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务室

姜雪：“他跟我们出去也不高兴，佳佳也不喜欢跟他玩。不如让他自己选自己喜欢的事好了。”

        陈辉没有回答，他看了姜雪一眼。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

        陈辉话锋一转：“水果给子安送过去了吗？”

        见她沉默不语，陈辉也低垂着头，叹息了一声：“我们欠子安的太多了，我这辈子也还不清……”

        “够了！你欠他什么了？”姜雪突然暴跳起来，“他爸妈是你撞的？我们养他这么多年还不够吗？你想怎么样？你干脆把他当儿子好了！我和佳佳又算什么？！”

        陈辉面对突然发狂的姜雪，一时所有的话又哽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或者是不愿提起的逃避。

        姜雪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一会儿，许是累了，坐在床边小声抽泣起来。陈辉看着床头的一张合照，那是楚子安父母还在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留的合影。

        当时楚子安和陈佳还很小，他和他姐夫一人抱一个，中间坐着两位娴静的女子。充斥在大家身边的幸福仿佛能冲出这镜框。

        陈辉心想着还是要给楚子安送点水果过去。可当他刚一打开门，房门口的地上端放着一盘苹果，表面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们的房间右边是陈佳的房间，左边是楚子安。

        陈佳还在挑灯夜战，而左边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而房间内的楚子安并没有睡觉。他坐在床上，漆黑的屋内只有手机的光打在脸上，一双眼睛里印着屏幕的亮光。手指上下快速滑动地翻阅着微博，微信一直跳出来消息都被他直接无视了。直到一通电话打进来。

        楚子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话快说。”

        陆承那大嗓门直接跟开了外放一样：“安爷，我难得给你打个电话，你能不能好好珍惜一哈？我也是百里抽空才找着的时间好不啦，好不容易从我妈眼皮子底下偷手机出来，马上就找你了。”

        陆承：“你他妈还不回我消息？干什么干什么？十几年的兄弟情呢？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了？”

        楚子安呵了一声：“从去年开始就不是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楚子安来回看了两眼手机确认还在通话中。但他想来没什么好耐心，准备直接挂电话。结果那头一阵刺啦刺啦的噪音直接钻入他耳中，吵的他头隐隐作痛。

        楚子安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造反？”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明显放轻了许多，隐隐还能听到一个女人的骂声。陆承压低着声音：“不敢不敢，出国也不是我想的，你知道的啊。咱们从幼儿园就一个班了，12年了啊。”

        话语中情难自禁地流露出惆怅，是啊，十二年的兄弟突然就这么走了。楚子安听着那边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那点埋怨也就此消散了。突然出国也不是他能决定和左右的，楚子安心里知道不能怪他。

        楚子安：“陆承，放假回来吗？”

        陆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么多月来不停打电话回来骚扰他还是有效果的。当初知道他要走的时候，这位爷可是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连着三个星期没有理过他。

        陆承：“回！当然回！记得来接我啊！”

        楚子安：“接屁，自己滚回来。”

        陆承咧开嘴笑了，当时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都不理睬。最后他都以为楚子安不会来机场送他了，但还是来了。他臭着一张脸扔了个盒子给他，是他两个月前就看上的游戏机。

        当时他板着脸跟他说：“你已经失去你爸爸了，快滚。”

        陆承很配合地一把抱住楚子安的腿：“不！别离开我！”

        这位脸黑了一个月的大爷才终于笑了笑，然后把他踢上了飞机。

        两人一直聊到夜里三点多，陆承难得见楚子安来了兴致肯说这么多话，也不想就这么扫了他的兴致。更何况，在他那边才刚中午十一点。

        两人从最近的状况聊到小时候一起打架的样子，当时都很年轻，以为可以好兄弟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只能通过电话交流了，楚子安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一小颗多肉身上。

        楚子安看似很随意地说：“承子，你的小肉要死了。”

        那边果不其然立刻跳脚：“什么？不可以！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我不管，我放假回来一定要看见活着的她！”

        楚子安轻笑了一声：“再说。”

        其实“小肉”活的好好的，天天都能享受到阳光，楚子安照顾得很细致。但是听到对面的声音就能想到他跳起来得样子，浮躁的心就逐渐平静下来，甚至感觉很安心。

        安心到再一睁眼已经是晌午了。

        楚子安早上醒的时候，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已经关机了。他赶紧插上充电器，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

        刚还模模糊糊的意识瞬间清醒，楚子安暗骂了一句：“嘶——操！

        一个上午直接被他睡了过去，现在吃个饭可以直接过去上下午的课了。楚子安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坐在床上还迟迟不想动弹。过了一分钟后，手机终于重新亮起。

        【承子】：安爷，你是不是睡着了？

        【承子】：安爷？大爷？爷爷？人呐？

        【承子】：……明天起来了记得给我回个消息。

        都是昨天晚上的消息，按着手机刚准备回，突然有人敲了敲门。这个点，家里不应该有人的，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吓得他手一抖。

