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狂浪涡漩，命悬一线。（下）

　　“啊啊啊，我不想死啊！”

　　“天菩萨保佑，我的三百两私房钱还没用啊！”

　　“妈祖保佑，南海观······什么！你居然敢藏私房钱！看我不······”

　　“想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状元还没当成，就要命丧于此？”

　　“孔子保佑，孟子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啊！呜······”

　　死亡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恐惧’。

　　——

　　君辞等人扶着船壁跌跌撞撞走在过道上，船上的情形十分糟糕，桌盆食物和上江水滚满地，腌臢不堪。

　　个个都在抢‘腰舟’和‘浮环’，书生之前的礼让，富人之前的体面，在灾难面前人性荡然无存！

　　雷啸雨泼，之前离船远远的风暴近在咫尺，水浪一个个奔涌而来，船身剧烈的颤抖着，她的腿也打着颤。

　　咬紧牙关，喉咙上来一股腥甜，不能慌，一定有办法的！

　　平息下怒气和恐惧，双眸一合再睁只有清明与镇静，迅速发号施令。

　　“山鬼去弄粗麻绳，要长，越多越好。”

　　“山雷带人维护船上秩序，不听的全敲晕丢下去喂鱼。”

　　“山雪回舱别出来，别这样看我，现在你是累赘！”

　　“山风跟我走。”

　　大船周围的浪开始欢腾起来，只是听者恐惧伤神，天色晦暗险险看不清江上情况。

　　山风扶着君辞快速朝掌舵室行进，还好水手已经把大帆降下，不妙的是为何这船向着风暴眼驶去！

　　“你们在做什么！”君辞真是不知道这官家人是怎么招来这些饭桶的。

　　两个副管带堪勘挂在门板上，强壮有力的躯体此刻竟柔弱无骨，以一种辣眼睛的拥抱打颤，眼里除了惊恐剩下的皆是绝望，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

　　狂风如巨兽嘶吼，叫嚣，随时都要将这大船撕裂生吞。

　　君辞扶着梯一跃跳到下舱，顶部固定有灯，舱里情形一览无余。

　　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正从容指挥水手行驶的方向，是管带。只是效果不大，两个副管带魂都没了，自然没人去甲板看江面情况，行驶全凭管带经验。

　　“待会我上去看风向，你按照我说的做！”

　　她抓起管带胸襟对他说完，也不看他反应，大步朝甲板走去。

　　管事永远不会忘记，年轻人浑身湿透，墨发混着雨水黏在皮肤上，双眼通红骇人，声音冰冷幽异宛如蛇信，却是异常的美艳！

　　山鬼抢来一捆麻绳，按照君辞的吩咐快速和下手将这些麻绳一头系在船上牢固处。

　　船上终于没有嘈杂哄抢的场面，山雷任务完成了。

　　甲板是最危险的区域，抖动幅度最大，水浪不停爬上甲板朝船里灌水。

　　“快，能用的人将绳子系在腰上，系活扣！山雷去掌舵舱听我命令！山鬼眼力好，观察风暴方向！山风注意船下周边是否有暗礁！其余的人注意江面情况，互相帮衬。”她虚靠着船，边喊，边利落系上麻绳。

　　“公子危险！”山鬼见她系好麻绳直接朝甲板上俯冲去，险险抓住甲板上的船桩，心中骇然，差点掉下去啊！

　　天色昏黑，只有趴在甲板近距离探头望才知道吃水情况和水流方向。

　　她浑身冰冷，左手臂环紧桩子，右半边身子滑到船沿，探头看清情况后朝山雷所在地道，“打开所有货舱灌水！”

　　舱内水手个个躁动不安，担忧看着管带。

　　有人甚至停下滑桨的脚，粗声粗气道，“往舱里灌水是险上加险，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就是，不能这样做！”

　　“······”

　　场面越发不可控制，山雷打算用强，杀一儆百，正准备抽斧······

　　“不想死都照做！”管带经验丰富知晓其中原理，情况紧急不便多说。

　　这官船比商船安全，也存在弊端，那些个关系户进来养尊处优惯了，遇事跑得没影。他当管带二十几年，深知负重前行的门道，赵家人包下整条船，东西物件远少于满载三百来人的时候。船的吃水量自然小了不少，开舱灌水是让船行得更稳，以免被风打翻。

