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脏

第五章[心脏]

        “你他妈再说一遍？”

        江弋沉着整张脸，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明显慢了一拍，有些不自在。

        而陆超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居然还真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半眯着眼看着江弋，而自己的胳膊则被程骁紧紧抓住，一丝都不松开。

        气氛过于沉重，只能感觉到江弋周身散发着冷气，陆超的脸色也为之变了变，程骁立刻感到不对劲，松开了陆超拉起江弋就走。

        他显然也没有防备，就这样被程骁径直拉走了，在校门口拐了几个弯，穿进一条小道里，江弋才将死死拉着他的手使劲拽开。

        他的情绪已经慢慢恢复了，在心里一直抚平一切。

        “你要干嘛？”

        程骁手里一空，心里凉了半截，无奈地转身道：“陆超那几个小子都是瞎说的，别往心里去，何况也有我的责任。”

        或许是有些尴尬，程骁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鼻子上的汗水，而江弋却环抱双手，开始上下打量他。

        “你小子，什么本事都没学会，责任倒是只知道往自己身上揽啊。”

        “……我这不是实话吗？”

        “净听你瞎吹。”

        ……

        落鱼村的天变幻无常，刚军训几天就已经转凉了，学校也不得不让学生们多加衣服，注意防范，若是染上感冒，估计也要好久才能好起来。

        这天早上六点，江弋刚从宾馆出来，就感到凉风习习，他打了一个寒颤，拉了拉衣袖就去早餐店里买了两个包子。

        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被人踩了一下——这个早餐店村里就这么一家，早上学生都比较多，也避免不了发生一些事故，不过江弋全然没在意，只是揣在兜里的手又紧了几分。

        “老板，两个三鲜包。”

        “好嘞！”

        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江弋注意到垃圾箱旁边有个小姑娘，似乎是不想起上学，被他的父亲死死拽着，可她就是蹲在地上死活不起。

        或许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小女孩被拉得十分疼痛，嗷嗷大哭起来，路上的行人立即被哭声吸引了目光，纷纷往垃圾箱那边看去。

        估计男人也好面子，既不好意思又非常冒火，直接将手使劲撒开，小姑娘也被这力道整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江弋的心抖了一下，垃圾箱旁边全是混着泥土的雨水，倒下去一定全湿，而且会感冒，一定很凉。

        这时，小女孩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了，江弋的包子也被抬上来了，他叹了口气，拎着书包一揣兜里就走了。

        不想上学，常态。

        ……

        “今天老师有点事情，你们先自己预习第一节和第二节，我去去就回。”

        王豫将手中的数学书放下，本来就驼的背却又直了直，十分想真正地挺直腰板，可还是无济于事，他看了看班上的每一个同学，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匆匆地走了。

        江弋对此只是皱了皱眉，不过看王豫的样子像是有急事，但是他前脚刚踏出教室门，教室里不再是鸦雀无声，立刻变得沸腾起来。

        程骁看见江弋的脸色不对劲，本想要与他交谈的想法瞬间消失，乖乖的拿出数学书预习，时不时往江弋那边投去目光。

        大概出于心理作用，江弋似乎感受到了视线的炽热，不忍转过头，瞟了一眼程骁，两人视线刚好对上，程骁仿佛被灼烧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躲避着江弋的视线。

        在嘈杂的教室中，江弋穿过一切喧嚣，将少年的慌忙定格在了逃避的那一瞬间，心脏犹如被火燎了一下，突然一痛，慢了一拍，一种不明的疼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江弋因为疼痛，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整个背脊如被凌冽的风狠狠地搜刮，心脏总是不受控制地有一拍没一拍。

        而程骁一直低着头，眼前的字已经越来越看不下去，刚想抬头，就听到一片惊呼。

        “他晕倒了！”

        “卧槽！他怎么了？”

        “要不要叫老师啊！”

        听到声音，程骁立刻抬头，没在座位上看到江弋的影子，心里猛地一沉，二话不说抄起江弋就往医务室里跑。

        “江弋你醒醒，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你给我醒来，江小北看到了会弄死我的，你给我赶紧醒来。”

        “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江小北交代？我求你好不好，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

        一想到医院的无用，江北的死亡，程骁的鼻头一酸，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单身扶着江弋，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眶，又继续抱着他一路狂奔。

        根本没让班上的人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情况，程骁就已经连人带门“嘭”地一声如火箭般奔了出去。

