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64.从宿命开始之时至生命偃旗息鼓，穷

4月23号星期六

        名古屋

        刚结束轮班的白马探揉着发酸的双眼，左手拎着深灰色的短款风衣，身上纯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两枚，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跟了近两个月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一整组人都松了口气，昨晚快下班的时候嚷嚷着要去聚餐，只有他提不起一点兴致，便提出留下来值夜班。

        “白马。”

        刚打完下班卡，白马探刚出办公楼大门，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回过身，清晨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才认出那站在角落里的人：

        “服部平次？”

        “怎么了？一路上一言不发…”

        白马将服部平次带回到自己的公寓，示意他随便坐，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他。

        “你能来找我已经是稀奇，还带着这副表情…”

        白马瞥向服部一直带在身边的公文包，挑了挑眉。

        “该不会，是水原案有什么问题？”

        “我昨天，去了一趟足立区监狱，”服部一边打量着屋子内的摆设，一边问道，“安田宏……你记得吗？”

        白马怔了一下，拿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有些晃动。

        “安田宏…？”

        “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名字，对吧？”

        虽是问句，服部的语气却异常肯定。

        “…你是…”白马慢悠悠地将水杯放在他面前，“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从当年零组的案件报告里，一份署名‘远山和叶’的文件。”

        服部打开了身边的黑色公文包，递出一份被用证物袋包得完好的牛皮纸袋。

        “这份文件里，不仅仅有当年仓库失火案完整的结案报告，还附着两张令我大开眼界的东西----”

        “一份出勤表…以及一份处分表。”

        白马探眨了眨因熬夜而干涩的眼，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什么。

        茶几上摆放着的白色瓷瓶内，插着的淡紫色薰衣草因为很长时间没人打理，已经有些发黄打蔫，了无生气。

        服部抿了一口水，也不说话，看起来并不急于知道答案，双眼紧盯着前方，静待着白马的回复。

        “……对不起。”

        白马的声音有些颤抖。

        服部平次愣了一下，抬起头，却对上了白马那双布满痛苦的双眼。

        这是他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其实他在来找白马对峙之前，在内心里做过无数种预设的可能性，隐瞒、欺骗或者为自己开脱，更或者这件事真的有不为他人知道的隐情----他甚至更希望是有某种不可抗的原因……但却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向来骄傲得有些目中无人的男人，今天会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接且坦率地承认了这一切。

        “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个叫远山和叶的女孩。”

        白马低着头，眉头紧蹙，嘴唇了无血色，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怀念地望向茶几上薰衣草的位置。

        “…当年，在越水牺牲之后，我就应该站出来，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你的。”

        “你…当时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连招呼都没打，就那么急匆匆地走了么？”

        白马探将目光从薰衣草上收回，透过有些凌乱的刘海，抬眼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服部。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不是因为越水的安排，不是因为我父亲，而是因为这份处分表。”

        “其实我们围剿组织那次行动，对你来说是越水为你争取到的一次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但对我来说，不过是对自己之前失败过的任务进行矫正罢了。”

        “那天，越水交给我的唯一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抓那个叫安田宏的男人归案。”

        “她那个时候跟我说，那是她最后一次作为我在零组的教官，来给我布置任务。”

        “…你也看到，那份处分表上面的日期了吧，”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我也知道，这是越水能为我争取到的最轻的处罚……所以那时我说，我会按照她为我安排好的人生，小心而努力地活下去。”

        “你今天来，也不是想听这些吧……”白马探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掉，像是想把这些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都一点一点细细摘除，“那天晚上八点多钟，我先是接到zero的线报，在东京御茶水女子大学，组织要通过住吉会的人，在学校废弃仓库交易军【】火……”

        “是炸【】药吗？”

        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马探下意识回了下头，却被来人十分粗鲁地一巴掌拧了过去。

        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足以让他便认出来者是谁。他捡起扔在身侧望远镜，闷声闷气地回答着：

        “如果情报没有问题的话，应该是。”

        越水捞起地上的狙【】击【】枪【】包，俯身大致判断了一下距离最近又方便藏身的的狙击地点，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最后飞速跑向那个外墙漆着个烫金大字“a”的教学楼。

        “上面给出任务是什么？”

        白马听见蓝牙耳机里传来了风声和轻微的脚步声，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完完全全没料到就一个回神儿的工夫，人就又消失了。

        “能逮着活的乌鸦就逮，逮不到…哼，就让他们和‘货物们’同归于尽吧。”

