看着模样便知道人要去那里，熟门熟路的跟叔父一道。

        林柔不入书阁，她就在外头的廊子里等叔父讲完课，从前也是这样，她晃着脚，感叹着时间好似回去了。

        出了书阁，裴煜就先跑上来逗林柔玩，而小姑娘话里还在嘲笑裴煜从前的贪睡。

        李佑就随同林颐走在后头，看着前面依旧吵闹不断的两个人，只有这样的时候让他觉得时光也没走的太远。

        午后，太保入东宫，再次看着下面端坐的裴煜，人不自觉的叹气。

        他们师徒一场对于这位学生，太保是由衷喜欢，裴煜对于行兵打仗很有自己见解，兵书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多遍，他有统帅之能也有为将之心。

        可天家似乎不打算用裴煜，这样天生的武将要为着无缘由的猜忌扣在盛京里当一辈子的文臣吗？

        朝臣总有那般多的不安心，对裴煜的年纪不安心，总说着世子年幼，可许稹出征之日也这般大小，那时可没有人愿意替这个孩子去守一日永兴的。

        归根结底是对裴氏的不安心，对梁王的不放心。如果裴氏今日也只有裴煜这一个人了，明日去到翠柏里的旨意就会下发。

        本可为少年英雄，只得被身份束缚着。

        而裴煜对于这些兵书并不放弃，他坚信总有一日官家会让他会翠柏里，他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告诉朝臣他裴煜不是天家的狗，不是只会在盛京里看门摇尾巴的。

        课毕，太保还留下来看裴煜射箭，听着林姑娘也在，十分高兴，他也教过林柔几回，算得这一群人的先生。

        李佑差人在后院里摆好东西，又叫人去正殿里请林柔来，他虽弯不得弓但在一旁看着还是可以。

        近来天气好，王太医也常言李佑可在园里多活动，无需因着病把自己困在寝殿内。内侍们立马端着交椅拿着茶盏，摆放好庆洵才去请人。

        入了园子看着箭与靶裴煜这手就痒，先站在前头，试了试弓。

        林柔恰巧这个时候走到园子里，先给太保行了个礼，就立马欢欢喜喜的站到裴煜一侧，说起来她们也许久没有比试比试了。

        太保站在一旁，李佑坐在交椅上，看了庆洵一眼，对方一刻去请太保来同坐。

        太保朝李佑一揖，把交椅向后一拖，坐在了李佑的右后方。

        庆洵立马把新茶端上来，太保从前也官至兵部侍郎，也曾有凌霄之志，却因着家事不可得。

        太保曾力荐周平为枢密副使，在朝中谏言枢密院即分兵权那取可为将者胜任更为妥帖，可朝堂终因周氏曾守嘉杏关而无果，所幸周平最后三战三胜从最南边的秦路而归受封镇国大将军。

        裴煜射了三箭，与他而言这般距离的靶便是轻轻松松，他在小个五岁都不成问题。

        而林柔虽近来没那么勤的练习可手上的劲还在，一箭出去正中红心不成问题。

        太保今日不过是想看着力、弯弓时的臂和箭射出去的速度。

        林柔射完三箭就笑着回来，李佑快了庆洵一步把自己手边还未喝的茶碗递了过去。庆洵只能把盘里的茶盏放到李佑手边顺手拿走林柔喝了的茶盏。

        “世子今日的箭术比之先前又有精进，速度快了不少且一下出去力度也大过从前。”太保忙夸着，自觉这盛京里除开那几位大将军是没人能比得过裴煜了。

        林柔听着太保开始结评了，立马又回到箭靶这里。

        太保看着跑过来的小姑娘忙夸着人：“几日不见，这柔丫头愈发厉害了，别说盛京了，就是去关隘守城都不是问题。”

        话里自有夸大，可太保对小丫头的疼爱之情就是如此，要他家里有能摆得出来的哥儿，早就上门求亲了。

        听了夸，小姑娘立刻扭头看着李佑笑，李佑便也同人点点头表示着赞同。这下林柔更是高兴。

        等聊会话，太保带着小姑娘一道离去后，裴煜又在园里弯弓连射两箭，箭箭比过之前。这个园子里有太多人是这块带着红心的靶了。

        光暗烛火起，这个时节里晚风敷面十分怡人，外头圆月高挂。

        李佑留人用了晚膳，特意做了些裴煜爱吃的，多炒些鲜蔬，把羊肉炖烂糊，在多一道炙鹅。裴煜这人自幼不爱吃河鲜，就算裹些东西盖着也一碰不碰，除非李佑或是林柔夹他碗里才勉强用下。

