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赐婚

孟玥安第二天一早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她昨晚上摘星阁时已经带着困意了，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不过在宫里凡事都要循规蹈矩，孟玥安尽管觉得累得很，但也不敢多睡，赶紧准备起身换衣服。

        她刚准备撩开被子，就发现腕间一沉，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了一个白玉镯子？

        她疑惑地抬起手来仔细端详，通体水白的镯子中浮现几缕红痕，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尾锦鲤的轮廓，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无功不受禄的孟玥安有些不安，连忙下床把白芍唤了进来，询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芍看着这个镯子也是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啊……公主您昨晚出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镯子的啊……”

        “昨晚是殿下送我回来的？”

        “是啊……您睡过去了，殿下抱着您回来的……”白芍仔细回忆道，“我怕被别人瞧见，所以把其他人支开了，我回来时殿下就已经走了。”

        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白芍捂着嘴笑了，“是殿下送的吧？”

        孟玥安稍稍放下心来，“应该是了……”她示意白芍过来帮她更衣梳头发，“这魏国的皇宫也不简单，我们还是得小心些别扯上些不清不白的关系。”

        “是，奴婢知道。”白芍跟着她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自然也格外小心，“四皇子五皇子送过来的东西奴婢都找人退回去了。”

        孟玥安点头，“嗯，很好，这宫里的浑水我们能躲就躲。”

        她也来了些日子了，也大致摸透了这宫里的形势，虽说娶她明面上是没什么利益的，但是却能笼络不少主和派臣子的心，所以他们才会上赶着来献殷勤，只不过她也知道徐臻站的太子一派和他们自然是对立的，所以她肯定不会做有损他利益的事。

        “只是也不知道这魏帝会把公主许配给谁呢？”白芍觉得难过，他们公主这么好的一个人，竟要一直忍受这种受人摆布的命运。

        “不好说……”孟玥安也不是很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不管如何，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他那边。”

        真的只是救命之恩吗？

        白芍看着她一脸郑重的样子欲言又止，“只是若公主嫁与他人，难不成要背弃夫主吗？”

        “若是其他人，那本来就只是被摆布的婚姻，谈不上什么真心相待，那自然也只是过过形式罢了。”

        孟玥安答的理所应当，却没发现自己早已把徐臻和其他人划分开了界限。

        “奴婢感觉……公主您变了？”白芍帮她系上腰带，“若是从前公主肯定会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懂得审时度势，可是公主如今却这么坚定地帮助殿下，真的不是因为喜欢殿下吗？”

        孟玥安下意识回避了她的问题，“以前是因为没有什么人待我们好，但殿下确实待我们不薄……”她顿了顿，“虽然我也不知道殿下是否有什么企图，可是受人恩惠理应有所回报，顾全我们自己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

        他们两个的身份确实是太特殊了，特殊到哪怕她已经很明显感觉到徐臻的示好，但也不敢自作多情。

        “公主说得对，奴婢都听您的。”白芍点点头，也不再纠结了，“那今日奴婢还是留在这里陪您，待会那个多嘴的嬷嬷来送饭时，我再跟她多打听点别的消息。”

        孟玥安自然是很相信白芍办事的能力，“好，不过人多口杂，你还要多堤防些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和殿下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感觉在宫里多呆一天危险就多了一分，她在这里无依无靠，心里本就依赖信任徐臻，自然希望和他多多见面，只是也担心万一被传出去他们两个就彻底洗不清了。

        哎……

        孟玥安竟也开始不靠谱地逃避起现实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晃眼孟玥安就已经在宫里住了两个来月了，徐臻也开始筹备着准备九月驻城四营的比武，虽然前两年他也有参与这事，但他本身就不是喜欢追名逐利的人，觉得特地为了迎合比赛去训练没有什么必要，输就输也无所谓。但是今年既然是要父皇对他刮目相看，自然就要认真点准备，争取赢下比赛讨个奖，到时候他就可以顺势求赐婚了。

