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惹眼

一个凌厉的耳光实实甩在了方朝彻的脸上。

        “再因为打架的事叫我去学校，这个学你也不用上了。”

        方朝彻平静地别过脸，听着他爸冷得成冰的语气，全然没什么感觉。

        他拎起书包，直接出了门。

        前天他打了场群架，原来高一一起玩的那帮男生约他去帮忙，他去了。

        昨天他们班主任老韩把他爸叫去了，但今天早上他才看见他爸。

        不用猜肯定是他爸又忙了半宿的应酬，凌晨才回家。

        他骑车径直往学校奔，感觉脑子有点木。

        几天前，高二刚分班。

        他隔着人群看了一眼贴在一楼大厅白板上文科班的班级人员名单，他在那几列密密麻麻的人名中瞥见了自己的名字，高二十三班。

        13对自己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数字，他当时进这所高中就考了513分，恰巧这学校的分数线就卡在514，于是他只能在他爸十二分的不满中走了议价生的路。虽然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他发挥失常的原因，中考那天，正是妈妈的忌日。

        妈妈走的那年，他十三岁。

        车骑到学校门口，他看到一辆桑塔纳轿车的后车座上下来一个人，他转头瞟了一眼，是他的临时同桌谢安。

        一尘不染的风格，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与校服的领口一丝不苟地叠合。哪怕两人身上穿的是一样的校服，方朝彻都觉得谢安身上的那件干净得过分。

        不止如此，这种洁癖症再配上他眼高于顶的姿态，方朝彻第一眼见他，就感觉不爽。

        谢安显然也看到了方朝彻，方朝彻在原地顿了几秒，没说话，直接把车骑进了校门。

        “你怎么样，昨天？”进了教室，赵子龙看见方朝彻来了，对着他问了一句。

        方朝彻知道赵子龙是问昨天找家长的事，他懒得多说，只是道：“没事儿。”

        赵子龙多看了两眼方朝彻的神情，以他俩初中三年的交情，他知道方朝彻和他爸肯定又不和谐了。

        方朝彻把书包放下，在最后一排坐了。不一会儿谢安从后门进来了，没等他走到方朝彻旁边，方朝彻已经站起身闪到一边，示意让谢安进去。

        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避免两人之间过话。

        谢安心照不宣，走进去坐下了。

        老韩的数学课，方朝彻觉得没劲，他转头朝旁边的谢安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谢安桌角摞着的几本书居然还包着书皮。

        包书皮？！

        他差点惊叹地叫出声，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此时目不斜视记笔记的谢安，目光又落回到工工整整包着的书皮上。他看到最上面的那本书用钢笔一丝不苟地写着“历史”两个字，但右下角并没有像小学生一样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作落款，他心想，就这辨识度，即便一字不写估计也没有同款。

        洁癖症也不至于这样，这货果然病得不轻。

        他没再理会，索性往桌上一趴，可能动作幅度大了点儿，他不小心碰到了谢安的手肘，谢安握着笔的手在此时不可控地在书页上偏离了方向。

        “对不住。”方朝彻低声说了一句。

        谢安面无表情没有回应，这倒算了，但方朝彻分明感觉到刚才在碰到谢安的那一瞬间，谢安的身体轻微地缩了一下，然后防备十足地即刻收回了自己的右臂。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自闭啊？方朝彻感到原本就堵着的心口更加一言难尽，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只希望下周老韩调座位的时候能给自己安排一个正常的同桌。

        他坐起身从书桌里掏出文曲星开了机。他一看屏幕右上角只剩下的最后一格电，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赵子龙那厮，他调到游戏那栏，又瞥了一眼讲台上讲得正起兴的老韩，低头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他玩到速度9的时候已然是热血沸腾，他亢奋地紧盯着屏幕，两手在按键之间飞快地切换着，正当马上要上10的时候，屏幕却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我操！他差一点骂出声，他拿起那玩意看了一眼，应该是没电了，他正要合上盖子把它塞进书桌里，却发现这一刻屏幕又奇迹般地重启了。

        他顿时生出了紧张，因为这玩意从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一般重启加载完成之后这东西就会发出声音，就像电脑系统刚开启时候的那一段经典音乐声就会响起。

        可恶的是，这声音没法静音，而且声音异常得大，之前他就在以前的班级里感受过这种猝不及防的惊喜。

        他盯着那个进度条一点点朝前推进，有点绝望，他只能寄希望于那段傻逼音乐响起的时候他捂住扬声器，把声音降到最低。

        等到进度条加载到最后一秒，他在狂乱的心里暗叫了一万多声“我操”，但依然不能阻止如期而至的美妙音乐在教室响起。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毫无例外地齐齐朝他看去。他今天算是明白了，最绝望的感觉通常不是晴天霹雳，而是自己可以准确地预估雷什么时候能劈到头上，但在这之前只能眼睁睁等着。

