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4

        永阳之山有神农涧。神农采药至此，睹千峰耸奇，万木竞秀，独缺溪流。乃以杖画地，遂成涧。涧之上有石室，乃神农窟。沿涧百药茂生，百鸟嘤鸣。别有异卉奇葩，朝紫、午绿、晡黄、暮青、夜赤，五色迭耀。

        先曾有葛仙公于此山采药。见视野苍莽，景物迷茫，乃驯离朱鸟以代目。离朱见物捷疾，能见千寻之外，蚂蚁搬家，螳螂捕蝉。

        葛仙公于峻岭上，以石杵于石臼中捣药，“空撞——空撞”。有鸟学其声，春夏之间，独鸣于深谷幽涧中，鸟名捣药。声如击缶，久听生厌。神农采药，暮而归。于石臼中捣药，用的铜杵：“克叮当——克叮当”。捣药亦学其声，边飞边啼，宛如杵臼敲戛之声，“克叮当，克叮当”，清亮可听。则神农敲杵之声，空谷传响，千万年不绝矣。葛仙公、神农逝矣，离朱、捣药在矣。二鸟隐大山中，形罕见。

        神农采药，有青耕、婴勺相随。青耕状如鹊，青翅白腹。其随神农采尝百草，一日遇七十毒，历无数世劫，中毒、化毒而修成玲珑玉体。当其展翼，能透视肺肝五脏。其一点唾液能克一座山之毒虫毒草之毒。青耕飞至山野，其鸣自叫：“青更、青更。”村夫野叟、嘻童浣妇，均笑逐颜开，仰头和其声。

        婴勺，鸟之美丽者也，红翅，戴金凤冠，尾若勺。剜肠草结实红如玛脑可爱，百禽百兽迷恋之，无敢食者。神农亦未之食，而婴勺食之。故婴勺之体，聚集百毒。飞禽走兽被啄，轻则麻痹，重则丧命。婴勺喜食珍异果实，常飞往美丽庭园，富贵之家对其又爱又怕。

        四异鸟歇神农涧神农窟。萧史、琴高、王子乔、麻姑、萼绿华等或游于此，抚琴吹箫弄竽哼歌，四异鸟齐声相和。神农斫梧为琴，绳丝为弦。窟中有一古琴，疑神农所作。琴高等甚是爱惜，未肯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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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翁勤劳一世，年老腿折，妻亡故。子女析家产，叫他一日一家转着吃饭，终冻馁倒毙于吃饭之风雪途中。阎罗怜翁悲苦，奏于帝，遣送人间享用衣食，为独足鬼，又称独足仙。

        独足仙巢居于木，挟杖，能升高险。性促狭，时作老人扶策至人家，需亲而奉之，夜与共宿，所求必得。否则为祟，令这家夫妻不和，亲子反目。

        独足仙、小神子性相近、□□。民间供奉小神子，未有供奉独足仙者，隐现“欺老莫欺幼”心态。独足仙对供奉小神子人家回避之。误入，必挥策驱赶小神子。小神子岂是吃素的，头上肿起包，报复之快狠者便是使这家误将独足仙策杖当成拨火棍，将下半截烧成了炭。独足仙起夜出事，只好溺在床边。乃羞愧万端，便即遁去，永不上这家门矣。三斗坪黑户们感于时变，一改前非，向善敬老，独足仙乃是常客。

        这日白药师带着崽儿、狗欢在楼下炮制朱砂莲。朱砂莲九蒸九晒，酒泡一下，然后蒸熟，晒，如此反复。冷骏和雪精在竹楼分拣药草，不注重颜色的拣出来就丢在竹楼上，需要的拿下去炮制。

        “克叮当，克叮当……”雪精问冷骏：“你听，啥鸟在叫？”

        这鸟似曾相识。冷骏脑中隐现层层云海，数鸟如蝇，脱口道：“捣药！”雪精喜不自禁：“哎，你也说‘捣药’！我最初说‘捣药’，爹说，没听说过！这里人也说，过去，没听过这种鸟声，你来了才有。哎，你又听！”冷骏侧耳听——“青更，青更……”“青耕？”“青耕啥样子？”冷骏迷惘回想一会，摇摇头。雪精抿嘴一笑：“走，去找！”