        一些反应比较及时的也立刻赶到年级主任办公室去通知老师了，只有几个女生在小声的议论着江弋的情况。

        一整节课，几个主任也是急忙通知江弋的家长，希望家长能提供一些江弋的病史，而电话并没有拨通。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几个主任都一愣，他们并没有想到这是江弋随便填的号码，只是认为他填错了或者记错了，此时也干脆不找家长了，照顾好学生最为重要。

        老师们纷纷赶到医务室，还有几个老师则是留下管理好秩序，让一班的学生不要到处声张，又临下课，他们也组织好了不让任何学生出教室门。

        ……

        医务室。

        医务员检查了江弋的身体情况，也找不到他晕倒的原因，给他吃了点药，打了一针，让程骁在旁边好好守着，醒了及时给他说。

        程骁哪敢怠慢，使劲点头表示一定照顾好他，老师们也陆续赶到医务室，询问江弋的身体情况。

        “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正常晕倒，我给他打针了，很快就会醒来的。”医务员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不肯说出自己找不到原因的事实。

        几位老师听到这个结果，纷纷舒了一口气。

        为首的校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继续问道：“那后续上课不会有什么影响吧？这孩子的身体应该给他开个假条回去好好休养几天。”

        医务员听了这话，神色变了变，啧道：“不用，就只是着凉了，然后头晕晕倒了，没那么多事儿。”说着，他脱下白大褂往椅子上一扔，看了一眼手表。

        “都快九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校长你就别担心了，这孩子送我这来简直是浪费我时间，回见。”说完便只给众老师留了个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

        对于医务员这极其恶劣的话，校长原本温和的脸色变得沉闷，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心里特别看他不爽。

        可是他们学校生缘都很差，能找到一个业余学医的老师就已经够大恩大德的了，有什么话校长也不能明面上说，其他老师心里也很不愉快，可是没一个敢说的。

        程骁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一直坐在江弋身旁盯着他的睫毛。

        他很希望这睫毛能够动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他就能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对于这突发状况给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内心还是有些自责的。

        无数零散的回忆又呈现在脑海里，他依稀记得江北在抢救无效时，还吊着一口气，想要见江弋最后一面，可是当时江弋晕倒在病房里，程骁进去看到江北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眼神黯淡了。

        “程骁哥……我哥他在哪……”江北虚弱地躺在手术台上，泪水已经如流水般止不住，程骁心头无比地沉痛，这是他最不希望的情况，可还是发生了。

        “你哥他，刚才晕倒了。”程骁忍着生理盐水，缓缓地蹲下来看着江北的脸，那属于他的轻狂已经魂飞魄散，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翻涌无比的泪水。

        江北听到江弋晕倒的事儿，泪水流得更加狠了，挡也挡不住，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丝毫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忍着剧痛，在程骁慌乱的眼神中，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哥……小北这次就不陪着了啦……”

        ……

        程骁趴在床边，泪水不禁打湿了被子，他的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江小北，你回来陪着他啊，比我现在在这里干坐着有用多了，你怎么能不陪着他……”

        或许是太过于心疼，他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说了出来，而床上的江弋也在梦境中反复被刀尖刺着。

        在看不到摸不到的世界里，江北的声音在江弋的脑海一直浮现，甚至于一直在谴责他。

        “哥，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可以救我的。”

        江弋皱了皱眉。

        “哥，你怎么能抛下我？你就那么恨我吗？”

        “不是的，小北你回来好不好……哥哥怎么样都行，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一阵眼花缭乱，江弋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空中坠落，被这压抑感猛地惊醒过来，一睁眼就是无比刺眼的阳光，还有在一旁哭泣的程骁。

        他刚从梦境中缓过来，现在看到程骁趴在床边哭泣有些猝不及防，顿时不知道该不该起身，还是说继续装晕。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就感觉心脏被刀尖划过，无比的疼，疼得不可救药，随后就做了一个梦，然后惊醒在病床上，旁边还有个傻子在哭。

        江弋抿了抿那干枯的唇，还是伸手敲了敲程骁的头，努力地笑道：“程骁，你哭什么。”

        趴在床上的他一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有些激动而又惊慌，连忙抬起头。

        “你醒了？！你他妈害我差点去死。”程骁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江弋看到他花不拉几的脸，咧嘴笑了笑：“你有病吧，我没多大事。”

        话毕，两人皆垂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将整个病房照得无比亮澈，微风吹进房间，带来来秋的意味，虽说是夏季，可天气如同秋日的早晨一样凄凉。

        若是换做夕阳，对于江弋来说，每一次残阳落下，都是无尽的黑暗，或许他那充满黑暗的世界里只配得上这一抹残阳，虚无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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