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5.即使是在憎恨和杀戮中，仍然有些东西

2月9日23:20

        灯红酒绿的某处地下酒馆，服部穿着浅灰色西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哟，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黑羽站在吧台后擦拭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服部，“出了什么事么？”

        “你今天见过越水吗？”

        他的语速有些急促，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才放下。黑羽将干净的玻璃杯放好，却不打算理会他，遂又拿起另一只杯子擦拭起来。

        “还没…怎么，她又不见了？”

        “小泉呢？”

        “下午的时候去医院做了个产检，现在睡着呢。”

        “哦？”服部惊异地挑了挑眉，过了两秒才点点头回答，“恭喜啊。”

        “这句话我也应该送你，”黑羽古怪一笑，“好了，这儿没你要找的人，回去吧。”

        服部倒没有离开的意思，背过身看向正站在舞台上献唱的jane，双眼微眯。

        “喂，你也喜欢这妞啊？”黑羽笑嘻嘻地说着。

        “也？”

        “嘛…”话都到嘴边，黑羽却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立刻噤声，“没什么。”

        服部扭头瞥了他一眼，眼角却在门口处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长发被扎成一个低马尾，正靠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单人座上专注地看着前方，眉眼带笑，神色异常温柔。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服部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曲终了，舞台上的jane微微一笑，踩着银色的高跟鞋款款走下舞台，从酒保手中接过一杯玛格丽特，隔着纷扰的人群向服部挥了挥手。

        黑羽抬眼见此，不悦地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一个字。

        她同别人用标准的关东话说了几句后向服部走近，丝毫不介意不远处黑羽的算不上高兴的表情，换成带着些娇嗔的关西话同服部打着招呼：

        “真没想到您又会来捧我的场，”

        “碰巧。”

        “那也是一种缘分呢，毕竟我只周二和周六才当班，”她在他身旁坐下，从大红色的中式旗袍的开剪处可以隐约看见那双修长而雪白的大腿，“既然来了，不喝一杯么？”

        “不了，”服部不想同她再去周旋什么，目光偏移，可刚刚那男子所在的位置却已空无一人；于是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对着她疏离客套地颔首示意，“我还有事，早川小姐自便吧。”

        讨了个没趣，jane故作无谓地撩了撩头发，拿起那杯玛格丽特冲着灯光晃了晃，配上那失落的神情，倒是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了。

        然而，服部并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理会她。

        他将车子开进一条昏暗僻静的小巷，小巷正对着的便是出入黑羽那间酒馆的唯一通道，而他从酒馆急匆匆地跑出来只为了确定一件事，如果他刚刚在酒馆中没有看走眼的话，那个让他觉得眼熟的人，应该就是之前山口组因为教会案追杀越水时，曾跟踪过自己一段时间的那名长发男子；如若能在这外面再看到他的车子…

        这么想着，某辆熟悉的车子就从他面前迅速开过，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也逐一佐证着他的猜想。

        给山口组卖命的人，偶尔因为和黑羽快斗有交易所以出现在这里，这并不奇怪，只是通常被派遣进行跟踪任务的人，大多在山口组里地位不高，而且那种轻易就被他识破的跟踪技术也说明那人在这方面压根就是个菜鸟……

        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唯有山口组高层才可能知道的情报交流地点呢？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自相矛盾的举动。因为早川樱麗和服部打招呼的缘故，一直紧盯着舞台的那个男人不会没看到他，而看到曾被自己跟踪的人与自己处在同一密闭空间，正常人的反应都是想要逃离，所以他也这么做了；但奇怪的是，明明比服部先走一步的他为什么会拖到此时才离开？前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5分钟，他又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恐怕，这五分钟内他做的事情，才是他今晚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另外……

        那个人的举动也有些可疑。

        他脸色又沉了沉。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时间为23:45，他没发动车子，就在黑暗中这么静静地坐着。

        无论怎么样，只要越水再出现在黑羽的酒馆中一次，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即使是以fino的身份出现也不例外。

        但是她现在到底在哪？

        服部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不远处的钟塔已经敲响了零点的钟声，而在最后一响响起的同时，服部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屏幕亮起的白光在这黑夜中格外刺眼。

