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飞机

“可是你……”

        “你不愿意？”老周停下来，他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回头看我，“韩欣，如果你不愿意，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

        充分的理由？我当然有。我的理由足够充分，只是见不得光。

        我要怎么告诉老周？告诉他，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周南风的？告诉他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所以我不愿意和他去进行亲子鉴定？

        老周看着我，他的眼神在一点点的变阴沉。不久前厨房发生的事情我还清楚的记得，我知道自己的处境在变的越来越危险。老周的疑心在逐渐加重，我很可能……我强颜欢笑着，语气还算镇定的说：“不，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你知道的，我只是在家呆了太久懒得动而已。”

        “那是最好的。”老周把外套和小包塞到我的怀里，他审视的目光没有停下，“你动作快点，韩欣，不用带太多东西，车还在楼下等着。”

        我只能这么说：“好。”

        老周不再帮我拿东西，他先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我立马颓然的坐在了地板上。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差不多消耗掉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知道老周给我留的时间不是很多，我知道我在房间里呆的越久越会露出破绽。可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用手摸摸肚子，这还是我怀孕后第一次触碰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其他妈妈怀孕时会有什么想法，我的感觉却是挺奇妙的。没有疼爱，没有喜欢，甚至都不能算的上有所期待。

        是的，我从来都不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八成我继承了我妈冷血的天性，母爱少的可怜。对我来说，我肚子里的不过是一团没成型的肉而已。无论肚子里孩子是老周的还是周南风的，都不会改变我对这孩子的看法。

        负担累赘，这是我对孩子唯一能想到的词。

        “你别害我啊！”我的手掌放在肚子上，皱眉小声说，“虽然我们还没什么感情，但再怎么说我是你的妈妈……你千万别害我啊！”

        老周没有说会在香港呆多久，不过我看他拿的箱子，时间应该是不会太短了。我在房间里看了看，想着自己应该带着点什么。衣服，首饰，皮草，包包……我在房间里看了又看，最终揣好了周南风留下的纸条。

        把周南风的字条和打火机放在一起，这是我唯一想带走的东西了。仔细的把打火机在胸前挂好，我走出了房门。

        老周带我来了别墅后，我能有两三个月没出过门。我来时还是雨水过多的夏季，现在我从别墅里走出来，季节上已经是北城的秋天了。

        虽然院子里的草地依旧青翠，花圃的鲜花依旧盛开，但那些不过是假象而已。空气中已经有了秋的味道，仰头看天，已然是秋高气爽。穿着短袖出来感到丝丝凉意，我把手里拿着的外套套上，低头看到有些湿意的台阶……如果我假装滑倒摔下去，会把孩子摔掉吗？

        要知道老周这么早就带我来做亲子鉴定，我应该早点假装摔掉孩子的。

        从楼梯滚下。

        在台阶上摔倒。

        或者假装被自己讨厌的人从高处推下，没了孩子顺便报了仇，一举两得。

        我集中精神摇摇头，努力把自己从虚妄的想象中拉出来。我是被软禁的太久了，电视剧看的坏脑子了。这么蹩脚的借口，这么烂俗的套路，以老周的眼力，他又怎么可能看不透猜不出。

        “动作快点。”老周拉下车窗，他在车里催促道，“韩欣，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明明没有风吹，可我又觉得冷了。

        我系好了外套的扣子，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来。我马上要走到车旁边时，何姐跑着从别墅里出来：“韩欣！韩欣！”

        “何姐？”我停下看她，奇怪的问，“有什么事儿吗？”

        何姐终于脱掉了老周做的难看的制服，她身上背着包，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饭盒。一路小跑到我面前，何姐说：“你和先生要出门，我准备了点吃的给你……喏，你昨天不是和我说你想吃寿司吗？我做了一些，你带上飞机吃吧！”

        “你要去哪儿？”我接过何姐的饭盒，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你是要出远门吗？”

        何姐脸红红的，她眼睛也有点红：“嗨，还不是我儿子？他们现在毕业了，赚钱了，就不想让我这么累了。他们让我回家去养老，我以后就不在这儿干了……我本来想再等几天再和你说的，但是没想到先生突然要带你去香港……韩欣啊！你现在怀孕了，要做妈妈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知道吗？”

        本来我没觉得怎么样，听了何姐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想哭。

        “先生难为你了吗？”我直白的问她，“要是他难为你了，或者是你有什么难处……何姐，你是可以和我说的。”

