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执迷

还记得和你商量未来孩子的名字

        还记得说过要留在这座城市一起奋斗

        还记得陪你走遍整个人才市场那天硕大的夕阳

        却不想记得

        那天你泪眼蒙眬地对我说

        对不起

        但我们也只能到这里了

        女生楼前的白杨树

        听惯了那五花八门的呼喊

        那些呼喊的男生站在树下

        日复一日地呼喊着一个个女生的名字

        喊过的名字，他们还会记得吗

        而那些梦

        至少我从未放弃

        1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光说不练，也有很多人光练不说，还有很多人不说也不练。而苏杨却属于那种说得比较少，练起来就更少的人，凡事都懒字当头，动不动就觉得人生没意义，活着就是浪费资源，不如直接还给大自然更靠谱。

        话虽如此，其实这种懒人才最可怕，因为他们一旦较起真来就会焕发出无穷动力，执著精神会让你崩溃。比如在追白晶晶这事儿上，懒人苏杨就充分发挥了一不怕吃苦二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这里很多细节可以忽略，男人追女人的法子数来数去无非那么几套，再怎么折腾也脱离不了“威逼利诱”四字真言。苏杨在追女孩这事儿上虽然缺少实战经验，但他并不缺少天赋，而且他很敬业，更难得的是他还有点儿小坏，动不动就想出个馊主意逗女孩开心，所以前期取得的成绩还算令人欣慰。

        而身为一个美女，白晶晶从刚发育时就频繁遭遇男人性骚扰，高中三年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打过交道，这些男人中有孔武有力的，也有蛮不讲理的，有长得像F4的，还有风情万种像娘儿们的……多年实战中白晶晶练就一身上乘武功，自以为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等考进以盛产学术牛人和流氓闻名天下的F大后开始接受更为残酷的性骚扰，所幸几年下来依然保持金刚不坏之身，深受F大众流氓们尊敬爱戴。

        在白晶晶眼中只有她不愿征服的男人而不存在她不能征服的男人，白晶晶有句经典名言就是“对待男人要像流氓一样流氓”，你说能讲出这种话的女人有多可怕？就这样在F大流氓了N个男人后这个女流氓突然醒悟了，觉得恋爱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里花落知多少，梦外却是了无痕，既没乐趣又没有意义，大可不为之。所以大三后白晶晶就没再谈过恋爱，白晶晶以为这种状态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终老，为此她曾感到很绝望，强烈谴责上苍许给她千万男人却得不到真正爱人，如果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宁愿舍弃容颜换取一次真爱，听上去巨沧桑。

        虽然阅男无数，可白晶晶从没遇到过像苏杨这种看上去没脾气摸上去没个性的男人，此人一天到晚强烈要为你奉献他的全部却对你别无所求，看你的目光还特别纯洁仿佛一天使。再有就是这个男人还很黏糊，鬼似的总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形如一摊高密度鼻涕粘附在你身上，不知羞耻，只要你别拿棍子赶他走，他保准可以累死累活地跟着你，让你无路可退。

        2

        在苏杨追求白晶晶的前期，白晶晶骂过他，打过他，也侮辱过他，就差跪拜叫他爸爸了，可不管恐吓还是哀求，苏杨都不为所动，不管你什么态度，他始终就用无比温情的目光看着你，对你微笑，让你彻底崩溃。就这样一次次挫折后白晶晶知道想甩掉此人纯属徒劳，你总不能杀了他吧，于是也就听之任之。

        在取得初步成功后苏杨开始向白晶晶展现自己横溢的才华，白晶晶差不多每天都能收到这摊鼻涕的情诗，用毛笔毕恭毕敬地抄在宣纸上，每天一封，风雨无阻，其内容涉及天文地理人文历史，差不多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诗歌版。白晶晶虽不会写诗，但读着那些如梦如幻的语句还是能够感到节奏欢快、言语优美，知道和儿童文学大有区别。

        通过这些诗歌白晶晶还能够体味到诗的作者是一个富有爱心的好人，不但生活充满情趣而且尊敬小动物爱护花花草草还不随地吐痰。白晶晶自打用上电脑差点儿连汉字都不会写了，在白晶晶的观点中毛笔字只有古人才能写，所以看到毛笔字时她是又蹦又跳觉得这玩意儿真他妈不简单。于是白晶晶开始对此人有了点儿兴趣，一打听知道此人原来还是校文学社一名悍将，校内校外颇有名气，曾写过不少让女孩流泪的文学作品。文学对白晶晶而言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范畴，就算她考虑过出家当尼姑也没考虑过和搞文学的人做朋友，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现在去欣赏懂文学的人。事先交代过，白晶晶最大的毛病就是对什么都好奇，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苏杨是占尽了优势。