        陈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子安，你今天没去学校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门走了进来，看到楚子安一副刚睡醒得样子。

        陈辉语重心长地说：“子安，舅舅不强求你成绩多么优秀，但是这学还是得好好上。你这一上午逃课，你们钱老师都打电话过来了，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楚子安吐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衣柜前拿了套新的校服。陈辉见状也只好停下口中的唠叨，先出去了。本来陈辉是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电话，简单交接了一下工作就开车回来找他楚子安了。

        不过他大约想到是怎么个情况了。以往陈佳走得早，姜雪送完他去学校时楚子安一般也已经自己出门了，她在家收拾一下就直接出去上班了。

        可谁想得到，今天楚子安还在家，且就这么被遗忘了一上午。若不是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怕是楚子安就这么消失了一天也没人能发现了。

        等他洗漱完下楼，陈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平板上的文件。

        陈辉放下平板说：“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送你去学校。”

        他们去了那家常去的小饭店，这是楚子安的父母也喜欢常来的一家店。他们做的东西确实不错，楚子安一个人也会来这里。

        徐嫂看见熟悉的两个人，带着笑搓了搓手走了过来：“哎呀，子安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徐嫂给你做。”

        楚子安对他点点头，微笑着说：“回锅肉吧，不要蒜。”

        “舅舅吃过了？”他见陈辉这次没有点菜，陈辉在公司已经提前吃了点，这会儿确实还不饿。

        陈辉：“子安，这次的寒假，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小心打量着楚子安的表情，昨天姜雪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不知道楚子安听到了多少。楚子安其实不用听就知道姜雪说了些什么，每次都是这么几句都能背下来了。

        “我打算待在家里，寒假承子会回来。”楚子安抽出筷子，接过徐嫂特地拿过来的纸仔仔细细擦起筷子，“如果你们有什么外出的计划，就不用考虑我了。”

        听到这里，陈辉也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楚子安不是这么不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陈辉点了点头：“承子回来你们好好出去玩玩，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之后他又说了什么，楚子安没有再听进去了。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校门口了，他大剌剌地背着书包进去，与旁边的人相比格外明显。楚子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睛，把口罩戴了起来，好像一下就把自己藏进了这平淡无奇的校园生活。

        他顶着教室所有人的目光走了进去，回到了自己偏僻的座位上，拿出了昨天带回去就没动过的作业。

        “你上午怎么没来？”

        前桌突然好奇地转过来问了一声，楚子安看都没看他依旧在自己收拾着东西：“生病。”

        前桌：“哦……”

        楚子安在日常的校园生活中，是一个成绩不太好，存在感并不怎么强的人。这个人不太爱说话，虽说不会不搭理别人，但是只会你问一句回一句。而且一来一回，时间长了，就能明显感觉到他散发出的不耐烦，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有些怵。

        这一年下来，整个班也就只有前面这位勇士时不时会跟他说上两句话。即使最高纪录也没超过五个回合。

        这么一来，别说想跟他交朋友的人没有，都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了。就连上课老师也不喜欢点他，觉得他总是死气沉沉的。

        除了班主任钱史昌。

        钱史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很喜欢盯着楚子安，不是带刺的那种。也许，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不过楚子安自己也不知道钱史昌是看到了自己哪门只能考个位数学科上的闪光点。

        上午钱史昌上课的时候，一进教室就发现了楚子安没有来。结果周围没有一个人发现，只有前桌知道他早自习就没来。

        历史课，是午休的好时光。吃饱了饭就是容易困，楚子安正想趴下去打个盹，余光瞥见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条纹体恤，黑色长裤，一根皮带勒着肚皮，是非常经典的老教师扮相。

        钱史昌凭着他老教师灵敏的嗅觉肯定能猜到他不是生病了，一看就知道是睡过头了。

        他来抓人了。

        楚子安立刻缩起身子：“啧……”

        开玩笑，被钱史昌抓到那还不对着耳朵念上几个课间的经。

        楚子安接受不了，于是他立刻起身从后门溜了出去，走了几步回头望一眼，发现钱史昌并没有发现他。他这才放松了下来，走路慢悠悠，跟饭后散步一样，速度大可媲美公园老大爷。

        楚子安走到楼道口突然想起来忘记回陆承了，才掏出手机就一个低头的时间，一道急速地身影从上面楼梯飞了下来。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下面还有人，一时刹不住车，两人撞作一团滑出去好几米。

        楚子安闷哼一声，倒吸一口气：“你妈的。”

        他没忍住骂出了声，那人恰好撞到了昨天那块淤青上，脸色瞬间变的煞白，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现在又被人带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新校服就这么脏了。

        痛的他直接没失了知觉，楚子安扶着旁边的墙才站了起来，撞他的人他并不认识。看着小小一个，弱不禁风得样子居然有这么大冲击力。

        那人也立刻站了起来，他看起来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脸上许是擦到了，一道红痕从眼角划到耳朵。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僵持。直到他看到对面楚子安身上都是脏东西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撞了人。