        “喂，这可是在校区里……”

        “你要是有更好的主意就痛快地说出来，有本事别大半夜地把我找来，都到了这时候还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几句话的工夫，越水就已经趴在a座教学楼楼顶。此时的她正躲在暗处组装着狙【】击【】枪，有些不耐烦地吼着耳机那边的白马探：

        “还有三分钟，你给我盯紧了。”

        “是是是。我也不想的，可上面的临时任务一发下来，谁还管你是不是刚下夜班？”

        白马蹲守在距离仓库不远处的花坛中央，换上可夜视的眼镜四处观察着。

        “话说回来，仓库内的炸【】药【】量…”

        “放心，顶多就能把这个破仓库炸了，宿舍楼离这里还有一公里的距离呢，”越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继续通过目镜监视着仓库附近的状况，“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丫该不会是怕死吧？”

        “我家可就剩我一支独苗了，”白马嗤嗤地笑了几声后回答，“您可手下留情啊。”

        “切，封建迷信…”

        “喂，来了。”

        “哪边？”

        “东南方向。”

        “那个姓安田的记得留活口，zero说要留他命套话。”

        “等等，好像不止他们两拨人……”

        “什么？”

        越水立刻将枪口从已经到达仓库门口的一身黑衣的男人们身上移开。

        “方位？”

        “好像…”耳机那边的白马压低了声音，“是从东边的学校栅栏那边翻过来的，现在躲在山坡后面的树林里。”

        “难不成是女子大学的学生？”越水通过狙【】击【】枪的目镜扫过山坡的位置，想看清楚状况，却被树林挡得七七八八，“等等看，也许今天这桩任务能捞到条意想不到大鱼。”

        “你是说，还会有第三方参与其中？”白马有些犹豫，“可万一真的是学生…”

        “如果是学生的话，现在这儿就你我二人，再带上两个拖油瓶去跟他们正面交战，肯定必死无疑；倒不如多等一会儿，等公安的人来齐了，胜算大一些。”

        “住吉会的人进去了。”

        “门口守着的人太多了，先不动。”

        越水重新将枪口对准仓库的方向，又抬手看了眼手表，21:32，比zero的线报提早了半个小时。

        七月末的天气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性，明明刚刚还月朗云疏，现在低气压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带着微风也变得有些许黏腻。

        越水紧盯着目镜那头，她也不知道今晚是不是被这阴晴不定的鬼天气扰乱了心，此刻的她竟然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一下，两下，令人十分烦躁。

        啪嗒。

        一滴雨滴击在狙【】击【】枪的目镜上，发出一声脆响。

        “下雨了？”

        她听见耳机那边的白马探嘟囔了一句。

        “小心别暴露。”

        她一边嘱咐着，一边又抬手看了下时间。

        21:37。

        才过了五分钟。

        她也是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而这场阵雨似乎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愈下愈急，愈下愈大，一瞬间竟有暴雨的趋势，大得令人睁不开眼。

        仓库那边，因为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大雨，门口的人也大多聚集在门口的位置，领头的那个光头男子脚下的步伐也开始有些混乱了。

        “白马，栅栏那边的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吗？”

        “现在雨声太大，完全听不见也看不清那边。”

        “这么大的雨，他们想动手恐怕也不容易…”

        越水话还没说完，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和雷声中，三声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划破了这片土地上的喧嚣。枪声混杂在雨声中，虽不那么引人注意，但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却一耳朵就能分辨出来。

        “怎么回事儿？！”

        透过目镜，越水看见仓库门口的人都乱作一团，原本站在一起的黑衣男子们都拿起了手【】枪对着对方，气氛一瞬间焦灼了起来，火【】药【】味十足。

        “这……？”白马的诧异丝毫不亚于越水，“搞这么大动静，也太张扬了吧？”

        “你绕到仓库后面看一下怎么回事，这里我盯。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暴露自己！”

        “是。”

        这雨依旧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迹象，伴着电闪雷鸣汹涌而至。越水顾不上因被雨水浸透而粘在身上的黏嗒嗒的外套，只是隔一会儿就擦拭一下目镜上的水，注意力依旧紧咬着仓库门附近不放。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只是一瞬间，门口所有的黑衣男子都被一枪正中脑门，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仓库门口已经横尸遍野。

        越水立即转向那枪声传出的位置，却被这漫天大雨遮挡着，什么也没能看清。

        这种枪法，只会是那个人吧。

        她立刻反应过来，随手抓起了把趁手的家伙揣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越水，这边有情况！仓库里绑着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身上好像有刀伤一直在流血，看制服应该是女子大学的学生。”

