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欢好

那个骄傲自尊不可一世的周南风，他哭了。

        我和老周闲聊时，他总说我是个没有母性的人。在一般女人同情心圣母心泛滥时，我看起来总是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除了我自己，我好像从来都不关心其他人的悲苦，也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其实老周错了。

        虽然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是个好妈妈，可我敢肯定，我或多或少也是有同情心的。即便不是很多，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

        像是我曾经在宿舍楼下养过的猫。

        像是被老周辞退的司机。

        像是此时此刻的周南风……都会让我产生一般人所说的恻隐之心。

        周南风的哭声很细微，甚至雷声稍微大点，我都可能听不见。雷光漂浮不定，他的身影也一闪一闪的，不停的在沙发里紧缩。他轻微的啜泣着，如同无助的孩子，又好似无家可归的小猫。

        别哭。我心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周南风，别哭。

        我真的非常不会处理眼下的情况，我知道我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但我却只是坐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看着。看着周南风颤抖的肩膀，听着他细微的哭声，我脑子里不停的闪现和我吵架时的周南风。

        那时的周南风，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无忧无虑，也无所畏惧。仗着自己牛逼哄哄的老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和老周的恃强凌弱不同的是，周南风只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已，他很少主动去欺负弱小。

        我清楚的记得，他喜欢穿宽宽大大的裤子，不管多热的天气，他都穿一双脏兮兮的马丁鞋。时不时的和我吹嘘下他的财力，或者是嘲笑我的贫穷。偶尔阴郁，偶尔孩子气，多数时候眼神里有细碎的阳光，笑起来坦坦荡荡。

        可是，这样的周南风却哭了。

        以前周南风总是喜欢嘲笑我，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找我的麻烦。自从知道我和老周在一起后，周南风几乎就没停过找我的麻烦。有的时候，他找的那些麻烦真的很让人心烦。但是平心而论，我却从没有因为周南风的找麻烦而真的生过气。在我看来，周南风惹出的麻烦，更像是小孩子在淘气。想要分享你的注意力，抑或是表明自己的存在……以前的我看他，应该就是带着无奈的包容心吧？

        容忍他的麻烦，包容他的胡闹，甚至有时候会配合他的自导自演。看起来满脸冷漠，实际却也乐在其中。

        人啊，永远都是很难看透自己真情实感的吧？除非在某种特定的场合里，某种特定的情景下。

        尤其是像我这种连对自己都不坦诚的人来说，很多感情更是难以看透。

        听着周南风的哭声，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想说的也很多很多。可是和言语比起来，我的行动要更先一步。挤到了周南风的单人沙发里坐下，我挨着他坐下。稍微犹豫了几秒钟，我伸手抱住了他。

        周南风的手指冰冷，他的身体却火热。我在他身上摸了摸，他应该是冒雨跑来的，他的衣服还都是半湿的。

        感觉到我的靠近，周南风并不抗拒。可能此时的他也没什么力气抗拒了，像是知道有了依靠般，他迷茫又无助的把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心痛。这是我目前最强烈的感受了。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也不确定到了今日周南风是否还乐意听我说话。感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我轻轻的用手拍着他的脑袋。我能闻到周南风身上的味道，满满的都是红酒的香气。我没有喝酒，却是像被这味道熏醉了。

        “韩欣。”周南风的声音从我的怀里闷闷的传来，“过了今夜，我就一无所有了。”

        “你相信我，不会的。”我的话顿了一下，这才说，“周南风，你还有我的……你要是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吗？”

        周南风在我的怀里抬起头，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似乎还有泪珠。雷光的映照下，他就如单纯纯洁的孩童。茫然无措，天真无依……我笑着点点头，郑重的说：“是的，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无论我是不是周南风？”

        “无论你是不是周南风。”

        周南风轻笑一声，他笑的很是无力。再次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他的声音更闷了：“我愿意相信你的话，韩欣，你不知道我多想相信你的话……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最终你还是选择了我爸。”

        我像是被雷劈到了，一动都动不了。如同咬碎了苦胆，我满嘴都是苦涩难耐的味道。

        “我听说你和我爸在赌场的事儿了。”周南风的气息热热的，他的话却凉凉的，“我听说你拒绝了他，拒绝要回到他身边。你不知道我听说时多么的高兴，我觉得你终于能听进去我的话了。我打给了我爸，我以为我能够和他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最起码我要让我爸明白我的心意……我真是错的离谱啊！你怎么会愿意离开我爸呢？无论是我还是宋康，我们都是一无是处的毛头小子。像我爸那样的男人，或许才能……”