　　管带此刻就是主心骨，水手们再怀疑也只能照做，毕竟资历摆在那儿。

　　“公子，我们在风暴中心环。”山鬼抓着绳，匍匐在船沿，掌上勒痕深深浸血，他只担忧君辞。

　　“山雷，关闭货舱。”卡着吃水深度差不多，船体抖动幅度略微小了些，君辞闭眼快速搜索根据风向航行的记忆。

　　书到用时方恨少。

　　风暴的风场并非对称，若是在北半球，由于右边靠着副热带高压，气压梯度大，风也大，因此对北半球来说，风暴的左半圆为可航半圆，风力较小，水浪高较低；而右半圆为危险半圆，风力较大，浪高较高，其中右半圆的右上方往往为风暴中心路径经过地，加上与外部环流作用明显，因此最为危险。南半球则相反。

　　“公子，现在······在风暴右上方。”才片刻船身抖动比之前更加巨烈！山鬼手略松，后背猛的撞击在甲板上。

　　还有还有什么！不能急，即使处在最危险，不能慌！

　　有个护卫补充道，“江上水汽呈左向右浮动。”

　　甲板上的人全心信任君辞，没有由头，或许是默契，或许是她坚强顽拗的行为，或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其实他们这些江湖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本就视死如归了，是她给了他们不该有的希冀，就算斗不过天，也要试一试！

　　  水汽呈左向右便是顺时针，风向向顺时针变化。祁国之前的文明都和她在那个时代了解到的一样，那么就按北半球推断。风向顺时针变化，气压不断下降，风力逐渐增大，正是处于危险象限，应该，有了！

　　“快，船首右舷向左顶风全速航行！”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扯着嗓门喊过。

　　清亮的声音现已沙哑低沉，山雷伏在楼梯上冲舱内大声传达。

　　猛浪一阵阵跃上甲板，尽管她侧头，还是吃了数口，咸涩寒凉，恶心。

　　索性不说话，朝山鬼打了手势。

　　他会意，“全力加速！没吃饭吗！”

　　船头猛的一摆，君辞朝右边护栏撞上去，咬唇轻哼，命运对她真是时刻眷顾！

　　“公子，左······左侧有漩涡。”山风捂着胸口，看见江上那个犹如黑色巨口的漩涡，胃里翻江倒海，早知道不笑山雪了。

　　其他人皆是满脸骇然，难道命该如此？

　　君辞之前就注意到江上还有其他船只，如今离她们最近的一艘大船被浪击中侧翻沉江，吨位比她们的船还要大，卷起一股不小的漩涡。

　　既然无法避开，那就保持行进方向与水流方向平行，避免也发生侧翻。

　　山雷正扶着楼梯刚想探头出来等待公子下一步指令，水浪劈头盖脸就是对准他一泼。

　　“就保持这个方向，千万不许偏颇方向！”

　　“收到！”

　　······

　　又翻来一个大头浪，山风一时间没稳住脚底打滑直直的朝甲板下掉去。

　　君辞离他最近，第一个反应过来顺船沿划过去，伸出手。

　　“抓紧我！”

　　“公子······”他好没用，一直以来做事情他都是偷懒最多，能躲则躲。对山雪嘴毒，瞧不起山雷，不服山鬼······想着握着的手便是一松，“呕。”

　　“抓紧！你晕船怎么不早说！”她真是恨铁不成钢，要知道他晕船又怎会让他来。

　　君辞早已力竭虚脱，身子僵得提不起劲，听着风嗡嗡在耳旁吼叫，脑袋一片空白，双手丝毫不松。

　　下半生被冰冷的江水禁锢着，风雨砸在他脸上睁不开视线，即使公子手寒如冰，他也倍觉温热，胃里也不闹腾了。

　　“原以为你多能耐，竟这般窝囊！”君辞见他一脸死灰，先前一股气顿时上来，这不都系着麻绳，一个大男人还不能用力爬上来？

　　“我没有！”男人最在乎面子，这公子居然小瞧他！

　　山鬼等人滑过来顺着绳子捞起他，船下黑水渗人，不知道还以为水下有头巨兽在和他们抢人。

　　下了甲板，躲进船中央，时刻注意江面动向，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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