        眼前菜色依旧，夹着一筷子的菜却得思量着对方是不是真的爱吃，顾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渐起的，两人便各用各的，饭间也没多说什么，头一回那样安静。

        人心里的裂痕是难以修复的东西，林柔以为的回去，其实是再也到不了。

        出了东宫，人觉得难受，就去找人喝上两杯。

        一整个盛京城里，他裴煜也没几个交心的人。就只能去了孔府，去找孔纬。

        一入酒肆里，裴煜就猛喝两樽，什么都不多说。

        孔纬在一边看着也不多问。

        裴煜又喝了一樽，才问着人：“听闻你新得了一副山水画。”

        他不说自己，不说烦忧。只是开口提着莫名的事情。

        下午偶尔听林柔提起说那副画里的青山画得如何如何的好，有多传神的。裴煜向来不喜欢这些，听不出名堂来，可看着林柔的眼神就知道小姑娘是真的喜欢。

        孔纬颔首，笑道：“君子可不夺人所好。”

        裴煜唇微启，眨眼笑了一声，“那我们以此画为注来比箭吧，隔日我便来你府了。”说完还轻拍几下孔纬的肩。

        孔纬摇着头只得叹一句：“你裴煜多大了还是那个不讲理的霸王。”

        这话惹得裴煜猛的拍了孔纬的后背。说着：“怎么就霸王了，我裴煜明明这般知礼守礼。”

        这话一出两人就都笑个不停。

        后来又喝了几樽，话都不知道说到了哪里，反正孔纬说着要把画当今年的生辰贺礼赠与裴煜了，让他隔日万不要来找自己比箭，便溜开了。

        酒肆里，说话声，琴声还带着散不去的笑声。一群人已是醉的醉、闹的闹。

        好在孔府小厮知道两个人的去向，才把两个醉鬼各自送走。

        孔纬这个人最是说话算话，等裴煜回府没多久画就送来了。

        裴煜醒来头疼着，他就打开来匆匆瞟了一眼，也没瞧出妙的地方，连夜差人把画送到林府秋儿手里，等林柔明日一醒便能看到。

        想来小姑娘能高兴一个早晨了。

        酒饮多了还是伤神伤身的，半夜吐了又吐，等舒服了，好好一洗睡下，时辰还真不早了。

        梦里还是满脑子的呼喊声，带着些觥筹交错。

        伏月的天气耐不住的想步入夏，时节也已经过了立夏。

        “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

        林柔念着书里的诗词忽而想到一个极好的去处，她想着谢筠，便写信与人让府里的侍从送去。

        “春来之时，旻晟曾言想去外头看看，近日得空，我陪你一道去，明日就去，可好？”

        因着烦事算晚了几月，总归是能实现。

        谢筠读着信眼眸一闪，这比封官的旨意还让他高兴，心里连连感叹着，盯着信纸上的落款突然笑的开怀。

        谢筠当真极少在盛京里游玩观赏，春来的那几句也不过是想着能在多见见小姑娘。

        谢筠从不感叹情爱是病，但总觉得两者有相似的地方，从轻到重，从点到全。

        可他如今不需要药来医治，见着人一面就时而能好些，时而心里的情绪更加猖狂着。

        一大早那一辆马车就出了外城，山此刻风光无限好，林柔也是因着裴煜早些送来的那副画才记着这个地方，才想起谢筠春来的话。

        人世美，与人同游更得甚。

        这个节令，绿树枝头早已无红花，可翠绿相连，竟也能映照一片天。

        群山之间，鸟雀声响，偶尔听得溪流潺潺，置身天地间，没有烦忧。才感叹好一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可耳边留有小姑娘那欢快的笑声，提醒着谢筠还在人世间。

        “旻晟，这里漂亮的都能比得过盛京最好的那卷花鸟画。”林柔高兴，因着风光、因着人。

        “那是自然的。”谢筠回着也同人笑着。

        花鸟画不过是慰藉有些人见不得的心。挂在墙头的花鸟鱼虫，画的如何写意，描得如何入木都少了一丝生机。

        可谢筠看着小姑娘，觉得若自己身边少了这么一位同游的人，风光也将没这般旖旎。

        两人相携同行，山风光多变就像把世间万物融入一山之间。

        林柔常常同谢筠感叹着风光，心里却想着总有一日她们真的能一道走完这大靖的山水。

        停在一处，执手相视，万物皆归于眼前。

        夏意浓，情亦浓。

        而林府里，林珲听着母亲的话愣愣的望着轩窗外，眼里却看不见任何夏日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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