        苏杨除了每天一诗表达才华外，也会给白晶晶写点儿情书什么的，确保每天都能让白晶晶读到他的内心还能反复回味，苏杨的情书也比较独特，除了竭尽所能讴歌白晶晶外，还不厌其烦地诉说自己的理想，仿佛读他情书的对象不是女人而是尊师。苏杨写小说般交代自己的成长背景然后告诉白晶晶自己渴望成为一名伟大的电影导演，他要让张艺谋、陈凯歌之流觉得自己生不逢时，知道以前拍的那些电影其实是自作多情，现在他正朝这个目标奋斗相信不久就可以有所作为。苏杨倾诉的口气带点儿埋怨色彩，他怨恨命运不公，自己空有冲天才华宏伟抱负却只能在傻不拉叽的F社做个小头目，苏杨说如果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现在就应该是他来当文学社社长。苏杨还抱怨说如今社会太稳定世界太和平，如果回到半世纪前那个戎马年代，他一定会成为风云枭雄，甚至被载入史册，供后人顶礼膜拜。

        所有这些虚实莫辨的话语都强烈地刺激着白晶晶的神经，这个一直认为自己早就看透天下男人的女孩的所有童心爱心好奇心都被激发了出来，苏杨在她的概念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一会儿片面一会儿立体，那种无法掌握的感觉给白晶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对恋爱早已厌倦的白晶晶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欲望想要和这个神秘男人好好爱一次，主意拿定后白晶晶不再拒绝苏杨的诗歌和情书，甚至还主动把他约出来探讨人生，于是在F大花前和月下经常可看到苏杨和白晶晶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一对交往久远的闺中密友。

        苏杨擅长写诗歌，但是他更擅长讲故事，尤其擅长讲悲剧故事，每次苏杨都变着法儿给白晶晶讲特煽情的爱情故事，讲得白晶晶痛哭流涕，追问苏杨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美丽的爱情。或许是听故事听上了瘾，后来白晶晶每天都要听苏杨讲故事，否则就会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当她和苏杨在一起时也是温柔倍现，发嗲渐渐成了家常便饭，手脚也开始不干净起来，动不动就对苏杨施加暴力，苏杨就算再没经验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脸上继续装傻心里却乐得不行。

        一次讲故事时苏杨瞅准时机加重剂量，把罗密欧、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这四个情圣的事儿掺杂到一起，感动得白晶晶最后哭得呼天抢地。老奸巨猾的苏杨见时机成熟于是伸手搂住白晶晶颤抖的双肩，然后用无比诚恳的口吻说愿意把自己并不宽广的胸膛借她依偎，苏杨说我的胸膛虽然单薄但很安全虽然很瘦小但很坚挺，白晶晶并没有验证此话逻辑是否成立顺势就躺进苏杨怀里，并把眼泪和鼻涕统统擦到苏杨衣服上，算是两人爱情最强有力的见证。

        3

        自打苏杨追求白晶晶开始，无数有良知的人都给苏杨讲过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故事，想以此来点化苏杨。在任何一个有理智有思想有情操有自尊的健康人看来，苏杨追求白晶晶无疑是痴人说梦以卵击石，自取灭亡那是肯定的，很有可能就尸骨无存。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上帝整出来的玩意儿没人看得懂，当那些咧着大嘴等着看好戏的浑蛋们看到白晶晶和苏杨越来越亲热，看到两人出双入对荡漾在F大马路上并开始打情骂俏卿卿我我时所有人都开始叩问人生，一部分人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还有一部分人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苏杨即将大祸临头，白晶晶这招是欲擒故纵，先给苏杨点儿小甜头让他幸福幸福，等时机成熟了再灭了这个傻小子到时让他哭去吧。只可惜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些人目光短浅，当某天是个人都能看到苏杨搂着美女白晶晶那一尺六的小蛮腰屁颠屁颠地在F大招摇过市时，谣言停止了，猜测消散了，弥漫在空中的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嫉妒，好色的男人们开始反思：如果当初自己也能大胆出击，是不是执子之手的人就是自己？

