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林絮思在脑海中快速筛选通话记录，毕竟王警官说的时间点离她刚开工十分接近，回忆起来并不困难，四分这个点指的应该是第二通电话。

        而且，上午的工作是以两通奇葩电话开启，所以她的印象较为深刻些儿。

        换作毫无波澜的平时通话，或者问的是十点左右的通话记录，她大概不会这么快想起通话内容来。

        短暂理清思绪后，林絮思认真点点头，“有点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位妈妈给孩子打电话，但是误打到我们这里来的。”

        王警官表情满意的点了下头：“我们此次来是为了调取你和她的通话记录，还没来得及听，但在回队里复命前，还是想先和你本人聊聊。在你们通话时，你有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之处？”

        好奇怪的问题。打错电话不就是最大的不妥么？

        疑惑归疑惑，不过，她依旧认真回想那时候的场景，“我当时反复请她好好确认正确的号码，她却一直自说自话的和孩子聊天，完全无视我的话，这点我觉得很奇怪。再后来她干脆就不说话了，我只能挂断电话。”

        林絮思转念想来，一通电话需要警察上门取证，这本身这就很不寻常，加上特意找她问话，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轻声的反问：“请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王警官面色凝重，叹气道，“大约三个小时前，她和她的丈夫同坐的私家车发生交通意外，肇事车车主经酒精测试后判定为酒驾，而且当时路面有雾能见度不高。车祸发生后，她当场死亡…她的丈夫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听说情况同样不乐观…”

        听到这里，林絮思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不由瞪大一圈，难以置信的低弱声音，“她死…死了？”上午还和对方通过电话，怎么就发生这种事情。她有些难以接受，默默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心底感叹生命无常，死亡和明天，真的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林絮思心情低落，对面的警官们都看在眼里。

        王警官劝慰她不要太难过，她这才将视线从空无一物的双手转移到说话人那里。

        王警官紧接着补充道：“这是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我们翻查过她的通话记录，这是她今天唯一打出去的电话，所以你应该是除了死者丈夫以外，和她有过最后接触的人。”

        唯一的通话？

        林絮思缓缓的点头。那通看似儿戏的电话，也许正是这位壮壮妈妈家里人梦寐奢求的。

        因为，他们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想到这，林絮思的心底升起无限凄凉感

        这时，赵姐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茶盘上面放着两杯热茶。

        即使心情压抑，林絮思仍然热心的伸出手帮忙。

        她递茶的时候，手背上的伤痕格外扎眼。红肿的凸起与白皙的皮肤半点都不相称。

        不知道是纸杯太烫，还是林絮思没有从刚才的失落里缓过劲来，杯子还没递到实处，直接就被打翻在地。王警官往旁边躲开，几乎没有被热茶波及。

        李警官离得近相对倒霉了些。

        林絮思递杯子的时候，他被她手背的伤痕吸引了瞬间的注意力，转眼就被打翻洒落的水误伤。

        滚烫的茶水浸湿他的裤腿，导致他发出“嘶”的一声，帅气的脸掠过转瞬即逝的疼痛表情。

        他即刻附身将裤管挽起。

        林絮思认为是自己犯的错，满腹心思都在李警官的腿上，祈祷着但愿不要烫严重才好。

        她看见李警官小腿侧边贴着纱布，似乎是受了伤。

        这下惨了，把人家害的伤上加伤，她愧疚得连声道歉。

        这属于袭警么？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摆手示意她不要在意，还说着自己没事。

        李警官有片刻怀疑是自己没端稳，还说，“早知道应该喝凉白开，毕竟天气那么酷热。”