        虽说拖的时间久了点有点难熬，但徐臻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只是训练忙起来他也就没法天天去见孟玥安了，已经连续在营地这待了五天的徐臻觉得真是想她了。

        他刚从射箭场巡视完准备去看看阵法练的如何，就看到长风急急忙忙地过来找他了。

        他和长风从小一起长大，长风的秉性素来是比他这个主子还像主子的，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现在这么焦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了。

        他招手示意长风走到边上再说，可是长风这回完全憋不住，人还没走近些立刻就开口了，“殿下，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今日突然宣召五殿下，说是把仪和公主许配给了他。”

        徐臻脚步一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脑子嗡地一下炸开来，他回过头焦急得几乎就要揪住长风的衣领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臻皱着眉头似乎很是疑惑，但后槽牙却已经咬紧了，他眼神毫不掩饰地露出阴狠来，“父皇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起这事？是谁去说的？”

        “是皇后娘娘提起的……”长风就知道殿下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得气的不轻，他往后退了半步，“五殿下似乎……似乎也喜欢公主……”

        喜欢个屁！

        他妈的他的女人也敢来截胡？！

        “现在立刻给我备马！”徐臻握紧双拳狠狠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迈着大步往营外走去，“我现在立刻进宫！”

        “已经备好了！”长风连忙让别人把马牵来，一刻都不敢怠慢跟在徐臻后面上了另一匹马。

        一路飞马进宫门的徐臻勉强拾回了一些理智，毕竟只是赐婚，并不是今晚入洞房，他还没到现在就要去抢亲的地步，所以在宫门被他大哥派来的人拦下时，他也就是觉得郁闷，虽然没有一口气是顺的，但也还是乖乖跟着先去了一趟东宫。

        徐彻就知道他肯定沉不住气，预备了一肚子话准备教训他，但见到他进来时虽是怒气冲冲但眼里尽是颓然的样子，大道理倒也说不出口了。

        “父皇的脾气你知道，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你现在去提一点作用都没有，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我不去说？难道我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吗？”徐臻年轻气盛，就是不理解，“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为什么就要认输？”

        “你还看不出来吗？假如现在角色互换，你有徐煜的地位和本事，你自然有和父皇提要求的资本……”徐彻苦口婆心地劝他，“从前说你你也不听，如今你也看到了，若是你再一昧隐藏自己的锋芒，那么你把握不住的东西只会更多。”

        虽然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有些意外，但是徐彻本就不大支持他和景国的这个公主交往，自然就好接受很多，他还想着趁此机会也可以劝着让徐臻收敛收敛脾气今后好好做事，毕竟他也长大了，那这个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事也快落到他头上了。

        只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徐臻未涉风月的情窦初开，却似乎低估了这位公主在徐臻心头的份量。

        “皇兄，她是我喜欢的人，不是我可以拿去交换或者让给别人的物件。”徐臻说得斩钉截铁，“我没有办法接受她去嫁给别人。”

        他这般认真的样子让徐彻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弟弟突然长大了的恍惚，他问徐臻：“那你打算怎么做？”

        徐臻攥紧拳头，“我一定要去和父皇说清楚，如果父皇不能收回成命，那我就带她走！”

        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他这样的答案一样，徐彻定定地看着他，甚至有点想笑，他本应给他泼冷水告诉他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多可笑，可就像以前无数次他纵容这个弟弟冲动莽撞的原因一样，这一次他又是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也对这个世界无惧无畏的自己，这让他彻底说不出半句阻挠的话了。

        “你觉得她会愿意跟你走吗？”

        徐臻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本来都硬着头皮打算挨骂了，不想他皇兄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话，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所以我要去问问她，如果她愿意，我就带她走！”