        可就在全F大的人都认为美女白晶晶和一个叫苏杨的浑蛋好上时，只有一人不这么认为，这人就是苏杨自己。

        一直以来，苏杨觉得自己够明察秋毫的了，不但狡猾而且老谋深算，在追白晶晶这事儿上更是花费N多心血，走得是一步一个脚印，能走到今天实在太不容易。眼看成功的小红旗就在眼前飘荡可想去摘取时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虚假的镜像，真正的红旗指不定还远在天边呢。就在苏杨自以为成功俘获白晶晶的芳心时才发现此人远要比想象中可怕得多，苏杨一直认为自己智商很高，高一时就达到120，可现在就算他智商210他还是无法真正明了白晶晶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女人是如此反复无常，今天可以微笑着对你说你是天使，第二天却可以打你咬你侮辱你说你根本就不是天使只是一坨大便。直到这时苏杨才相信F大关于她的传闻绝非危言耸听，虽然苏杨已成功抚摸她的胸膛甚至偷吻过她的脸庞，但那并不能代表已得到她的爱情，因为很可能在你心中珍贵无比的一吻在白晶晶眼中只是垃圾一堆，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天下男人都来吻她。世人都以为苏杨走了狗屎运抱得美人归，却没人知道他一直徘徊在沼泽边缘而且越陷越深，苏杨深深明白如果现在停止进攻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会被那帮等着看戏的孙子们笑掉大牙，从此自己苦心经营的英明形象全都毁于一旦，以后还得夹着尾巴做人。可如果继续前行，苏杨又看不到方向更看不到希望，现在的白晶晶像雾像雨又像风，和她恋爱就像跟自己做游戏，到头来是自己在逗自己乐，其性质形同自慰，虽然进行时快感无穷，但结束后终归有点儿失落，还有点儿负罪感，觉得人生空空。

        就在这种反复折磨中苏杨快崩溃了，他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女人压在身下暴打一顿再强奸100遍方能泄心头之恨，可苏杨不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国父的谆谆教诲苏杨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记，所以白晶晶只要快乐了苏杨就跟着她一起微笑；白晶晶伤心了，苏杨就和她一起哭泣；白晶晶发怒了，苏杨就说自己是大便；白晶晶无聊了，苏杨就学乌龟在地上爬来爬去。

        总之，作为一个男人能做到的苏杨都做到了，做得很优秀，而一个男人不能做到的苏杨也做到了，同样做得很优秀。白晶晶本来对苏杨已开始厌烦，他的那套玩意儿已无法再吸引自己，再有文采的鼻涕终归还是鼻涕，白晶晶所要做的是怎样才能把这摊鼻涕甩掉自己还不受污染，但在面对这种强大黏劲时白晶晶迷惘了，她从没看到过一个男人可以这样不要脸，也从来没感受到过一个男人对自己如此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白晶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向恋爱时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的她这回彻底蒙了，后悔当初不该对此人好奇弄得现在进退两难。

        就这样苏杨和白晶晶表面风和日丽波澜不惊，心中却各怀鬼胎，这绝对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争，作为作战双方苏杨和白晶晶两人都铆足一口气，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半月后的一个傍晚，两人在食堂吃完饭后苏杨提议到校外刚建成的商业街逛逛，白晶晶却说要回去看《蜡笔小新》。苏杨本想坚持可看到白晶晶对他吹胡子瞪眼赶紧屈服，一脸委屈地送白晶晶回宿舍。在食堂大门口有一些水泥柱，直挺挺地竖在空中用来防止汽车通过，看到这些水泥柱时白晶晶这个歹毒的女人突然心生一条恶计，她推推苏杨然后指指那些柱子说：“你看那是什么啊？”苏杨傻傻回答：“那是水泥柱哦。”白晶晶奸笑两声点点头说：“是啊，那是水泥柱。”弄得苏杨很是莫名其妙，心里正嘀咕白晶晶又有什么坏水时只见白晶晶款款伸出兰花指，对着柱子轻启朱唇：“苏杨，如果你真喜欢我的话，你现在就绕这些柱子各转100圈。”