        我受不了周南风自暴自弃的口气，再听他说下去，我都要哭了。

        “韩欣，能在我离开前再看你最后一眼，我已经很高兴了。”周南风的嗓音沙哑，他的笑声里满是无奈，“既然你再次选择了这条路，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没权利过问太多你的事情，我只能祝福吧……祝福你早日为我爸生出一个好儿子，一个比我更合格的好儿子。”

        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周南风准备从我怀里坐起身来。而在他离开我怀抱的刹那，我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马上就失去了。这种感觉，和我们上次通话时的一模一样……在周南风马上要松开我时，我反手抱住了他。

        “韩欣……”周南风也用力抱住我，他的话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周南风说我目前的处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状况。要告诉他吗？告诉他郑国邦逼着我回到老周身边？告诉他老周为了检测我的忠诚度而让我生孩子？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连生死这种大事儿都不能自己做主，更何况是无足轻重的情情爱爱。

        是的，和生命比起来，情情爱爱在我看来确实是无足轻重。就算我不冷血冷心，我也不是琼瑶啊！我不会为了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死，更何况，我还不懂什么是爱。

        应该算是同病相怜吧，我和周南风两个人都有许多的欲言又止和无可奈何。在雷雨轰鸣的夏夜，这两种情感似乎被放大了。我们抱着彼此，忽然多了一种生生相惜的错觉。仿佛只要抱着彼此，我们就拥有了可以依靠的东西。

        仿佛只要抱着彼此，我们就不再是孤单一人。

        酒精的香气，雨水带来的土腥味儿，加上雷光带来的迷幻效果。这几样加在一起，生出了很奇妙的化学反应。我抱着周南风，一时间我们两个的呼吸好像都变的胶着，变的有吸引……周南风稍微和我拉开了些距离，接着他立马吻住了我。

        和刻意追求糖果气息的宋康不一样，和不在意亲吻感受的老周不同，周南风的口中，有红酒迷醉的气息。混入到我的嘴里，简直是让人沉沦。他火热的舌在我的嘴里横冲直撞，在我的嘴里疯狂肆虐。卷着我的舌不停纠缠，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周南风越吻越用力，他像是在掠夺我空腔中的唾液，不停的给我施加压力，直到彻底把我压倒。单人沙发椅子里的空间不是很大，我躲闪不开，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躺下，只能默默的承受着他的重量……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手伸进了我的睡衣里。

        冰凉的手指，滚烫的皮肤。不知道我和周南风谁刺激到了谁，我们两个人同时颤抖着。

        忘了是谁说的了，他们说，手凉的人不是身体很差，那么就是身体很好。我想周南风一定属于后者，他的身体强壮，肌肉紧致。我们两个的小腹贴着，我能清楚的感受他下身的颤动，甚至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迸发出来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那是，只属于周南风的味道。

        在性生活方面，我很少真正的享受过。因为我的性生活多数都是在不自愿的前提下，或者是我并不是真正希望的前提下进行的。被诱骗，被强迫，被利用，被威逼。之前只有几次，我是真的希望和宋康发生关系的。但是如今回想起来，也很是一言难尽。

        周南风从外形上看，还是一个不错的性幻想对象的。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两个会发生关系。在没跟老周之前，我是不敢想。在跟了老周之后，我是不能想。到了现在……现在我也不愿意去想了。

        就让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自然而然的结束。

        我上高中那会儿，特别不理解一个词就是“情不自禁”。我总觉得情不自禁是个很虚伪的解释，一个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肯定都会有一定的目的性的。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凭借一时的念头就莽撞的行动。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我算是真正的明白了。

        我情不自禁的靠近周南风，情不自禁的和他亲吻，情不自禁的想靠着他近点，再近点，再近点，再近点……情不自禁的感觉，会是爱情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爱情真的是很美好。

        我享受着身体被情不自禁的情绪支配着，这样不计后果不加考虑的行为，让我感到自由又放松。我用手摩挲着周南风光滑潮湿的后背，差不多都忘了自己还处在被软禁的状态。

        差不多都忘了，周南风是老周的儿子。

        差不多。

        周南风的身份，我真的很想要回避。我努力不去想，试着集中精力在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上。见周南风忙活了半天还没弄明白，我小声问他：“你在干什么呢？东摸西摸的，寻宝啊！”