        【有事，勿念】

        号码又是一串乱码。

        越水走出车站时已经接近零点，白天繁华的福冈站，晚上倒是萧瑟。最后一班新干线只有寥寥几人，他们大多神色匆匆，眼角眉梢也都捎着疲倦。越水戴上墨镜，将黑色高领衫的衣领翻过来罩住鼻子以下的部位，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

        遇到第一个红灯，她停下脚步，站了一会才缓缓回过身，远远凝望着不远处红色的车站灯牌。

        福冈。

        这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土地，她“名义上的”家乡。

        可这片土地并没有任何值得她怀念的。

        绿灯亮起，她垂着头，紧了紧左肩上的挎包，将右手插到上衣口袋中。

        她就这么走了三条街才看到出租车的影子，招手示意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报上了某家酒店的名字。车子启动，她摘下墨镜收进包里，仔细将领子重新折好，然后对着后视镜里司机大叔带着探究和防备的样子微微一笑：

        “女人晚上独自出门总归该小心着点，您说是吧？”

        脖子上被高领掩盖住的变声器将她原本较为冷清的声线变得柔和，带着福冈特色的关西腔也恰似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司机大叔愣了愣，抿了抿嘴角，随后憨憨地冲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达酒店时已经是00:20，越水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疲惫感。她快步经过前台，但并未做任何逗留，而是径直走向电梯，手里还紧攥着一张标有这间酒店字样和房间号码的磁卡。

        叮。

        13楼。

        她压了压帽檐，带上用于伪装的塑料黑框眼镜，在看过楼层引导图之后迅速确定了房间位置。

        1305房。

        她向后退了几步，瞥了眼转角处监视器的位置，然后迅速侧身进入房间。

        黑暗中，她将背包挂在门后，打着手电筒摸清了了屋内的摆设，手机却在她拉开窗帘的那一刹那响了起来。

        嗡…嗡…

        口袋中翻盖手机的震动声在幽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喂。”

        “小七，”电话那头传来红子的声音，“你在福冈？”

        越水拉开了窗帘，此时正靠着窗沿看着外面，没像平常一般打趣，只是闷闷地回了声：“嗯。”

        “服部那边…”

        “我还处理得了，你放心。”

        顺着月光，她缓缓张开了手掌，指尖薄薄一层的透明胶体盖住了她的指纹，在月光下还透着光，既细腻又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七，”沉默了半晌，红子才回话，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的无奈，“我想…关于服部的事情，我们应该单独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抱歉…”越水顿了顿，“我能没听你的忠告。”

        “小七，”红子的声音淡淡的，“你相信命运吗？”

        “作为普通人，我对一切未知的事物保留着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与恐惧；”越水看向不远处的某处五层公寓，眼睑微垂，“但是作为一名警察，我心中唯物主义的信念是绝不会动摇的。”

        “…看来时至今日，你也依旧不信我…”红子浅叹一声，“罢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你也好好休息，”越水浅笑一声，“晚安。”

        挂了电话，越水静静地看着窗外，正对着的那栋五层高的公寓楼还有一户亮着灯，而楼下本就不宽的马路上停着的自行车，在幽暗的灯光照射下拉着长长的影子，孤独而又寂寥。

        她闭上双眼，吐了口气，再慢慢睁开时，视线焦点落在公寓不远处的某个破旧的汽车修理站的红色招牌上。

        “你曾经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脱离现在的窘迫吗？”

        降谷零终究还是没能完整解开名为越水七槻的复杂方程式。

        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一环扣着一环；而人们自以为的巧合，不过是没来得及探寻所以产生的错觉罢了。

        不过那都已不再重要了。

        她从房间衣柜里的保险箱中拿出了一个老旧的平板电脑，银灰色的金属外壳被套上了柔软的硅胶外壳；按下开机按钮，光影立刻打上她的脸庞，而里面原先装置的程序早已被破坏，如今只剩下由网络传输过来的大量数据文字报告，以及一个单线的连接通话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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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敲了敲平板电脑并不光滑的外壳，目光稍稍偏移又至窗外：那栋五层公寓的最后一盏灯终也在刹那间被人毫不留情的关掉，只留下浓浓的夜色晕染着并不起眼的公寓，和那自行车孤独地守望。