        听到白晶晶这话，苏杨当场有一股强烈的想晕倒的愿望，苏杨渴求这只是梦一场，或者说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叫白晶晶的女人，但那只是幻想，只是那个秋天里的一个巨大肥皂泡。现实是白晶晶趾高气扬地看着苏杨，嘴角流露着微笑，气焰十分嚣张，苏杨恨不得跪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女流氓面前然后吻她的脚趾叫她姑奶奶，只要别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绕水泥柱转圈，操！那不是驴是什么啊？苏杨试着看了一眼白晶晶，发现她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挑衅，苏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自古华山一条道，他现在面对的是成王败寇的生死抉择，走过这道坎儿从此他苏杨就是大爷，走不过就是孙子，就会尸骨无存遗臭万年。苏杨深吸一口气，勉强支持快要破碎的心，暗自问候数声白晶晶的母亲，然后眼睛一闭，头皮发麻，大叫一声，冲那些大柱子奔了过去。

        第二天，全F大学生都在议论说昨晚吃饭时看到一个男人跟头驴似的围着柱子转圈。也就是第二天，差不多全校人都知道，兴风作浪为恶多端的女魔头白晶晶终于名花有主，从此百姓安宁，天下太平。

        4

        苏杨读高中时班里有一同学绰号叫麻秆，顾名思义此人是脑袋大脖子粗身体细如柱，远看是畸形，近看是发育不良，反正左右是一残疾少年。不过麻秆身残志不残，仗着他在上海做装潢生意的老爹有几个臭钱成天在学校为非作歹，不是聚众打架就是调戏良家妇女，把社会主义学校当成自家开的私塾使。因为作恶多端麻秆一直是学校的重点打击对象，经常在开全校大会时作为阶级敌人接受人民群众集体批斗。在长期挨斗中麻秆坚持“勇于认错，死不悔改”的斗争路线不动摇，久而久之养成了忍辱负重的好习惯，颇有点儿主席笔下“黄洋界上炮声隆，我自岿然不动”的大将风范。

        麻秆为人仗义，热爱打架，每次组织校内好战分子和校外混混儿们打架时都一马当先，遗憾的是虽然其个高但缺乏攻击力，往往成为重点挨打的目标。不过麻秆攻击力虽不强但防御力非常出众，被打后满脸鲜血还能微笑看着敌人，这一招其他人总学不来，因此深得混混儿们崇拜，后来这些崇拜者对麻秆挨打的惨烈场景产生了审美疲劳，于是一个个装白痴问麻秆敢不敢玩刺激点儿的活动。麻秆白眼珠一翻问：“有什么刺激活动？快说快说。”混混儿们一看有戏，赶紧说：“强奸女学生啊，绝对够酷够刺激哦，就是难度系数大了点儿，不晓得英雄你敢不敢呢？”麻秆一听觉得果然刺激，心想这世界上还真他妈没我麻秆不敢做的事情呢，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啊！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在学校附近小弄堂拦住个上晚自习的女同学准备实施性侵犯，可最后连女孩的小脸都没摸到就让校警给逮住了，为以儆效尤，校领导开了整整三天会决定放弃对麻秆进行义务教育将他驱逐出校，关键时刻还是麻秆老爹大发神威，一次性捐了好几万人民币给学校换了个铝合金大门才得以保全麻秆小命。求学道路上多难多舛的麻秆不思悔改依然甩着膀子在学校作威作福，该无赖时继续无赖，该流氓时依然流氓，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苏杨和麻秆相交甚好，苏杨虽然成绩优异是人见人爱的好学生，但从不排斥和麻秆这样的败类做朋友，有时还会充当狗头军师出点儿馊主意让麻秆实践实践，像上次怂恿麻秆强奸女生的幕后分子之一就是好学生苏杨。苏杨这人打小心眼儿就多，胆子却很小，本来很多龌龊古怪的想法只敢闷在心里，现在有了麻秆这名勇夫就可以在生活中实践实践，自己看得过瘾又毫发无损，感觉非常不错。而麻秆虽然学习不好却喜欢和成绩好的同学做朋友，以此标明他也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人。所以苏杨和麻秆经常扎堆玩到一起。那时他们的娱乐活动还比较有限，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手淫，当时人小爱攀比，手淫时都要集体行动然后看谁的马力更为强劲，每天晚自习结束后都要成群结队到厕所比赛，如此快活一阵后社会上突然流行手淫有害论，所有报纸杂志都吓人说手淫多了会得癌症，可把苏杨这帮傻孩子给吓着了，于是纷纷金盆洗手，每当热血沸腾之际痛苦地用身体压住双手然后躺在床上对着林青霞的照片进行性幻想，那种感觉痛苦无比，苏杨甚至想如果脚也能自由伸展的话人们肯定会脚淫。相比苏杨这帮胆小鬼而言麻秆在此事上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大无畏精神，丝毫不为手淫有害论所恫吓，依然每天津津乐道从事该项活动，屡试不爽。