        徐彻没有阻止他离开。

        他自己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站起身时甚至都不太稳当地扶住了桌子。

        陆雯纭从身后的屏风走出，她手里拿着针包打算给他例行施针，她安静地在他身边准备着，一反常态地一句话都没有提。

        倒是徐彻自己打破了沉默——

        “是你教他的？”

        陆雯纭被逗笑了，“每回你拿阿臻没法子的时候就都觉得是我教他的，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徐彻长叹一口气，“我也就拿你们两个没办法……”

        “你当真就不拦着他？万一他真带着这公主私奔？”

        徐彻苦笑着反问她，“那你觉得我拦得住吗？”

        年少轻狂的时候眼里哪里有那些世俗的规矩，他现在就已经陷在这段儿女情长里了，他勉强也算是个过来人可太清楚了，现在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陆雯纭抬手给他按了按太阳穴，“你想好法子了？”

        白天的时候还说一定要把他劝退，现在还没开始劝两句就放弃了，见他闭上了眼睛的陆雯纭撇了撇嘴，说到底最疼徐臻的还是他这个大哥。

        徐彻闭着眼又叹了口气，“不然呢？真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什么办法？”

        徐彻握住她的手蓦地睁开眼，“怎么？你是帮他来使美人计的？”

        “嘁……”被看穿的陆雯纭尴尬地撇开眼睛，“就你爱卖关子……”

        徐彻在自家太子妃身上吃的亏可太多了，这回绝对不上当，“得让他难受一阵，挫挫他的锐气……所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相比是算无遗策早就想出方法的徐彻，徐臻现在的心境简直不是一般的煎熬，他轻车熟路翻进孟玥安居住的宫苑里，到底是心里有事，那么矮的墙他跳下来时竟还踉跄了一步，他自嘲地苦笑，抬起头竟对上了孟玥安诧异的双眼。

        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如果他晚上要来找她都会事先安排人来知会她一声，才让她在这小院子里等着，只是今晚他根本来不及安排，本就想碰个运气，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殿下？”毕竟黑灯瞎火的，孟玥安也不敢确定，她举起灯笼往他那里走近些才看清了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徐臻起身朝她走过去，脸上全无往日的朝气，神情晦涩，“我听说你被赐给了五哥……”

        “是……是啊……”

        原来是为这事啊……

        孟玥安心口堵得慌，甚至有些逃避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祝福的话，下意识就想走，“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徐臻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我一来你就要走？”

        他本来心里就难受得很，更是接受不了她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淡，一时控制不住说话就有点没轻没重了，“你是觉得现在有别人可以依靠了，所以就不需要我了是吗？”

        毕竟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好到孟玥安都要忘记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盛气凌人的人，以至于她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伤人的话，可她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在他面前装的逆来顺受的孟玥安了，她只愣了一瞬，随后更加用力地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开来，她也开始发脾气了，“殿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没什么资格管。”

        “你……”徐臻不管她的挣扎就是不放手，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话没经脑子，难得地耐着性子来跟她解释，“我心急了些说话不好听，可你总得告诉我你怎么突然这样？是因为……”他明明心里沮丧到了极点，却还是苦笑了起来“是因为你也喜欢我五哥吗，所以想和我划清界限？”

        “我没有！”孟玥安担心被别人看到他们这样拉拉扯扯，压着声音否认，“明明是殿下你马上就要迎娶丞相千金了，怎么现在还能跟我在这里纠缠不清？”

        这样钓着她，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真是好大一口锅……

        连辩驳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徐臻甚至觉得是她在找借口，他脸上惨淡的笑容更甚，“什么丞相千金？你听谁说的？”

        孟玥安别扭地终于甩开他的手，她往后撤了一步，别过脸不去看他，“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说的，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来了。”

        “是皇祖母让你别理我的？”徐臻再次向她走近，他叹了口气，冷静下来有些无奈地跟她解释，“我不知道要迎娶什么千金，我又不喜欢她，全是皇祖母自己的主意。”

