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62）

燕临川其实很少去程府，大多数时候他在皇城都是程夫人抽空去将军府带些食材去看他，要不然就是两个人约好在哪里见面。但是后来有程严这个小孩儿，这小孩儿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些故事，从小就对燕临川崇拜的不行，直到后来只要燕临川回来了，程严知道消息比谁都快，只要程府稍不注意，程严就溜出去找燕临川去了。
燕临川不会跟人孩子过不去，自然是带着玩，然后还要给送回去，于是就导致他去程府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因为后来程严也不怎么怕他了，又越发想跟着他后面学点什么。
想到这个，燕临川就有点头疼。
但是现在想想，也多亏了程严，他才对程府的某些事情还算有点熟悉。
就比如每半个月左右就有一趟车专门往程府拉柴火的，在后门下货，搬运到后厨，每次有三个人，一个负责驾车两个负责搬运，因为这个活留不住什么人，所以这两个人经常会换，不固定的，程府上的小厮一般只认车不认人，每次只要看车对了，货对了，就抓紧时间开始搬柴，没什么时间废话。
这一算，恰好是这月的中旬。
第二天一早，程辉早朝，程严从两个月之前就被送去私塾了，家里情况一概不和他说。程夫人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不吵不闹，偶尔去院子里转转，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守卫们还是允许的，只要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就行，毕竟程夫人也不会武，这府里戒备森严的，外人也不敢随意进来。
正是清早十分，小厮正倚在后门那儿打瞌睡，只听石板路上一阵车轱辘声传来，有人老远就吆喝了一声，小厮把门开了一点，头伸出去看了一眼，不错，这个拉车的他还认得，是上次那个送货的，于是就把门打开了。
拉车的是个小老头，平常也没什么本事，就会拉车，所以干这个干了有一阵子了，和小厮他们都还混了个熟，他把车停在门边，小厮便出来清点货物。
这时候从车后面又跳下来两个年轻一些的人。
小厮瞥了两眼，这两个有一个是上回来的，有一个不是很熟悉，仔细一瞧，那新来的长得挺不好看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疤痕，倒不可怕，可能是他缩手缩脚的看起来有点唯唯诺诺的，所以那道疤痕也没发挥什么作用，就单纯让人变得不是很好看。
由于这个搬货的人经常换，都习惯了，小厮就看了他一眼，赶紧先点自己的货物要紧，于是说：“上回那个小伙子又不干啦？你们这人换的也太勤快了点？”
老头子再边上唉了一声，说，“上回那个您也不是不知道，干活不利索，耽误事情，还出错，在我这吃白饭呢，哪能要他。”
小厮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没错，那会儿咱们这儿忙，没和你计较，也算是你走运。”
“可说是呢。”老头赶紧点了点头。
小厮很快清点结束，  便收了账单，拿了银两出来先给老头了，“这回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另外下次开始你给我稳着点人，府上现在管的严，这次忘记提醒你了，下次要是还是换来换去的，这生意你就别做了，明白了么？”
老头啊了一声，钱还没捂热呢，想了想，又拿了一半出来给小厮，小声说，“还望通融通融，多给点时间，您看……”
“哼，算你识相。快干活吧，别耽误时间了。”小厮一点也没犹豫，就接过了钱，退到边上去，让他们搬柴火了。
后厨是和后院离得很近的，两个地方隔着一个小小的湖，但是通过湖上的曲桥，是可以到后厨这边来的，这边有一处较高的假山石，正好把后厨的位置掩在其中，隔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
燕临川低着头，跟着同伴后面运了半车柴，最后慢慢放慢了点步子，经过湖面的时候往边上看了两眼。就单单面上可见，大约就有十几二十个左右的人守在后院那边，整个后院安安静静的，连府上的仆人都很少进去。
燕临川皱皱眉头，远远见一个身影走在湖面的桥上。这身影他太熟悉了，正是出来散步的程夫人。
“哎哎哎，走快点走快点，还想不想收工了？你这速度我们俩运到明天运不完！”另外那人运了一趟回来，发现燕临川这趟还没送进去，立刻仰着头说教了一通，燕临川要是不运，就意味着他运得要多，这就不划算了，立马声音就扬起来了。
边上有守卫离得近的看了一眼，当做没看见，又移开了视线。
这种类似的争吵几乎每次来的人都要为这点小利益争吵一番，他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燕临川瞥了他们一眼，心里笑了一声，面上很怂的点了点头，那人见他吵都不敢吵，心想他肯定是怕了，于是骂骂咧咧走了。
结果等他再搬一趟回来，发现燕临川居然才刚从后厨出来！
这人的暴脾气瞬间就来了，他柴也不运了，直接把燕临川堵在半路上，嚷嚷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想不想干活了？磨磨蹭蹭是吧？说你不听是吧？”
大概是燕临川面无表情的脸有点伤害到他，这人一把就推过来，燕临川顿时后退了好几步，从厨房里摔了出去，倒在地上。
边上护卫都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一双手温柔地把燕临川从地上扶起来。
燕临川抬头看了一眼，程夫人本来是微笑的脸，瞬间就变了，只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语气有点  担心，“没事吧？”
“没事。”燕临川拂开了程夫人扶在他胳膊上手，摇了摇头，这时候护卫才凑过来，把两个人隔离开了。
“夫人，这些是府外的人，您下次吩咐我们来做就好。”
程夫人哦了一声，“不是看你们都不想管么，外人也不好在我们府里打架，这像什么样子？平常这后院的事我也不管，若不是今日正巧在这边散步，也不知道你们平常是这个样子。”
小厮闻声匆匆从门口赶来，慌忙跪下，“夫人夫人……是小的考虑不周，您受惊了，小的立刻叫他们出去。”
“免了，你也不必做样子给我看，算了，我乏了……”程夫人像是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摆了摆手，让丫鬟搀着她走了。
小厮见夫人走远了，原地直跺脚，“哎哟，你俩能干啥事，快走快走，剩下的我自己搬，不敢叫两位大爷做事了……”
燕临川低着头，没说话，还非常逼真地不忘瞪了那人一眼，走了。
那人原地愣了一下，“他居然还瞪我？”
小厮说：“哎呀，你也别废话了，快走吧！”
程夫人慢慢散步回到了房间，丫鬟给她准备午餐去了。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只见她轻轻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攥在衣袖里，此时手心里的纸条已然被捏的有点软绵绵的。
她打开纸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多保重，勿挂念。
信上只有这简单的六个字，程夫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临川……”
只恐怕这匆匆一眼便不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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