        高二下学期几乎所有同学都明白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家种田，等到25岁左右繁殖后代当爹当娘。明白这个可怕逻辑后大家一个个开始玩命似的学习，往往早上五点半就起床，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开始背书，晚上疯子一样学到午夜一点半，中间共睡了四小时还觉得罪孽深重。课间十分钟用一半时间解决大小便剩下一半时间还要抓紧做道数学题，变态得让你觉得可怕，个个都用哀怨无力的眼神看着对方，仿佛彼此不是同学而是敌人。

        在学习这个问题上麻秆再次表现出脱俗气质，别人像疯子一样学习，他像疯子一样休息。高二结束后分班，苏杨之类的主流群众顺应校方意愿报了理科，麻秆却选择去考体校，每天围绕400米跑道狂跑20圈，晚上也不上自习而是到隔壁初级中学去摸小姑娘刚刚发育的乳房，摸得双手发烫后回宿舍睡觉，基本上苏杨中午吃饭时就看到这个浑蛋睡眼蒙眬地从宿舍出来蹲在下水道边刷牙，边满口白沫地对苏杨说他昨夜又在梦里玩弄了女人，说得苏杨心里很伤

        感，苏杨想手淫会得癌症，那么不手淫了还可以做春梦吧，可梦里从来没出现过女人，出现的光是英语单词和化学方程式，这算什么啊？你看人家麻秆，人长得不咋样却活得如此潇洒，自己玉树临风、满腹春秋怎么如此窝囊呢？每次苏杨想到这里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也放纵一把，一口气强奸十个八个少女作为对万恶高考制度的亵渎，但显然这是最绵软无力的臆想，当看到其他人埋头苦读时，苏杨只能长叹一口气继续唧唧复唧唧地学习。

        苏杨读高中时教育制度远没现在健康，那会儿还流行会考制度，作为高考的开路先锋，凡会考不过的同学就没资格参加高考，因此通往高考的道路更显残酷。麻秆就是会考制度的牺牲品，因为会考九门科目总分加起来不到200分，所以只得提前解甲归田。高考事件对麻秆打击甚大，暑假里看到同学一个个欢天喜地上大学这浑蛋就躺床上一边手淫一边思考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麻秆老爹看到这情形吓傻了，连忙掏出10万人民币把他宝贝儿子送到上海一家中澳合办的大学，这所学校以收费吓死人不偿命闻名全上海，号称每个学生在上海读两年书后都能到澳大利亚数袋鼠，等再回到中国后就成了“海归”，只要嘴皮子一动说两句洋文就能当什么CEO，到时侯就算躺在马路上睡觉都有人往你怀里塞钞票，从此荣华富贵是挡也挡不住！

        5

        这些美好的意境都是麻秆告诉苏杨的，高中毕业后苏杨没再见过麻秆，也没他任何消息，仿佛这个无法无天的大混混儿已经人间蒸发。等苏杨来到上海差不多有三个月，有一天麻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着实给苏杨来了一个意外惊吓。麻秆看着张着大嘴瞪着小眼一副白痴样的苏杨还以为他惊喜过度呢，立即上前一个深情拥抱然后巨淫荡地说：“哥们儿，我来上海和你一起抗战啦。”

        当天晚上两人抗战到学校附近的小饭店，苏杨穷，又小气，所以只给麻秆点了一荤两素，外加两瓶啤酒，吃得麻秆非常不过瘾。麻秆一边数落苏杨抠门一边把嘴里的红烧鸡腿嚼得噼里啪啦震天动地，骨头都不吐出来全部吞到肚里，看得旁边食客个个目瞪口呆感慨原来鸡腿还可以这样吃，实在太有想象力了。麻秆吃完鸡腿后对苏杨讲述他现在的生活多么惬意，他说他们老师全是风骚的年轻女老外，看着中国小伙的目光很淫荡跟妓女似的，上课时动不动就把巨大的乳房压在他身上。另外学校里女孩个个倍儿开放，走在路上会主动上前挑逗你要摸你的胸膛，只要你请她喝一杯可乐铁保她肯跟你上床——这些事对刚上大学的苏杨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苏杨刚到上海时曾对这方面抱有幻想，后来残酷的现实慢慢灼伤他那颗萌动的春心，现在麻秆的话犹如一剂强力兴奋剂，让本已死灰的心再次激发出饱含春意的火焰，于是苏杨赶紧奉承麻秆给他倒酒，让他老人家悠着点儿慢慢讲，菜不够他可以再点一个。