        听到我的话，周南风的身体僵了一下。可能是被我问的不好意思了，我觉得他身体的体温都有些升高。憋了好半天，周南风才憋出一句话：“韩欣，我……我找不到地方。”

        “嗯？”

        我没明白周南风的意思，气氛沉默的有些许尴尬。隔了十几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声问他，说：“周南风，你不会还是……”

        周南风没说话，我深吸口气继续往下说道：“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说实话，我真的是被震惊到了。这年头，真的是处男比处女都稀有。就拿我们专业的学生来说，大学的第一个月，那些没谈过恋爱的都跑到红灯区去集体脱单了。男生之间无聊的攀比，处男就好像是稀有的怪物……显然，周南风不能算在其中。

        出于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周南风没有直接说明。对于我的惊讶，他表示很是不满：“韩欣，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是我爸的儿子，就一定要乱七八糟的生活？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和乱七八糟女人过夜的男人？”

        “不好说啊！”我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是呆愣的回答他，“毕竟我就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

        周南风低头重重的在我唇上吻了一下，他的睫毛都碰到了我的睫毛，我听到他嗓音沙哑的说：“你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你是我爱的女人……我爱你。”

        “你说什么？”周南风的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你能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周南风那带着酒气的吻密集的落在我的脸上，眼上，眉上，“韩欣，我爱你，我爱你，韩欣，我爱你……”

        这次，我是真的醉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性爱是这么让人享受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身体的律动，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我们两个人闷热的体温，全都混杂在了一起，全都无比的和谐一致。我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只能全力的攀在他的身上。他不停的在我身体进出，带给我的前所未有的体验。

        快乐。

        前所未有的快乐。

        有吵闹的雷声做背景音乐，我和周南风的声音彻底被掩盖了。在狭小的沙发上，我们两个人肆无忌惮的缠绵欢好。直到彼此没了力气，这才靠在沙发上沉沉的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明明是在炎热的夏天，可是梦里的我却觉得十分冷。我像是一个人飘荡在黑漆漆的海里，无依无靠，没有目的。一个人飘了很久，我才隐约看到暗中飘过来一条船……船上的人是周南风。

        我期盼着，祈祷着，希望周南风能看到我。我不想再一个人飘着了，我飘的冷了也累了，我想上他的船。可是没等我开口，周南风却不见了。

        我最后看到的是周南风的背影，追着他的背影，我醒了过来。

        我是在沙发上睡着的，但是我醒来时，却又回到了床上。我身上还是穿着下楼时的睡衣，头发也什么太大的变化。我连忙在身边的床铺摸了摸……空荡荡，是凉的。

        我又想起了梦里的冰冷感。

        坐在床上，我心里满满的是怅然若失。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春梦了无痕一样。如果不是满身的酸疼还没退去，我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春梦而已。

        周南风会走，我一点都不意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在周南风醉酒的前提下和我意乱情迷的条件下进行的，一旦天亮我们两个人恢复清醒，我们都没有办法面对彼此……周南风和我都一样。

        多年来，我很多时候醒来床上都是我自己。男人们害怕负责任，很多想法又见不得光，所以趁着天没亮偷偷溜走的不在少数，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仅习惯，我还很享受这种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为自己减少麻烦，也为别人节约时间。

        可是我没想到，今天因为周南风的离开，我竟然难过的想哭。

        我准备下床时，才发现睡衣口袋里有东西。我摸了出来，是周南风写的字条。

        周南风用的东西，每个细节都非常的考究。即便是随随便便的一张便条，他都是用好看的白棉纸。触感细腻，舒服养眼。打开白棉纸，上面还有清新的味道。我凑近闻了闻，是他最喜欢的青草味儿。

        白棉纸上只写了三个字，毫无意外的三个字……对不起。

        “果然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啊！”我再次闻了闻纸张的味道，笑着哭出来，“男欢女爱的事儿，哪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要是真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啊……就这么夺走了你的童贞，是我对不起你。”

        我正自言自语的说着，卧室的房门忽然被闯开了！拿着报纸的何姐跑进来，她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韩欣你醒了啊！不好意思，我就这么闯进来了……我是有事儿和你说，大事不好了啊！大事不好了！你快看看报纸吧！真是出大事儿了！今天报纸登的！上面说先生和少爷断绝父子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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