        他用纸巾擦干腿上残留的水痕，可是纱布湿着没法用，李警官只能将它撕下。

        顷刻间，映入林絮思眼帘的是一道鲜红的横拉伤口，想是被热水浇灌过的原因，看上去有几分像在滴血。

        壮壮妈妈的死令她共情难过，同时热茶误伤警察，她内疚里夹杂着紧张和担忧。

        各种情绪此时杂揉在一起，不断刺激林絮思的神经线。

        她竟然出现多年未有的感觉。

        林絮思忽觉头晕目眩，胃里泛起恶心，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变得缥缈，最终离她远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接着她两眼一抹黑完全失去知觉。

        林絮思感觉到世界仅仅寂静了一秒钟的时间。紧接着，她的耳畔炸响起《夜的钢琴曲三十》。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洗漱池前。

        先前的心身缥缈突然变成脚踏实地，她不由的打个踉跄，赶紧扶住洗手池边避免摔倒。

        低头看去左手背完好无损，抬眼盯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人，林絮思莫名有些恍惚。

        大部人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我们非常困倦身体想赖床，意识却拼命想起床的时候，我们会按部就班的起床、穿衣、洗脸，接着做很多的事情，当顺理成章心下安乐时，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而时间也许仅过去一分钟。

        想罢，她摇摇头无奈嘲笑自己，不知道何时练就了站着都能进入深度睡眠的本领。

        于是，她开始梳洗。

        像平时那样，林絮思是该化妆就化到精致，该享受音乐就沉浸其中。

        与妈妈以及弟弟在餐桌上发生似曾相识的事情时，她并未想太多。毕竟被催婚不是第一天也不是最后一天，只是悲伤的情绪会和梦里相似，不好的回忆还是这么伤人。

        而老弟喜欢在饭桌上讲冷笑话是日常，流鼻血更是和吃饭一样频繁的事情，妈妈偶尔失手的饭菜依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只是在收拾碗筷时，她问老弟，东西要寄到了没？林俊宇回答明天时，她心里纳闷，为什么梦里会知道是明天寄到？

        毕竟那个东西寄过来的历程比较复杂。

        不是老板没有在家不能发货，就是准备发货路却被泥石流冲烂，好不容易通路后物流却不太给力。

        总之就是好事多磨。

        带着些许疑惑出门，路上遇上的邻居还是一如既往淡漠，鸟笼大叔与自己互不搭理，没有拉着门等灰帽邻居阿姨。

        听到轿车飞驰驶过身旁，她下意识抬头，见到只是减速而非刹停的车再一次扬长而去，而她被老奶奶抽到一鞭子，和梦里丝毫不差的疼痛感让她平添几分意外。

        毕竟被鞭子抽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

        她忍痛抿紧双唇，脑袋里若有所思起来。

        眼前的老奶奶还在忧心忡忡的查问她伤口情况，林絮思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时间给，问出了看似不搭边的问题，“奶奶，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玩陀螺的？”

        这位奶奶给她的留下的几乎是每天打太极的身影。

        老奶奶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语气带着愧疚，“今今天。我昨晚儿看电视介绍，瞧见这个老年运动不错，就想着趁还能动弹的时候多尝试尝试。要早知道会伤到你，我肯定会继续打太极，绝对不碰这东西的啊。”

        老奶奶觉得自己作为初学者，面对突发状况掌握不到技巧，这才导致林絮思受伤。

        这个答案却让林絮思心口砰砰跳。

        既然人家是第一天玩陀螺，怎么自己会在梦里就知道，大多数情况下梦不是现实的映射吗？怎么现在变成预言先知？

        她想不明白，但上班要紧。只能茫然的重复自己没事，和老奶奶告别后仓皇逃离现场。

        恍惚间，人已经回到公司里。

        林絮思拿到青草膏，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做好工作准备后，开始心不在焉的给自己上药。

        她四周围张望。

        公司的墙壁挂钟，电脑显示屏，桌案上的台历，手机屏幕无不显示着相同日期时间。

        于她而言，这明明是新一天的开始，可为什么所有发生的事情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同事间的日常玩笑，她没空理会。凌梅莉采取同样的借口请她帮忙值班，她茫然的点头答应。