        麻秆喝得兴起就问苏杨有没有玩过上海女人，苏杨听了吓了一大跳，他满脸自卑地说：“我没有，不过听老大这口气，敢情您尝试过？”麻秆不以为然地白了苏杨一眼：“不要尝试太多哦。”然后绘声绘色描述他到上海后的种种艳遇，麻秆说上海女孩看到他如此玉树临风个个想做他女朋友，只是他太忙了没时间和这些女孩恋爱只有时间和她们做爱，就这都还是他对这些女人的恩惠，不是每个追求他的女人都有资格得到这种恩惠。麻秆说那些上海女孩个个热情似火，技术娴熟，和她们做爱感觉妙不可言！听了麻秆的描述，苏杨心里堵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只得不停仰天长叹，痛苦得像刚死了亲娘。麻秆很是惊讶，问他这么沧桑干吗，只见苏杨长叹一口气悲伤地说：“哥们儿我真失败！你现在算过上小康生活了，可我这儿连温饱都没着落呢，这不性生活还要靠双手来解决嘛。”

        麻秆一听这话立即悲天悯人地看着苏杨说：“这哪行啊，都什么年代了，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好说好说，明天哥哥就带你去玩，我那里女人多，没问题。”

        看到麻秆如此义气，苏杨心中大热，也顾不得省钱，当下豪气万丈对老板说：“再来两个菜，量要多点儿哦。”

        然而麻秆光说不练，两瓶老酒下去他爹是谁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说还记得带苏杨去淫荡，而苏杨虽然隐隐觉得这个浑蛋是个活骗子，不过因为对那事儿期望太大，因此在心中还留了点儿希望，只得忍受麻秆骗吃骗喝。

        麻秆差不多每过两个礼拜就要到苏杨那儿吃上一顿，然后再到其他同学那里继续行骗，苏杨高中同学考到上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到上海后大多没了联系。麻秆神通广大，把每个同学的地址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制定了张详细作战表，从此挨家挨户上门蹭饭，间或借点儿小钱零花零花，完全一副无赖腔调。麻秆每次到苏杨那儿都要吹嘘他新交的女友身材多么魔鬼，乳房多么澎湃，床上动作多么淫荡，然后在苏杨的郁闷中获得充分快感。

        苏杨对麻秆是又爱又恨，那时苏杨没女朋友，所以只能从麻秆的故事中获得快感。可每次听完后又很受伤，觉得自己不是男人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实在窝囊。这种情况直到大三才有改变，苏杨追到白晶晶并顺利上床后才知道真正淫荡的并不是上海女孩，而是麻秆那张嘴，他以前讲的风花雪月很可能是他在意淫，明白这个道理后苏杨不禁长出一口气，然后看看身边如花似玉的白晶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男人。

        有一次麻秆兴冲冲找到苏杨准备向他吹嘘最新战果，突然看到苏杨牵着一高个儿女孩微笑着向自己款款走来，那女孩长相之美他连做梦都没梦到过，不但天生丽质而且气质超群，此外这个女孩穿着时尚，一双大眼睛时而含情脉脉时而冷若冰霜，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麻秆粗俗了半辈子，可第一次看到白晶晶时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句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反正麻秆是彻底蒙了，原先编好的故事怎么也说不出口，等一起吃饭时不但绝不轻言女人这一名词，甚至和苏杨说话都和风细雨，脸做羞涩状，弄得苏杨特别不适应。

        吃完饭上厕所时麻秆在苏杨旁边憋了半天都没把尿成功分离出来，就在苏杨酣畅淋漓之际，麻秆突然怒吼一声，吓了苏杨一跳，苏杨侧头发现麻秆红着眼睛盯着自己恨天恨地说：

        “操，如果能让我找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就是被尿憋死也愿意啊！”

        那次以后一直到毕业麻秆都没再找过苏杨，据说这个浑蛋大三结束后就去了澳大利亚，苏杨想：好耶，从此太平啦，不料才过了两年麻秆再次出现在他生活中，并极大地影响了苏杨的生活质量和喜怒哀乐。

