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煎饼

他醒了，也恼了。

        楚子安毫不客气地一拳挥过去。而江天一因着一只手还被他拽着，只能向侧身去躲他，同时借着翻转的力一把把楚子安从沙发上拽了下来。两人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各自爬了起来，面面相觑。

        眼看着楚子安又要抬手，何平立刻出来打断了他们。

        “停停停——这位同学收一下手，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楚子安！刚打完又打？膝盖要不要了？给我上那边坐着去！”

        闻言，江天一往他的膝盖处看去，裤腿上确实一大块的磨损。顺着裤腿往下看去，白色的袜子边的血迹已经干了。看到那块儿血迹，江天一脑中想起刚刚两人还在地上滚了一圈，微微皱眉。

        江天一收起了些玩性：“你受伤了？”

        楚子安重新坐回沙发上，两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受了伤的脚抬起来搭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

        像是在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他看向江天一的眼中还带着点警惕。

        这个人奇怪的很。

        楚子安已经忘了本来江天一只是单纯路过，是他看人家不顺眼上去想揍人却没想到被反向压制了。

        江天一又继续追问着：“昨天打的？”

        但江天一一直没得到回答，对面那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看够了后，楚子安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还在上药的那个女生。

        动作就像是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江天一顺着目光看过去，啊了一声。似乎是回忆了一阵才悠悠地开口：“发扬优秀品德，从送同学来医务室做起。朋友，你也应该学习一下优秀品德，从不打同学做起。”

        楚子安冷呵一声，典型给根杆就往上爬。

        “本来想说我去小超市租个推车载她过来的，她死活不要。”

        ……推车？这是纯种直男吧？

        楚子安余光瞥了他一眼，心想他要是这么对自己，就算断了一条腿他也要把这个人扔进超市旁边的臭水沟里。

        可偏偏江天一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我在旁边看她一路跳着过来，慢得很。坐推车不仅快，还舒服。”

        所以……那女生是自己一个人单脚跳着来医务室的？

        楚子安突然有点不理解江天一陪着来的意义在哪儿了，同时又有些同情那上完药独自跳回教室的女生。

        他决定结束话题：“你不去上课？”

        实在不想跟他继续讨论推车的问题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很想看见这张脸了。

        楚子安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上课铃已经打了十分钟了。”

        闻言，江天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眨了下眼，然后径直走到楚子安身边坐了下来。

        江天一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英语，不上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子安默默地往边上挪动。谁料江天一突然探了个头过来：“楚子安？”

        激得楚子安一巴掌给他打了回去，语气中十分不耐烦地回了句：“干嘛？”

        得到了回应的江天一露出了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好像是听见你叫这个名儿来的。

        “我叫江天一，天下第一的天一。”

        这人就是个傻逼。

        楚子安决定不再理他，掏出了手机准备刷会儿微博。突然一个标题吸引了他。

        “按颜值排名，琉华都只能排第二，那第一究竟是……”

        琉华是古风圈内最近大红大火的一位大佬，他亮相不多，但每个造型都相当惊艳。他第一次的造型是道长，但不着素衣，改穿青衫。不论是配饰还是衣服都极为搭配，他的举手投足间又处处透露着属于这个人物的风韵。因此，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楚子安的指尖略微迟钝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

        “若论颜值第一，那一定是景言。神秘的面纱下一定是迷倒众生的容貌！”

        景言，古风圈人气歌手。成名歌曲《戗》，刚发布不久就迅速火遍整个网络，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是他自己创作的。偶尔开直播，虽然不露脸，但那种幽默的直播风格吸引了相当一部分的粉丝。

        楚子安迅速退出去看了一眼发帖人，正是景言他自己。这么直接夸自己的还是头一回见，他没忍住哼笑一声。

        “你在看景言吗？”江天一的脑袋又凑了过来，楚子安很想就这样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坚持一直被打却还敢这么靠过来。

        江天一信誓旦旦：“我知道这个，我觉得他说的很对，神秘面纱下的他一定帅破苍穹。”

        楚子安：“……”

        楚子安对景言究竟长什么样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迅速地开始往下滑。可是却没有什么再能吸引到他的贴了，江天一或许看出他有些无聊得烦躁。

        “你喜欢古风？”

        “你最喜欢谁？”

        楚子安从来都不知道，除了钱史昌还能有人话多成这样。

        整个医务室就只剩下江天一道声音，而楚子安都不想跟他搭话，一直滑动着手机屏幕。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医务室恰好的空调，慢慢地手机就滑了下去，呼吸也均匀了起来。

        把玩着手机的江天一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再一次凑过去的时候，竟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巴掌。

        睡着了？

        何平一直在处理工作，医务室内突然安静了许久。他都以为这两人是不是出去约架了，赶紧从电脑前抬头寻找他们的身影。

        窗边的沙发上，一人正安安静静地睡着，歪着头靠在沙发上，蜷起双腿，整个人都缩在沙发里。不知是不是冷气开的有点低，睡梦中的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皱起了眉，好像很不满意得样子。