        他的态度还挺真诚，不像在编瞎话骗她，孟玥安的态度立刻就有些松动了，“那就算……就算是你不乐意，那下旨赐婚了你能怎么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我这样……”她看向别处掩盖住自己眼里的委屈，“我又能怎么样？”

        “你只要说你不愿意嫁，我立刻就带你走。”徐臻又动起手来，一把就把她拉至身前，什么礼数什么克制这下子统统扔得一干二净，他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直视他，语气甚至有些凶狠，像极了是在威胁她，“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什么？！”

        好在孟玥安现在还是不容易被他吓到了，她蹙起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带她走？

        他以什么立场要带她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也有过大胆的期待，只是很快便被冷静给盖过了，她害怕自己听到真相后会失望，所以干脆就不抱任何期望，八成……他就只是出于朋友的好意，不愿意看着她被这么安排婚姻大事罢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徐臻坚定地看着她，握着她肩膀的手却紧张得有些用力，“我……其实一直想等机会再跟父皇提赐婚的事，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徐臻沮丧万分地想，他那么用尽心思地对她好，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被她看在眼里吗？

        就……难道真是她想的那样？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直接，孟玥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都到这份上了，徐臻也不遮遮掩掩了，索性一口气把心事剖白，“我在迎亲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怕吓到你所以才一直不敢跟你说，我就想跟你再熟悉一些，等你自己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他紧张地停下来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是现在……如果你愿意抛下这些荣华富贵，那我就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他们爱给谁赐婚就给谁赐……”

        “殿……殿下……”孟玥安赶紧打断了他，她自己都乱成一团麻了，根本无从思考他这话的真假，只是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你是为了让我跟你走才说这样的话的吗？你是怕我嫁给别人受委屈吗？”

        “我……”嘴笨的徐臻本来已经鼓足了勇气，现在愣是被她问到语塞，他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他知道孟玥安是个极聪明的人，或许得说更多好听的话才能打动她的心，可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事，所以最终还是老实地说出了心里话，“我是为了你跟我走没错，但我不单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眼里露出鲜少在孟玥安面前展现过的可怕的独占欲，“你是我救回来的！你必须只能嫁给我！”

        光是想想她凤冠霞帔嫁给别人的样子，他的脑子就痛到要发疯了。

        每当徐臻发狠的时候都会让孟玥安觉得跟他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有些脱节，但却又觉得这才是他该说出的话，孟玥安谈不上自己此时内心的感受是好是坏，只觉得被他这么告白有点不好意思……

        她逃避地缩了缩脖子，“我……我能考虑一下吗？”

        毕竟事关重大，她现在脑子很乱，一下子权衡不出利弊。

        而且被徐臻这么一说后，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了退路，心里有底多了……好像也没有很急……

        她的犹豫让徐臻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你不愿意吗？”

        或许是被偏爱的就有恃无恐，孟玥安好像突然一下子就站上了心理的高地，她甚至有些得意地反问他，“我不愿意殿下就会放弃吗？”

        不会。

        徐臻在心里回答了，他确实不是多么高风亮节的人，对着她已经收敛了太多坏脾气了，可是他却也怕她不高兴。

        “殿……殿下……”

        他们两个就在这样僵持着，就连长风什么时候也翻墙进来了都没发现，长风看这架势就知道殿下此行八成是出师不利，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自己这是什么命得来撞这个枪口。

        “什么事？”徐臻松开手，他努力掩盖住自己刚刚的失态，转过身来又是装得面无表情十分冷酷。

        “城外急报，大营突然失火了！”

        “什么？！”

        徐臻反应过来立刻拉着长风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他们两个的事还没解决完，又折了回来。

        他看向孟玥安的眼神中难掩的失落，他试图抬手再次去握她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我……你慢慢考虑，等我处理好营里的事回来后，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答复……”

        说完他就像怕听到孟玥安的拒绝一样，甚至都没听到孟玥安已经说出口的“一切小心”，就已经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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