        何姐擦擦眼角，她边哭边笑着挥挥手：“韩欣，你想哪儿去了？什么事儿也没有，真的是我儿子。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家那两个臭小子，还等着我退休下来帮他们带孩子呢！”

        “有完没完了！”老周不耐烦的嚷嚷，“用不用给你们两个开个新闻发布会？”

        我看了看老周，对何姐说：“你等我一下。”

        “老周。”把何姐做的便当放到车里，我对老周伸手，“给我钱。”

        我和老周在一起，好像从来没主动管他要过钱。不仅是老周，对于其他男人我也从来没明确的说过要钱。不是我不想要，而是我不能这么直白的要。一旦一个女人直白的管男人要钱，那么她就不值钱了。所以我从来都是想办法的把钱要来，这样得来的钱多数情况下会超过自己的预期……但是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直接对老周挑明了我的用意。

        老周挑挑眉毛，他也有点意外：“你想要钱？你要多少。”

        “你身上有多少？”我问他。

        我的问话让老周觉得挺有趣的，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看了看，说：“现金有一些，港币也有一些。杂七杂八加起来，两三万有了。韩欣你要多少？或者是……”

        没等老周说完话，我直接动手把钱包从他手里拿了过来。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拿出来，我都给了何姐。

        “你这是干什么？”何姐慌张的看了看车里坐着的老周，她怕的不敢接，“韩欣，你……我不用你的钱！我真的不用！”

        或许何姐不用，但是我真的想给她。

        “拿着。”我不会讲太多好听的话，只是生硬的说，“你儿子要结婚了吧？就当我给你儿子包红包了。”

        “不行不行！”何姐连连拒绝，“韩欣！这个钱我不能拿着，我……”

        “钱都给完了吧？”老周的话里带着揶揄的笑意，“要不一起上车吧！让你们好好聊一会儿？”

        何姐也是跟了老周好几年了，老周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而我也同样清楚的很，时间已经到了老周忍耐的极限了。再等下去，估计老周要气的骂街了。我用力把钱推给何姐，一把将她推的远远的：“拿着吧！何姐，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我走了。”

        “韩欣啊……”

        听到何姐在叫我，可是我却没有回头。我坐到车里，连忙拉上了车窗。没有再看窗外的何姐，我靠在座椅上对司机说：“开车吧！”

        “韩欣，你现在行了啊！牛逼了啊！厉害了啊！”坐在我旁边的老周抱着胳膊看我，他冷笑道，“用我的钱去送人情，还对我的司机发号施令。你……”

        “你打我啊？”我心情很糟糕，脾气也很糟糕，“反正我肚子里是你的儿子，你把他打傻还是打残，我都没意见。你要是愿意后半生都养个傻儿子，你就打吧！”

        老周被我噎的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句：“真他奶奶的，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韩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当曹操的潜质呢？”

        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其实我很想问问老周，问问他为什么会放何姐走。是不是像辞退司机老陈一样，是他辞退了何姐。辞退了何姐，然后拿她重要的东西威胁她闭嘴沉默……不过我转念又一想，问了也是白问，白费口舌罢了。

        老周想如何处理何姐，他心里早就有数了。我问或者不问，意义都不是很大。老周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根本不会受到我话的影响。而我和何姐的交情，我给她的那些钱已经足够了。

        我是觉得足够，老周却觉得我给的太多了。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他不停的咒骂我：“你出手怎么那么大方呢？一给就是两三万，差不多够她半年的工资了。真他妈的，韩欣，你和我说说，你他妈的到底怎么想的？”

        “何姐很照顾我。”尤其是周南风回来的那天晚上，何姐就住在楼下，就算雷雨声再大，她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她愿意替我和周南风隐瞒，我已经是欠了她的人情：“老周，别那么小气，你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两三万。再说何姐跟了你这么多年，她走了你也应该给她发点奖金。”

        “奖金？为什么？”老周觉得我是胡乱花钱的冤大头，“她照顾你都是应该的，我每个月付钱给她的。擦他妈的，一想就有气……你把钱都给她了，我还要去再取。”

        我实在是不太理解老周，他明明都那么有钱了，却吝啬的要命。他宁愿把家里的钱堆在那儿发霉生蛆，他都不愿意分给其他对他有帮助的人。就这两三万，他几乎骂了我一路。

        自从我怀了孩子后，老周对我信任了不少。他像是有了保障，对我也没那么防备了。尤其是在出别墅的路上，他没让人拉黑车窗之类的。我一直看着车窗外，从别墅开到机场，路线我算是熟悉了。而我默默想了想，大概也能猜出别墅在哪里了。