        两年后的一个星期六中午，苏、白两人在厨房做饭，做着做着就来了性欲，正决定趁势战斗一把时，门铃不争气地怒响起来，苏杨和白晶晶立即屏住呼吸装作屋里没人，没想按门铃的人异常坚挺，长按不放，最后把白晶晶的性欲都吵没了，白晶晶用脚猛踢苏杨说都是他不好，气得苏杨穿了条裤衩骂骂咧咧就去开门。

        开门后就见一头高大肥胖的猪人站在门口对自己友好微笑，此猪人油头粉面，西装革履，腰间还夹着一个公文包，看上去像政府行政人员，苏杨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此人是谁，最后想莫非收电费的？可这个月电费早交了啊！

        猪人看苏杨半天没回过神，收起笑容露出满口大黄牙说：“操，哥们儿不认识我啦？我是麻秆啊！”

        苏杨看着眼前这个最起码150公斤的大胖子想：疯了，都他妈的是谁创造出“面目全非”这个成语啊？简直太形象了。

        6

        苏杨缓过神后热情招呼麻秆吃顿便饭，在餐馆里苏杨和麻秆热情回味了会儿过去的生活，苏杨努力把眼前的胖子和记忆中的麻秆对应起来，可无论如何努力都觉得上帝开的这个玩笑还是大了点儿，找来找去都没感觉。此时麻秆言谈举止和以前大不一样，不但言语犀利，而且思维敏捷，颇有领导风范。苏杨觉得和他交谈倍儿有压力，苏杨总觉得不是在和玩了六七年的哥们儿聊天，而是在向领导汇报工作，心中无比压抑，最后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不停呵呵傻笑掩饰内心慌张，总之那顿饭吃得很是压抑。最后两人又到洗手间小便，苏杨看到麻秆一边酣畅淋漓排泄一边打着饱嗝，过了半晌突然红着眼睛喷着酒气趾高气扬地对自己说：“告诉你，我发啦，赚了1000多万。”

        面对红光满面的麻秆，苏杨坚持这只是他无数牛皮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体态胖了不代表生活富了，这个道理苏杨明白。苏杨想：你就这样出国逛了一圈就赚1000万？当我小孩不是？当下脸上挤出两滴笑容表示祝贺。从洗手间出来麻秆说：“时间不早，我得回公司开会，明晚我请你吃饭。”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麻秆夹着公文包就走了，若不是那满桌残杯冷炙，苏杨几乎不相信消失了两年的麻秆居然化身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大胖子又来骗了顿饭，苏杨顿时觉得生活实在有趣。

        第二天傍晚苏杨还真接到了麻秆的电话，当时苏杨正为一篇小说的构思痛苦得龇牙咧嘴，白晶晶则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还不想起床，实在睡不着了就躲在被窝里看电视，然后让苏杨煎荷包蛋给她吃。苏杨看着手机上麻秆的号码暗骂：这傻B又来蹭饭了，拎着手机跑到阳台，手机刚接通就传来麻秆急吼吼的声音：

        “操，准备好了没啊？”

        “好什么啊？”苏杨糊涂。

        “Shit，这也能忘？不是说好今晚我请你们吃饭的吗？”“哦——那么客气干吗？我看算了吧，我们都吃过了。”苏杨想也没想就撒谎。“那不管，我事先打过招呼，你们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麻秆佯装

        发飙。“我再想想，要不我先问下白晶晶，她还在睡觉呢。”“哎呀，我说你事儿还真多，快把她叫起来，我就在你们楼下。”苏杨头往外一伸就见麻秆倚在一辆奔驰车门上脸朝天举着手机，麻秆看

        到苏杨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朝他小摆两下：“快下来，我朋友都在和平饭店里等着呢。”苏杨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里等？”“和平饭店！”  麻秆掷地有声地重复一遍。“外滩那家？”“废话，上海还有第二家和平饭店？”“哥们儿，你强。”“好了，你快下来，我挂了。”“别忙。”“干吗？”“你身后那奔驰是你的？”“是啊，怎么了？”“没什么，我这就下来。”苏杨挂了手机，回到房间毫不犹豫地把白晶晶摇醒了，然后把脸埋在白晶晶胸膛里一脸悲伤，苏杨不等白晶晶有什么反应就喃喃自语：“看来这浑蛋真发了，奔驰都买了，奔驰S350！130万啊，这他妈的是一般人开的吗？”