        “收到。白马，我刚才在仓库外好像看到了gin，我现在怀疑，现在在仓库内的人里可能根本没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安田宏，很可能连组织里的人都没有。”

        “我……”

        嘭！！

        哔——

        “白马！喂！”

        砰！砰！砰！

        越水还来不及反应，三发子弹从斜后方直冲她而来，她猛地一闪身，连带着狙【】击【】枪下意识地向射击者的视线盲区的方向倒下，脸贴着地面狼狈地翻转了几圈，身上沾满了混合了沙土和雨水的泥浆。

        靠。

        她捂住被子弹擦伤了的左臂，使劲儿捏了捏，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些，好给自己更清楚的刺激。

        果然是他！

        她捡起被狙【】击【】枪压成两半了的蓝牙耳机，试了试果然已经阵亡。

        该死！

        她啐了一口，将它扔在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蜷在顶楼水箱的阴影之中，仔细分辨着混杂在雨水声之中的枪声和脚步声。然后咬咬牙，屏住呼吸，突然一鼓作气，压低身形，在枪林弹雨中迅速奔向天台出口。

        “我是最后才知道，那次的所谓军火交易，根本就是组织为了zero、为了日本公安而设的局。”

        白马探站在客厅窗前，喃喃地说道。

        “你和远山小姐，只是无意间，打破了这一切而已。”

        越水躲在a座教学楼的楼梯转角处，一边给自己包扎着伤口，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似乎有减弱的迹象，她得借着雨声的掩护，尽快移动位置，和白马探汇合。

        借着月光，她转换到一个离仓库最近的位置，蹲在窗户底下，偷看着那边的动静。

        大概七八个人穿着黑衣的人正站在仓库门口【】交谈，虽然没有看到gin的身影，但是zero发过来的资料里的那个叫安田宏的男子出现了。他们在门口大约停留了有五分钟，期间除了安田宏和他身边一个类似于他助手的男人仅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以外，其他人都有条理并迅速地用“专业”的方式处理着尸体，只是自始至终都不见gin现身。

        她捏紧了拳头，正准备动身，却听见远处的风雨声中，似乎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警笛声，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了……

        怎么回事？

        是警视厅？

        警视厅的人为什么会比公安来得更快？！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今晚的一切都好像失控了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绝对…绝对要在安田察觉到警视厅那群人之前，先把他单独控制住！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带着证据毁尸灭迹自杀了事！

        越水顾不上再去思考gin的动向，攥着一枚小型烟【】雾【】弹，冲向这漆黑的雨夜之中。

        “你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白马探听到他问道。

        “和搭档教官失去了联系，我躲在仓库后面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一直尝试联系零组其他人，也试图叫过救护车……”白马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哽住，难以发声，“…后来我才知道，我听到的那第一声爆炸，就是他们在摧毁那附近最近的信号基站……”

        越水躲在距离仓库入口最近的一堆废弃的建筑材料后，雨越来越小，她也逐渐能听清安田那伙人的对话。

        “这些东西得怎么运走？那个人呢？”

        “暂时还没看到，老板，不如我们进去，先把住吉会的人……”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又轻声交流了几句，便往仓库里去了。

        越水刚想跟上，却见不知从哪儿冲出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以时速二百码的速度疯狂暴冲，即使前方就是建筑物也毫不减速，嗡的一声，直直地向仓库里撞去。

        而几乎在黑车入库的同一瞬间，仓库里枪声四起，连带着重物撞击的声音和刹车片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厂房内。

        越水重新蹲了回去，却意外瞥见了正背靠着仓库外墙缓慢靠近仓库入口的白马探。两人对视了一秒，越水给他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抬手看了眼手表----21:50，3分钟，如果顺利的话，3分钟应该就能将安田宏和那个女孩一起救出来。

        跑了大半个山头，此刻突然停下，白马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紧贴着墙根蹲下，雨水和露水的混合物从茶色发梢滴落到他本就惨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他紧张地望着她，又探头看了看远处闪烁着的警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3

        越水对他比划了个3。

        如果三分钟后如果她没能出来，由他继续单独执行任务。

        不等他回复，她一个翻身冲出了遮挡，直冲着仓库大门而去。

        而此刻的仓库内，没有了风声雨声伴奏，没有了支离破碎的尖叫声和枪声的加持，只剩下死一般的、充满恐怖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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