        他眼看着老韩朝他走了过来，他知道今天又中了个彩。

        二次中彩。

        这运气也特么是绝了。

        “干什么呢？”

        老韩一脸冷静地从他手中拿过了文曲星，盯着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查公式。”他淡定地回道。

        “边听音乐边查公式？”

        “死机了，重启了就这样。”

        老韩继续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继续对话。

        “放学去我办公室一趟。”

        一下课，方朝彻又迎来赵子龙那同情又略带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得他直想骂人。

        “老韩什么路数你不知道啊，接二连三地惹眼。”赵子龙隔着过道对他说了一句。

        “别特么废话了，要不是你给我玩没电了，至于有这么一波三折。”方朝彻皱起眉头道。

        赵子龙一脸无辜又震惊地看着方朝彻，“跟我有关系吗？”

        方朝彻低头没作声，片刻后，他站起来对赵子龙道：“你烟呢？”

        赵子龙像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他低声对方朝彻道：“你快特么消停会儿吧，你还嫌你这几宗罪不够数啊？”

        “算了，爱特么咋样就咋样吧。”方朝彻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子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道：“知道你不爽，但你总这么折腾，不爽的不还是你自己。”

        方朝彻抬眼看他，刚想张口说话，他却看到教室后门的方向突然抛过来一个篮球。

        看这速度和走向，方朝彻估计定会落在自己这片区域，他周边的几个女生不由惊叫着躲闪到一旁。随着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马上就要下落的时候，方朝彻眼看着球奔向的是他身后几厘米处那颗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谢安的脑袋。

        他迅速抬起手臂试图用手拨转一下呼啸而来的篮球，他的手碰到球的瞬间，球的确立时偏转了方向，但那球却也恰恰砸到了自己头上，一声不大不小“砰”的声音，球从他的头上滚落下来。

        他顿时生出了一股恼怒，他一把捞起地上的球，对着教室后门吼道：“谁扔的球？！”

        “我扔的。”只听后门口站出一个人，他半倚靠着门框，略带挑衅似的瞥着方朝彻。

        这男生有点脸熟，方朝彻隐约记得之前班级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有这个人。

        “你特么瞎吗？教室里随便扔球？”方朝彻怒火中烧地盯着那男生道。

        “扔的就是你，怎么着？”男生毫不逊色地接了一句。

        方朝彻听这话来了劲，他把球一把狠狠掷到地上，径直朝那男生走过去，但是走了几步，就被旁边窜过来的赵子龙截住了。

        教室里外此时围了不少人，赵子龙拉着方朝彻低声道：“冷静点儿，这不是校外。”

        方朝彻知道赵子龙是在提醒自己别在学校动手，他指着眼前的男生问道：“你什么名？”

        男生一脸邪笑着吐出一句：“曹斌。”

        “行，挑衅呗。”方朝彻怒极反笑道，“怎么解决，你定。”

        “不愧是原来一中的装逼王。”曹斌仍靠在门框处没动，他轻蔑地笑了笑，又道：“放学，单挑。”

        “行，谁不去谁孙子。”他又指了指自己刚被砸过的头，对曹斌道：“这又怎么说？”

        “我要输，让你还双倍。”

        “一码论一码。”方朝彻道，“我不趁人之危。”

        曹斌听了方朝彻这么装逼的话，有点无语，他不屑地笑了笑：“那你想怎么着？”

        方朝彻手指着地面道：“现在，让我还回来。”

        曹斌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围观的人都渐次各自散了，只有曹斌和方朝彻还站在门口对峙。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男生，他看了一眼门口这俩人的神情，好像明白了大概，他把刚才方朝彻扔在地上的篮球捡起来一把朝曹斌扔过去，恰好不轻不重地击在了曹斌的胃口，曹斌略有反应不及，但最后球还是被他抱住了。

        “别特么犯贱了，铃响了听不见啊？”那男生对曹斌说了一句，转而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处坐下了。

        方朝彻发现那男生说话曹斌好像很受用似的，他只盯着曹斌道了一句：“还没完。”

        曹斌又是一脸表示迎战的无所谓，于是他俩在不忿中各自转头回座了。

        他在座位上坐下来之后，身旁的谢安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只听谢安言简意赅地对他轻声说了一句：“刚才，谢谢。”

        方朝彻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谢安，没等他有所反应，谢安已经低下了头，开始若无其事地看起了他那些包书皮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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