        作为苏杨人生最奢侈的梦想之一，奔驰在他梦中出现的频率甚至超过裸体女人。苏杨无数次骑着破单车看着街上穿行的奔驰一边狂叹气一边幻想里面的洞天是如何美丽，有朝一日自己坐进去是不是会很幸福？现在十几年的理想一旦成为现实反而有点儿不适应——苏杨坐在麻秆的奔驰车后座上颇有点儿坐立不安，双眉紧锁，冷汗直流，犹如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孩子。

        白晶晶丝毫没注意到苏杨的这些不良反应，只顾伸着头和开车的麻秆热情交流如何发财致富。苏杨正襟危坐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个浑蛋的发家史，原来两年前麻秆到澳大利亚后闲得无聊，袋鼠数腻了就到处游荡，一不小心遇到个走私团伙正打算往中国走私笔记本，此团伙不甚了解中国国情正打算找个中国土著了解市场行情，麻秆和走私客一拍即合，义不容辞放弃学业回国从事走私行业，凭着自己的大无畏精神加上对走私事业的热爱，麻秆很快发了，用行话说就是挖到人生第一桶金。成为有钱人后麻秆一反常态没把这些钱用来吃喝玩乐，而是买了好几幢高档物业，结果前脚刚买好后脚上海房价就疯涨，一年后麻秆把那几幢房子抛了出去，轻轻松松赚了好几百万。接着麻秆又在南京路投资了家咖啡店，摇身一变从走私客变成了文化人，每天只要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就有万元收入。讲这些故事时麻秆很激动，对白晶晶颤抖着肥脸说：“晶晶你知道吗？走私完第一批笔记本那些澳大利亚人分给我80万人民币，疯了，80万啊？都是现钞，堆在我面前有半人高，我数都数不过来！”

        白晶晶听后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仿佛她眼前不是麻秆而是那80万，她也可以从那80万里获得快感。苏杨一看这情形心虚得要命，用一种警惕外加哀怨的目光侦察着面前这对快乐男女，仿佛看的不是自己兄弟和女友，而是一对正策划谋乱的奸夫淫妇。只是苏杨目光非常绵软无力，麻秆和白晶晶不但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讨论得更加热烈。特别是麻秆，看白晶晶的时间比看路的时间还长，基本是后脑勺朝前脸朝后开车，说到激动之处还双手脱离方向盘要和白晶

        晶握手。苏杨一看苗头不对赶紧用力捏了一把白晶晶的手，又吹胡子又瞪眼睛，暗示白晶晶不要这么淫荡。结果白晶晶满脸怒容斜了苏杨两眼，一把甩开苏杨的手然后在上面狠掐两下，武力镇压苏杨后继续热情似火地和麻秆交流起来。

        麻秆聊得正痛快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一个朋友打电话问他们到哪里了。苏杨听到麻秆很不耐烦地回答：“快了快了，还有一刻钟就到，你们就在上次我和刘德华吃饭的那间包房等好了。”

        苏杨听了又是一怔，内心无限悲凉，心想这厮不单单发了，社会层次也上去了，快成贵族了，你听刚才那口气，哪像说一个万众瞩目的天王巨星啊！整个他一小哥们儿似的，疯了！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本章插曲

        这是爱了

        常定晨

        只借到一半的爱  还有多少存在

        每天遇见的事情终有成和失败

        想象你和天使一样

        静静待在身旁我会好好欣赏

        你还我一半的爱自己留下一半

        你知道我不懂爱了会比较伤感

        现在你让我习惯爱

        知道你在身旁会不一样

        这是爱了这是爱了

        看不清楚爱情的颜色

        我学会了爱我不想分开

        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不放下我

        就是爱了就是爱了

        看不清楚爱你的资格

        我选择了爱我不会放开

        要紧紧地抱着我才不会放下我

        你还我一半的爱自己留下一半

        你说怕我不懂爱了会比较伤感

        现在慢慢地习惯爱

        而你不在身旁我傻傻假装还一样

        当这感觉已不见了除了寂寞会陪着我

        找不到真的适合

        这是爱了这是爱了

        看不清楚爱情的颜色

        我学会了爱我不想分开

        要怎么怎么做才能不放下我

        就是爱了就是爱了

        看不清楚爱你的资格

        我选择了爱我不会放开

        要紧紧地抱着我才不会放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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