        东京大学附属研究院

        c组组长办公室

        叩叩

        “工藤博士。”

        “请进，”工藤志保的目光从电脑上微微偏移，在看到来人的模样后微微一笑，摘下了压得鼻梁泛红的框架眼镜，“岛本先生，怎么还劳烦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说来话长啊，”被她唤作岛本的人有些腼腆地笑笑，回身将门关上，“我想你看到我以后呢，也就能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离职申请院长还是没有批示吗？那真是可惜，”她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不过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工藤博士是打算改注意了吗？”岛本的脸上一瞬间溢满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

        “不，并非您想的那样，”她抱歉地笑笑，“离职申请是我半年前便提出申报的，我也多次和您探讨过个中缘由。我并非是冲动之人，只是这半年来这审批一直没个准确的消息，我倒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院长的意思…唉…你也不是不懂…”岛本无奈地摇摇头，“我就直说了吧，当初能请到工藤博士来到我们这个附属研究院，真的是我们大学三生有幸，我心底也透明白，您本不应该屈才于此，且家人也都在国外，这次得到了英国方面的邀请也的确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可您也清楚，院方终究要以研究所利益最大化为基本…”

        “岛本先生，我不想强人所难，”工藤志保叹了口气，“我前几日查看我与研究所签署的合约，而合同截止日期是到今年9月2日。无论怎么说，大家也都同事一场，我不希望到时候让您难堪。”

        “真的不肯留下来？”

        “没办法的事，”她掖了掖鬓角的碎发，“到了我这个年龄，谁家没个父母需要照料？我这些年忙于工作，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机会可以回到父母身边，也就当做是上天给予我的机遇，让我得以尽一尽孝心。”

        “…也对，有希子女士上一次回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岛本语气中略带着些怀念的意味，“唉，这件事就先这样吧，老古董们那里我去帮你搪塞一下吧，不过离职申请方面…我还是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吧。”

        “麻烦您了。”

        “唉，没事没事，互相理解吧。”

        见工藤志保如此坚决，岛本也没了再谈下去兴致，站起身嘱咐了几句之后，便要匆匆告别，临行前还顺带提了一句柯南：

        “对了，您家那个叫江户川的孩子，是不是也要跟着您出国念书啊？”

        “…这件事，”工藤志保顿了顿，随后微笑，“我也尊重他的意愿。”

        咔哒

        2月24日凌晨2:00，1601的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

        越水摘下了帽子，随手放在门口的白色鞋柜上，拿出双棉质的拖鞋换上。两天的奔波让她倍感疲惫，而粘在手指指尖的透明胶体此时还未来得及取下。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将背包挂在门口地挂钩上，准备进厨房拿杯水喝，却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瞄到，那本应漆黑的客厅此时却泛着淡淡的光影。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却又在下一秒释然。

        这间屋子除了她以外，能在此时出现于此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昏黄的壁灯下，被放在电视柜上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正闪着蓝光，服部穿着深红色的羊绒毛衣侧身躺在沙发上，身旁的茶几上摆满了案宗，手机和钢笔掉落在米色地毯上；通往阳台的门掩着一条小缝，窗帘随着阳台的冷空气轻微摆动着，月光隐隐约约地漫射进屋子，别有一种朦胧之美。

        越水放缓了脚步，走到阳台前将门关上，把窗帘拉好，又从卧室取了条毛毯给服部盖上，然后跪坐在地上将他未看完的卷宗按照标号一一整理好，准备叠放进他的公文包中。

        粗看过去，这些卷宗仅是些琐碎的案件，不过是公安系统对外宣传政绩之时放出来的冰山一角，并不需要服部逐一审查；可若不是因为这些卷宗无关紧要，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被带出警察厅吧。

        这么想着，她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一个牛皮纸袋从包里掉落。大概被使用过许久吧，文件袋边缘因磨损有些翻卷，而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她本无意翻看，将它拿起准备放回原处时，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那纸袋正面，被人用着纯蓝色的墨水写下的四个大字：

        【越水七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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