        而他旁边的人只是笑着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温柔，让人觉得他笑容中也满是温柔。他拿来一直拎在手里的校服外套，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等到楚子安醒的时候，旁边早就没有人了。只有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好闻的味道，他看着身上的衣服有些发愣，显然在思考这衣服是谁的。

        办公桌前忙着打字的何平听见动静后冒了个头：“你同学已经走了，人还挺好，怕你冷还给你加件衣服。”

        楚子安摩挲着衣服的手一顿：“不是同学。”

        他抓着衣服坐了起来，不解地看了一眼那件外套后就把它扔在了一边。过了两秒，他又突然把那件外套抓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楚子安恶狠狠地说：“真他妈的是神经病！”

        骂了两句后，又默默地捡了起来抖了抖。

        坐在对面的何平：我感觉你更像神经病，但是我不敢说……

        楚子安：“他哪个班的？”

        何平：“高一一班，江天一。”

        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到看不见，他总有一种他不是去还衣服而是去干架的感觉。

        他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还是先碘酒好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而高一一班的门口，江天一正被曹润拉着在外面训话。曹润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江天一只是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曹润也是老教师了，基本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就是没遇见过江天一这样的，成绩倒是出类拔萃，偏偏这个性格非常令人头疼。高一刚上来那会儿还经常翘课，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给他父母发了消息。那之后江天一一直老实多了，起码来上课了。

        课上的其他小动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就没看见。

        曹润：“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很厉害，比你厉害的还有很多。你要有紧迫感！”

        江天一：“老曹，我觉得就是少上了一节英语课没什么大问题，这节课是讲习题。”

        气的曹润吹胡子瞪眼睛的，虽然他并没有胡子。最后，曹润扔下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扬长而去。

        江天一回到班里坐下后，不自觉地就往窗外看去，两只飞鸟匆匆从眼前掠过。顺着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惊奇地发现这里还可以看到医务室的门口。

        旁边一个同学好奇地凑了过来：“天哥，你干嘛去了？”

        好事的人都凑了过来，江天一以前不是没有逃过课。但每次他都有一个看着扯淡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理由，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直接说没必要上。

        这位做了大家一直想干又没胆干的事情的英雄正盯着外面的风景。

        江天一眯起眼，不经意回想起下午，嘴角就不自禁扬起：“做好事去了。”

        “我操？真的假的？”

        他们一群人还想围在江天一这边叽叽喳喳的时候，打铃了。

        满脸阴郁的英语老师带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她把这厚厚一叠卷子扔在讲台上，指着江天一说：“你不是说我的课没必要上吗？你给我滚去最后一排！裴瑗，你跟他换个位子，以后上课你就给我到最后一排去！”

        被点名的江天一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走到裴瑗的边上，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他起身。裴瑗胆怯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半点不满与怨气，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英语老师，还是默默地收拾了东西站了起来。

        江天一对于坐哪儿本就没什么硬性要求，对英语课更没什么兴趣。刚坐下，就趴下去睡觉了。

        半梦半醒中，好像听见有人找他。

        “江天一在哪儿？”

        啧……怎么感觉这声音还有点火气。江天一还没抬头去看，一件衣服已经被扔到了他头上，一下盖住了他，视野一下被局限了。

        等江天一从衣服中重新钻出来只看到楚子安转身得样子。江天一也没有追过去，但脸上挂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摸着校服外套，上面彷佛还残留了他的温度。

        江天一心里想跟这个人做朋友。

        他觉得楚子安就是一只独来独往的幼虎，凶得很，还不准人靠近，谁来就给谁挠一爪子血道子，江天一却不以为然甚至意外的想摸一摸他的脑袋。

        被打断上课的英语老师更想把底下江天一的脖子掐断。

        此时这头幼虎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在校园里闲逛了一圈，直到放学的铃声打响才走回班级。才刚走到门口，楚子安就看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杵在门口。他走到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被吓得抖了三抖。

        楚子安：“挡路了。”

        “哦哦，不好意思……”

        楚子安这才看到是先前那个小个子的男生宁瑶。看着很瘦弱，总让人有一种病秧子的既视感。他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一丝不苟得样子像极了好好学生。大约是一阵小跑过来的，还没平息过来，胸腔起起伏伏，脸颊还有一丝发红。

        他长得秀气，斯斯文文的。

        楚子安没有多看他一眼，越过他就直接走了进去。宁瑶怯懦地左右环顾了一下，咬咬牙跟了进去，像条尾巴似的宁瑶鼓足了勇气：“同学！下午的事情我必须对你负责！”

        本来就因为进了一个陌生人而引起班里各种议论声，此刻的话像抛出了一块砖，立刻炸起了一片水花。四周的目光在一瞬间聚焦在了两人身上，而视线中心的宁瑶好像一点都没察觉似的。