        因为此刻，她处在做梦和现实傻傻分不清的状态。梦境和现实反复拉扯，她没空去半推半就不得不答应的事情。

        转眼上班时间到，再容不得林絮思胡思乱想，她只得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第一通电话，她对答如流，回答过程中保持眉头微皱的状态。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的每一个回答，都像是打过草稿那般。

        直到解决完这位拒绝男友吃饭邀请的女孩的疑问，她仍旧试图安慰自己，巧合，巧合罢了。

        挂机后，林絮思甚至狠狠揪了大腿两下。

        生疼！

        没等她多想，第二通电话顺利接了进来。

        林絮思将领口向下扯了扯。衣服明明是圆形领，可总感觉它非常箍脖子。

        她内心有股莫名的烦躁，仍祈祷着，一定不会这么巧，没可能是壮壮妈妈的。带着这样的期待，她温柔而熟练的问出那句，“您好，这里是万事晓客服专线，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空气都安静下来，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加速的心跳声。

        电话那头用沉默回应。

        林絮思有些紧张，左手抓着桌上的塑料封面笔记本，直至手指关节发白，本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再次问出相同的话。

        依旧沉默，只是隐约转弯灯声依旧。

        直到问出第三次，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应答。语气温柔显得小心翼翼的女声，“壮壮，壮壮乖啊，是妈妈，你想不想妈妈呀？”

        那头话音刚落。

        电话这头，像被晴空中的惊雷正正劈中，林絮思的心几乎要炸开两瓣似的，短暂停止了跳动。

        回过神，她觉得自己被钉在座位上，丝毫动弹不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飞速闪过之前的“梦境”，各种杂乱无章的画面充斥大脑。

        梦境再次成真，不久之后是否就会有警察找上门，从而让她得知这位壮壮妈因因为车祸而身亡？

        已经不止一个巧合出现，所有的巧合串联在一起，不断冲击她可以承受的底线。

        林絮思脑子里乱哄哄的。

        眼前发生的这些是真的吗？

        还是说做了一个预知梦？

        或者说自己仍在做梦中梦？

        可是，所有的触感痛感又过于真实的可怕，这绝不可能是梦里会有的感觉。

        林絮思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心乱如麻，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完全符合她此时的心境。

        电话里是女人断续的呼喊壮壮、安抚壮壮的声音。

        电话这头的林絮思茫然、无措、险些情绪失控，她正陷入意识牢笼，暂时脱离现实世界。

        直到“嘟，嘟，嘟”收线音响起好几秒后，林絮思猛然真正醒悟过来

        她后知后觉，迫切的想要提醒对方，告知她们前方会有危险。

        林絮思压制着手抖尝试回拨几次，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这才回想起那位王警官的话，这是壮壮妈唯一的通话记录。

        几次尝试无果，电话里语音来回是冰冷的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失落感涌现，林絮思感觉自己胸口发闷，呼吸变得忽长忽促。手背上的伤痛被无限放大，现实显得如此不真实却又很真实。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脑子里已经混作一团，她想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哪怕去洗手间吐一吐都行。

        林絮思双手撑着桌面艰难起身，忽地想起三个月前面试那天，赵姐对她那番说辞，又顿觉浑身瘫软，默默的坐了回去。

        那天，赵姐“苦口婆心”的样子，“小林，我俩差不了几岁，赵姐就给你透个实话，不管你从前如何，现在你这年纪可不小了，你也看到我们公司话务员都是年轻人，要懂得珍惜这个机会明白吗？好好上班，迟到早退无故请假旷工这些事可千万别做，否则别怪赵姐没有人情味儿，我们这里大把人等着进来。我随时可以炒你鱿鱼，你也可以随时走人。”

        赵姐分明在告诫她，大龄且无特殊技能的普通人，工作表现必须比别人更好才行。以她这样的条件，能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不容易。

        想到这些，林絮思没有勇气也不能去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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