        那人马上走过来想要看他有没有受伤：“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哪里摔着了？要不要去医务室？我……我……”

        楚子安毫不客气：“你什么你？你他妈走路不看路吗？跑这么快干什么，后面有狗吗？”

        说完最后一句才看到后面有两三个人脸色不是很好地走了过来。

        楚子安愣了一秒，淡淡一笑：“还真有？可真是操了。”

        本来看见误伤了别人还有些局促，听到楚子安这么直接的骂他们。其中一人立刻瞪着眼睛，喊了句：“你说谁是狗？”

        “你觉得呢。”

        “你他妈……”

        这人看着就要冲上来打他，旁边两个人瞥见旁边围观的人开始增多后迅速拉住他。楚子安见状，轻笑了两声就准备走了。刚刚那个撞了他的小男生，回头看了两眼刚刚追着他跑的人，咬咬牙追上了楚子安。

        而坐在对面教室里的一个人全程目睹，他双手撑着坐在课桌上，微微抬着下巴。周围围着他的人再说什么他是一点也没在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天哥？你在看什么呢？”

        旁边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外面人早都散的差不多了，一群好奇宝宝什么也没看到。个个都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哥是看到哪个特别漂亮的心动对象了吗？”

        “嗯，是啊。”

        “特别漂亮。”

        江天一特别加重了这四个字，嘴角带着笑意。

        说罢，他跳下桌子便准备出去。可恰好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班主曹润叫住了他，让他跟他去一趟办公室，他注意到江天一略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抢在他前面说，“办住宿手续，除非你不想住校了。”

        另一边，已经走出了教学楼的楚子安好笑地看着跟上来的人，不知道他还想做什么。

        那人唯唯诺诺地问了着：“你真的没事吗？”

        “怎么，看看我是不是残了？”

        宁瑶吓得瞬间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楚子安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想走了，却突然被人拉住衣角，那人虽然还一副惊魂未定得样子，眼中却有一份坚定。

        宁瑶郑重地说：“我会照顾你一直到你的伤好！”

        楚子安实在憋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好听，笑声也特别清脆。宁瑶看着面前这个开怀大笑的少年，阳光铺洒在他身上，一切好像都正正好的样子。

        宁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但他回过神时那个阳光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不用了，离我远点就行。”他戴上了口罩，露出的双眸中满满都是疏远，冷淡地语气甚至有些刺人。

        他隐隐想起来了面前这个身型小小的转学生。

        宁瑶，因为名字女性化了一些，加上性格比较内向，还是刚转学过来的，对这边陌生的很，自然就成了那些不良少年第一欺负对象。刚刚大抵就是在被那些人追，也实在是倒霉才撞上了。

        宁瑶都应该庆幸自己还在校内，若是在校外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定会打得他再也不敢跟他讲话，更不可能如他所说让他天天跟在后面烦了。

        楚子安早就习惯了独行侠的生活，即使陆承没出国时，他也经常一个人待着。任何试图闯进他世界的都给一顿胖揍后踢了出来。

        他本来只是出来躲钱史昌的，这下好了，一个正当理由就突然掉在了头上。每走一步膝盖都会抽疼一下，甚至还能感觉到有血滑过小腿往下流。只是校服是长裤，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脚踝那里被血染红了一块儿。

        去趟医务室，正好翘了下面的历史课。

        说走就走不回头。

        医务室的老师跟他也算得上有点交情，毕竟从初中就认识。那时的他也经常会受伤，后来升了高中没想到这个老师也被调到高中来了。

        何平一边收拾着使用过的药品一边对着这个散漫地坐在病床上的人絮絮叨叨：“你这一天天的，别就知道打架啊。”

        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听的楚子安直打瞌睡，眼皮越来越沉重：“哈欠——你看我不懈怠的时候考好过吗？”

        “行了行了，上那边待着去吧。”何平也很清楚这个人的底，就是个不上心学习的。今天怕也是奔着翘课来的，自己不留他他也会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

        楚子安闻言轻笑一声，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睡。但今天医务室还挺热闹，时不时就来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声音总会惊醒即将入睡的楚子安。

        “老师，这位同学似乎扭伤了。”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但是他实在太困了，眼睛一点都睁不开，意识也迷糊迷糊的。他感觉自己在一团黑雾中，他不停地在往前走，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他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恰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刚想看个仔细，却又没了。

        突然又是什么东西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这回楚子安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随着这一动作，楚子安终于睁开了眼睛。而他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眸中透出了一丝危险的光。

        江天一带着熟悉的笑容半蹲在楚子安面前，举起的右手还被楚子安抓在半空中。

        正好他在办公室时，一个女生突然摔倒在了门口。曹润从座位上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了一眼，大手一挥让江天一好好发扬一下良好的团结精神，送这个女生来医务室，没想到碰到了楚子安。

        他看着楚子安缩在沙发里打瞌睡，时不时点点头得样子还挺好玩的。这种状态下其实是很难睡熟，所以他特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

        江天一笑着晃了晃被抓着的手：“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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