        如果忽略他越发变红的脖子的话。

        没等楚子安作出回应，宁瑶作势就在他面前蹲下来一幅要背楚子安回去得样子，吓得楚子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宁瑶等了一会儿，背上一直没有等来那想象中的重量。当他回头时，楚子安已经不见了人影。

        连书包都拿走了。

        “这位兄弟，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楚子安的前桌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他走了过来询问了一句。

        宁瑶看着越来越多围着自己的人，紧张得脑门都开始冒虚汗了。他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两句就扭头跑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子安没准备搭理宁瑶，早就走远了。在校门口被煎饼香气勾起了馋虫，等煎饼的时候又遇到了下午追着宁瑶的那帮人，他们似乎是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楚子安，此刻正满脸高兴地谈论着什么。

        “再等一会儿宁瑶就出来了，我今儿下午之后看见他出去了一趟带着几百块钱回来的。”

        “嚯，这小子怎么突然舍得拿这么多钱出来？”

        “不知道，偷偷摸摸地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楚子安拿着煎饼就在旁边等公交车，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想着说不定这次再被揍一顿，宁瑶也就不敢来找自己了，这样想来于自己无弊反而有利。

        那伙人面露贪婪，为首的黄衣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校门口熙熙攘攘得人群，如此反复几次后突然锁定了目标。

        宁瑶出来了。

        小小的人背着一个看着就很重的书包朝这边走过来，旁边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起来。楚子安冷眼看着，坐在候车座上没有动。而就在宁瑶看见楚子安的那一刻，旁边那群人站起了身，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过去。

        宁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就想要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倔强地站在原地。他看向楚子安的目光中有一种期盼。

        他希望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拉他一把。

        但没有人过来，甚至没有人看他。

        宁瑶的心冷了冷，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挡在了他和楚子安中间。而此时，宁瑶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停下的公交车，以及已经一把揪住他的黄衣服同学。

        黄衣坏笑：“哟，听说你今天身上带挺多钱的啊？”

        宁瑶紧咬下嘴唇，就是不开口说话，也不看他。那人又多说了两句，却没有得到回应便也懒得跟他啰嗦准备直接上手搜钱。

        一直没有动静的宁瑶突然一拳打在他脸上，这一拳没有留力，或许是积怨许久的爆发。那人被他打的一时之间懵了神，踉跄着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如他高的男生，这个一直以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人有一天竟也会举起拳头。

        突然的呆滞过去后，他们立即反应了过来，随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宁瑶拼死挣扎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被他们生生拖进一旁的小街道里。

        宁瑶被他们大力地扔向墙角，坚实的水泥撞在他的后背上，他痛得叫了起来。

        “□□他妈的最近是胆子肥了？敢打老子？”为首的那个黄衣服男生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眼神中满是凶狠。

        其实这次宁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敢回手了，而且动作甚至快过了大脑。人还没回过神来，拳头已经上去了。就算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也仍在奋力挣扎。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急切地想要发泄。

        黄衣服被惹恼了，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那瞬间的疼痛让宁瑶的脸色变了又变，无力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他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被人撕裂了一般，揪着心得疼。眼前几度眩晕，冒着金星。

        扑倒在地上，宁瑶感觉眼前昏昏沉沉地看不清。只知道大概有三两人在踢他，身上到处都在痛。意识恍惚中，他摸到了一块木头，是被遗落在木箱后面的一根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棍子。

        像是在溺水中抓到的浮木。

        宁瑶握紧木棍，用尽全身地力气向前奋力猛挥：“啊啊啊啊——”

        好像用了浑身的力。

        重新站了起来，他手里的棍子毫无章法地在空中挥舞。正是这种无差别地攻击让别人无从下手。黄衣服等人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他的攻击范围，他对着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地从侧面悄悄绕过去。

        第一次拿起武器反攻的宁瑶，此刻脑子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想，只知道这根木棍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木棍被从手里夺走的那一瞬间，宁瑶心如死灰，整个人被一脚踹倒。

        宁瑶感觉眼前的世界暗了暗。

        黄衣淬了口口水：“继续啊？□□妈的，刚刚不是挺横吗？”

        好玩似的接过棍子后，在自己手上挥了两下。他抬眼那一瞬间，眼中满是凶戾，一步步逼近宁瑶。他抡起木棍，朝着他的脑袋就打过去，划过空气时还留下了摩擦的声音。

        宁瑶只来得及紧闭双眼，双手抱头等待那一下的来临。时间一下变得漫长起来，长到他感觉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可想象中的那阵痛并没有发生，身上都还好好得，哪儿也不疼。

        他颤抖着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面前多了一道背影。比自己高些，懒懒散散地披着校服外套，只戴了一只耳机，另一只跟手机都好好地收在了口袋里。

        他一手扶着单肩背着的书包，用提着一个煎饼的手取下那个黑框眼镜。眼镜像一种封印，一拿下来就像换了个人，周身都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是楚子安。

        他挑衅似的挑了挑眉，扬起下巴打量了一下面前几个人，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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