        捣药、离朱隐居深山。青耕、婴勺、秦吉了各处飞，正飞到七十二道脚不干。自雪精到了三斗坪，“克叮当”之声时或可闻。五鸟齐聚，却是头回。

        山精、山都、魍魉等对五鸟齐聚很好奇，也都跑到峡谷来了，齐声道：“青耕、婴勺、捣药、离朱、秦吉了，欢迎光临敝山头！”捣药道：“克叮当，有甚好吃的，快请端出！”众精怪道：“哎，你们是鸟仙，食不同俗。”“不过，我们还是可以请各位吃烧石蟹、鱼、虾和盐！”

        独足仙喜至于此。众精怪因其促狭使性，退让三分。他此时居中坐于溪边草坪，精怪环列，几只异鸟落在树上。

        冷骏、雪精沿溪行。雪精指点道：“七十二道脚不干阴冷啊，长水雪精、红芧香、软金藤……”独足仙问头上：“过来这对男女，尔等可知其来头？”异鸟们齐声：“喳喳叽叽，不知不知！”

        独足仙受帝垂悯，神通不让钓星。他乃神气活现：“老朽知道一二，其与尔等相关。我若说出，如何谢我？”异鸟们互相顾盼：“与我等何关？”他道：“有血缘！”“啊，有血缘？大仙，你要啥？”“大仙，说你想要啥！”“哈哈，几只鸟儿，能给我啥？”独足仙缩着头，曲臂伸出食指，指着涧边那堆火光，红发山精、火眼山都、胆大山臊将柴火堆于青石四周，在石上烤虾蟹。捣药叫道：“克叮当！那原是招待我们的，可先招待你！”“不准悔！”鸟儿们枝上跳跃：“不悔！不悔！”

        独足仙跺足大笑，笑毕指着白燕：“雪精，地姑也，此小丫八成是她，咳咳，由她所化！”举杖指头顶：“对否？五位鸟仙！”异鸟们大吃一惊，忘了抖翎叽喳，眼珠都在白燕身上打转。少顷开始躁动，离朱道：“啁啾，按说，倒有些像！”

        鸟儿私下之语，精怪们听不懂。红发山精用爪抚弄着长长的美发：“来就是五位鸟仙！就是一位，我们也很少见到呀！”红脸山浑、白脸山膏齐道：“捣药仙稀客！你是山中高士，我们只有久仰的分！”蜮道：“婴勺仙更稀客！听说你只爱庭院深处，是何缘分，将仙鸟引到敝涧来了呢？”魍魉以翅尖指着涧边石崖上几朵黄花：“看，那就是缘！”火眼山都道：“啊也，那不是剜肠草花么？有多美就有多毒哇！”

        剜肠草籽乃婴勺常食之物。她不知为何落下一粒于此，此粒种子因粘上她的唾液，很快发芽、长叶、开花。独足仙大张鼻孔：“书载剜肠草花为天下第一香，竟未嗅知！”蜮对着烧烤虾蟹之青石“扑”射出支短箭：“大仙，原因就在那里！”

        魍魉谓山浑：“何不将其打落！”山浑道：“何用？”魍魉又支使蜮：“快射！”蜮道：“与‘何用’无干，我射它，会中毒而亡！”刚才，当其向烧烤青石射出一箭时，有一泡于溪水之物仰天叹道：“天意，天意！我躲过一劫！”

        独足仙比手划脚无人理他，乃柱杖踊身一跳，离地三尺落下，全场顿时安静。他道：“众位鸟仙辱降寒山，唯一之理由，此雪精即彼雪精！”异鸟们听了都担心起来，转动脖子、梳理羽毛，掩饰不安。后又纷纷道：“克叮当，大仙宜多关照！”“青更，不捉弄就好！”独足仙难得在仙怪中充老大，得意地挤眉弄眼做怪相。婴勺道：“咣咣，青耕快人快语，大仙莫怪！”独足仙笑容满面：“不怪，不怪！”山都、山臊、山精等已烤好了鱼和虾蟹，打扫干净石桌，齐叫：“五位鸟仙，快请用！”独足仙道：“石蟹已经烤糊了，快请快请！”五异鸟落地变成五女童，脆声声道：“大仙先请用！”将独足仙拥簇至石桌前。轮到山膏、山臊等挠耳抓腮做怪相了，独足仙装做没看见，吃得满嘴黢黑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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