        老周身上的现金都被我给了何姐，到了机场他只好去提款机再取。我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等着，坐在座椅上，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要不要逃跑？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机场的人多，老周带的保安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如果我快点跑开，混入人群，那么或许我能彻底离开。

        离开，跑的远远的。我可以离开北城，离开这个国家。我不用再担心郑国邦的威胁，我也不用再怕老周的控制。我甚至可以拿掉肚子里的孩子，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毫无预兆的，我的脑海里蹦出了巴黎这个城市……如果我逃去那里，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他。

        “好了。”我正胡思乱想着，老周拿钱走了过来，“提款机一天的上限就是两万，真他妈的……早知道就应该多带点现金。”

        要逃跑吗？我听到了老周在我面前说话，可是我疯狂的想法却停不下来，现在应该还有机会，我要不要快点跑？

        “啪！”

        老周力道不算太大的照我脸上就是一巴掌：“韩欣，我他妈的和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我知道了。”我为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用力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解释说，“对不起，我可能是……可能是怀孕初期，有点不太舒服。”

        “现在就不太舒服？”老周将信将疑，“怀孕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在三个月时开始明显吗？”

        “八成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吧！”我敷衍的说。

        老周勉强信了：“你们女人啊！就是事儿多……行了，走吧！”

        老周招招手，站在远处的保安全都跑了过来。一行人呼呼啦啦，场面很壮观。

        以老周的经济实力，他完全可以买辆飞机的。可是我不明白，他竟然没有买。甚至以前别人抵债给过他一架飞机，也被他卖掉了。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并没有多说。每次出行他都是包飞机，价钱贵不说，还很不方便。

        整个头等舱就我和老周两个人，他带来的保安和助理全都去坐经济舱了。要不是老周想让他“儿子”坐头等舱，我也是坐经济舱的命……这算不算是母凭子贵？我很是讽刺的想。

        在头等舱的大座椅里躺好，老周很不雅观的把腿架在了小桌板上。偏头看了看窗外大包小包往其他飞机经济舱赶的乘客，老周嘲笑道：“这帮穷鬼，连头等舱都坐不起，一个个的还在那儿美呢！”

        “可能那些有自己私人飞机的人，他们也在心里鄙视过你。”我随手拿本杂志翻了翻，“没准他们心里想着，周虎这个穷鬼，连架飞机都买不起，还好意思说自己有钱……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心情？”

        老周看了我一眼，他重重一哼，不屑的说：“那群傻逼，他们懂个屁啊！飞机能是随随便便买的？”

        “哦？”我不明白，“有钱不就行了？难道还要别的条件吗？”

        老周抓起我的手，他在我手腕的伤口上轻轻摩挲着：“当然啊！当然有条件……你知道买一架飞机多少钱吗？”

        “不知道。”我不舒服的把手抽回来，“应该不会比你别墅里一屋子的古董字画值钱吧？”

        老周笑笑：“是，是没我的古董字画值钱。私人飞机的等次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从10多万到几亿的都有……可是你想没想过，买一台飞机会有多显眼？”

        呃，这个问题，我好像还真没想到。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老周也愿意和我闲话几句：“我和你算一笔费用好了，就说我花一个亿买架飞机好了。飞机飞一次的油钱要多少？平时不飞的维修费管理费又要多少？杂七杂八加起来，我买架飞机，一年不用干什么，就几百万花出去了……几百万花在飞机上，不算是小数目了。这么笔钱，花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肯定很多人会猜测钱是不是正道上来的。”

        “那就让他们猜去好了啊！”我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在意别人的话。”

        “可是他们猜的都是对的。”老周慢悠悠的系上安全带，“我的钱，确实不是正常渠道来的。”

        好吧，老周说的没错，那样就麻烦了。

        虽然老周是靠投机倒把发家的，他是没什么素质的暴发户，也不是很有文化，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老周想的周全，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老话说的好，树大招风，财不外露，都是很有道理的。闷声发大财，像我这样的人都活的长寿。”

        广播响起，空姐提示要关闭电子设备。时间差不多，飞机快要起飞了。

        “睡吧！”老周抖落开毯子，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了，“我全都安排好了，等到了香港，我们出了机场直接去医院。医生都在等着，很快亲子鉴定就能出结果……韩欣，你趁着现在好好休息吧！到了香港，可有你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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